此时早朝还未散,乾阳殿中,玄宁帝一身龙袍坐在龙椅上,正和文武百官议事。
突然一太监闯进大殿,也未禀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喊道,“皇上,不好了,明鸾公主落水了!”
玄宁帝倏然抬头,手中的折子落在地上,脸色大变,鸾儿落水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
顾不上细问,起身疾步往外走。
然而大殿中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似一道极光,一线惊电,瞬间已经飞掠出大殿,
向着内宫而去。
燕昭宇和君烨到的时候,二白已经被救上岸,浑身湿透,跪坐在一女子身旁,正一下下用力的暗哑着她胸口,似要将她救醒。
君烨单膝跪在她身侧,一把将二白揽在怀中,声音因太过紧张而沙哑,“怎么了?”
他知道二白最怕水,以前在香苏别苑时,他还欺负过她。
二白浑身冰冷,头发上水顺着脸庞滑滴下来,落在男子的衣衫上,很快便将男人的深紫色的朝服洇湿了一片。
她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君烨,她死了!”
拉她下水的女人是湘良媛,本已经奄奄一息的湘良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埋伏在这里,然后拽着她一起掉入湖中。
本虚弱的身体在最后临死之时竟生出巨大的力量,紧紧拽着她不放,然而被救上来后,她已经死了!
君烨听出二白声音中的惶恐,抬手一下下抚着她的长发,低声安慰道,“不要怕,我在这里!”
二白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不知是因为落水,还是死去的女人,惊惶不定,此时被男人抱在怀里,急促的心跳才稍稍平稳。
燕昭宇走过来,看到君烨怀中的二白,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目中却又冷色染上来,寒声问道,“怎么回事?”
宫人跪了一地,惊惧请罪,将湘良媛突然冒出来,然后拉着明鸾公主落水的事说了一遍。
燕昭宇俊美的脸一下子变的寒凉,怒道,“宇兰宫宫人看管不力,所有宫人全部处死!”
“是!”
邱忠垂着头,面无表情的应了声,带人就要前往宇兰宫。
“不要!”二白倏然抬头,看向燕昭宇,“此事还未查清楚,不要牵连无辜!”
湘良媛本病卧在床,一连几日都不曾进食,只靠着太医开的补药吊着一口气,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害死了许昭仪,还要害死她,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许昭仪死的那一晚,知道内情的人不多,都被邱忠私下吩咐过,是谁将消息传到了湘良媛的耳中?
一切都很蹊跷,处死宫人并不能解决任何事。
燕昭宇幽幽的看着她,走过来,对着她伸手,“你浑身都湿了,我先送你回宫。”
二白心神混乱,风吹在身上,冷的刺骨,缓缓点头握着燕昭宇的手起身。
燕昭宇脱下身上的龙袍披在二白身上,懒腰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延寿宫走,边走边道,“封了宇兰宫,彻查此事!”
“是,奴才遵命!”邱忠忙恭敬应声。
芙洛见死了人,也吓的不轻,不敢看湘良媛那种可怖的脸,走到君烨身侧,蹲下去,低声道,“君烨哥哥,鸾姐姐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
君烨淡淡点头,瞥了一眼死去的湘良媛,眉心轻蹙,拂袍起身。
燕昭宇抱着二白的身影已经远了,被花树遮挡,早已看不分明,男人眸光深邃幽沉,掩藏不住深深的担忧。
这宫里本有二白的人,又有燕昭宇相护,他本不曾担忧,如今看来,后宫深深,危机四伏,比他想象的更加让人担心。
二白回了延寿宫,太医已经到了。
开了些驱寒的药让宫人去熬。
二白沐浴后,换了套衣服出来,燕昭宇还在外面等着,一脸沉郁。
“鸾儿!”燕昭宇起身,大步走过来,摸了摸二白略苍白的脸色,“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二白摇了摇头,只是脑袋有些晕沉。
“我一定会彻查此事,查出幕后之人!”燕昭宇目光阴戾。
他们皆知道此事背后定有人指使,否则湘良媛病卧在床,怎么会知道二白杀了许昭仪,还说要杀她,分明是背后有人挑拨,怂恿湘良媛。
湘良媛病了多日,心志摧毁,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疯狂。
二白坐在矮榻上,双臂抱膝,长发散下来,格外的安静。
“怎么了?”燕昭宇在她身前单膝跪下去,将她长发理到耳后,温柔的仰头看着她。
二白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头有点晕!”
“定是着凉了,宫人在熬药,喝了就好了!”男人温和道,“去床榻上睡一会吧!”
“好!”二白微一点头
躺在床上,二白看着燕昭宇,“不要再牵连无辜,不管幕后之人是谁,查到后定要告诉我!”
“不要多想,睡吧!”燕昭宇将被子给她盖严。
床帐放下,光线一下子暗下来,二白只觉头昏的越来越厉害,很快睡着。
燕昭宇坐在床边,握着二白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直到宫人进来禀告,才轻步起身出去。
傍晚的时候,二白醒来,见天色已经快黑了,掀开床帐,就见媛美人跪在床下。
见二白醒了,媛美人伏下身去,沉声道,“珺媛护主不力,请掌柜的责罚!”
二白揉了揉眉心起身,“起来吧,不关你的事!”
媛美人端了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驱寒的汤药,放在唇下尝了一口,双手递给二白,“正好可以喝,掌柜的先把药喝了吧!”
二白睡了一觉起来,头晕的似更厉害了,盘膝坐在床上,接过药碗也不用勺子,直接喝了半碗。
实在苦的厉害,皱了皱眉,剩下的半碗难以下咽。
媛美人坐在床边上,拿了粒蜜饯给二白。
“掌柜的,幕后挑唆之人已经查到了,是如婕妤。”
二白倏然抬头,“如婕妤?”
“是,宇兰宫的下人说昨晚如婕妤去看望过湘良媛,在寝殿中两人说了一会子话,等如婕妤走了以后湘良媛便有些不对,一夜没睡,口中不断的胡言乱语和咒骂。宇兰宫的宫人以为她病重脑袋不清楚,也未在意,想着天亮后再请太医过去,谁知她竟会偷偷跑出宫,藏在后花园里等着掌柜的出现。”
“审问过如婕妤了吗,她怎么说?”二白问道。
“如婕妤自然不承认,但侍奉她的贴身宫女却一打便招了,说在宇兰宫寝殿时,她在门外,的确听到她们主子和湘良媛说到许昭仪和您的事。”
“如婕妤呢?”二白问了一句。
“如婕妤、她、”媛美人低着头,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二白心里一沉,见珺媛如此模样,心中几乎已经了然。
“如婕妤已经被处死了,皇上怕掌柜的心软,所以下了命令先不告诉您!”
二白闭了闭眼睛,手中半碗汤药再难入口,她不是心软,只是觉得这件事仍然有蹊跷。
如婕妤说她害死了许昭仪,也许是自己编的,故意骗湘良媛,也许是听哪个多嘴的宫人提起,才心生狠计,利用湘良媛除掉自己。
可是病重的湘良媛为什么突然有力气,为什么会知道那一日自己会路过后花园?
还是自己流年不利,偏偏被湘良媛遇到?
许昭仪、湘良媛、如婕妤,三个宫妃,不管是自己作死,还是被利用的可怜人,全部都是因她而死!
二白揉了揉额头,淡声道,“你回去吧,留意后宫的动静,顺便也安抚一下其他宫妃!”
一连死了三人,后宫必然人心惶惶,不要再出事才好。
“是!”媛美人恭敬的应声,福身退下。
出了门,正见玄宁帝过来,媛美人躬身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燕昭宇低头看着这个在后宫里一向安静的女子,淡声道,“朕知道,你是鸾儿的人,朕把后宫交给你,看好其他人,再有这样的事,朕一起重罚!”
媛美人低下头去,“是,臣妾知罪!”
“下去吧!”燕昭宇淡漠的道了一声,抬步往寝殿里走。
进去后,见二白盘膝坐在床上,正用手指缠着床帐上的流苏发呆。
看了一眼桌子上还放着的半碗药,燕昭宇坐在床边,低柔笑道,“怎么不把药喝完?头还疼吗?”
“太苦了,不想喝!”二白头也未抬,讷声说道。
已经是傍晚,屋子没点灯,光线昏暗,少女如莲的素颜隐在暗影中,敛着一双羽睫,面色沉郁。
“怎么了?”燕昭宇摸了摸脸颊,轻哄道,“是不是还不舒服?”
长眸中暗光流转,似是已经明白,低声道,“查出来是如婕妤,我看你还睡着,就没告诉你,她挑拨生事,害死了湘良媛,还差点害死你,死有余辜,你不必为这种人伤心,更不能为了她生我的气。”
二白点了点头,“我知道,没有生气!”
燕昭宇完全是为了她,杀了如婕妤,也告诫后宫其他妃子安分守己。
二白摒弃心头无端的沉重,抬头轻笑,“把药给我吧!”
“好!”燕昭宇立刻笑起来,若窗外刚刚升起的皎月,光华潋滟,亲自拿了勺子要喂给二白。
“我自己来!”
二白端了碗,皱着眉喝了两口,就听外边宫人请安,“参见芙公主!”
话音还未落,芙洛已经跑进来,见燕昭宇也在,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乖巧的喊了一声,“皇兄!”
“嗯,都快要成亲了,别再毛毛躁躁的!”燕昭宇低声斥道。
“是,我知道了!”芙洛讷声应了一句,饶过他到了二白面前,小心问道,“鸾姐姐,你怎么样,我刚才来的时候看你睡着了,就没吵醒你!”
“已经没事了!”二白弯眼笑了笑。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们不去看凤冠的图样,你也不会被湘良媛拉下水!”芙洛自责的道。
“本来就是我要带你去的,别胡思乱想了!”
几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天已经黑了,宫人在外殿摆了晚膳。
二白没有胃口,被燕昭宇
强行喂了些参粥,临睡前又喝了一碗汤药。
黑夜降临,一天的喧嚣结束,一日内死了两名宫妃,后宫中人人自危,惶恐不安,早早吹灯歇息。
诺大的后宫,出了偶尔宫人走动的声音,寂静阴寒。
寝殿内,二白躺在床上,额头上出了一层汗,眉头紧皱,似身体被束缚,挣脱不开,只不断的摇头。
她似仍旧在水里,想要呼喊,却怎么也张不了口。
突然手腕被拉住,死死的往水底深处拽去,那人形如骷髅的脸上两眼漆黑,怨毒的瞪着她,凄厉喊道,
“是你害死了许昭仪,是你害死了她!”
“现在你还要害死我,都是因为你,一起去死吧!”
窒息的闷痛一下下冲击着二白,她用力的挣扎,想要喊君烨、想要喊果子和燕昭宇,然而一张嘴,冰冷的湖水猛的灌进来。
“啊!”
二白突然从噩梦中醒来,惊恐的坐了起来,房间里点着灯,微弱的光亮透进来,二白渐渐清醒,见自己仍然在延寿宫的床上。
守在外殿的果子跑进来,一撩床帐,慌张的看着二白,“小姐,你怎么了?”
二白出了一身冷汗,缓缓摇了摇头,“没事,做了一个梦!”
果子轻抚她后背,“小姐别怕,只是梦而已,醒了就没事了!”
二白低低喘息,梦中湘良媛的脸那样清晰,两眼漆黑的眼睛似就在她眼前。
果子下床将烛火全部点燃,见窗子不知何时开了,冷风吹着夜雾灌进来,越发清寒,忙抬手将窗子关上。
“什么时辰了?”二白问道。
“三更天了!”果子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二白。
二白握着杯子,喝了一口,身子暖和了一点,心绪也渐渐平静。
“我没事,你去睡吧!”二白放下茶杯,重新又躺下。
“我看着小姐睡着再走!”果子将被子给二白盖好,坐在床边守着她。
二白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再醒的时候已经天亮,二白睁开眼睛,只觉满身疲惫,喉咙似被火燎了一般的干哑疼痛,转头就见果子伏在床边上。
昨晚她怕二白再做噩梦,一直都守在这里。
二白想要喊她,张了张嘴,喉咙都没发出声音,昨天掉在冷湖里,又被寒风一吹,果然染了风寒。
果子醒了以后,见二白病情严重了,忙去煎药。
喝了药躺下,二白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睡着,周围没有人影,也没有亮光,一片漆黑死寂,浓浓的凉雾扑在脸上,浑身衣服似湿透,黏在身上,冰冷沉重。
二白慌张的四处张望,不知道自己这是到了哪里,然而仿佛世上只剩了她一人,静无声息。
隐隐听到前面似有水流的声音,二白心中一喜,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的跑去。
然而跑了许久,那水流声仍然不远不近的似就在前方。
二白跑不动了,停下来大口的喘息,然后突然脚下水光一闪,自己原来就站在湖边。
二白喉咙干涩难忍,蹲下身,想要捧水喝,手刚伸出去,水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女人惨白的脸自水里冒出来,披头散发,面部狰狞,咧嘴喊道,
“许昭仪在水里等着我们,一起下去吧!”
二白大惊,拼命的向后挣扎,“不、不要!”
“不!”
“二白、醒醒!”
“二白!”
二白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君烨坐在床边,皱眉看着她。
“君烨!”
二白嘶哑的喊了一声,起身抱住男人,脸色苍白,急促的喘息,浑身战栗。
“做噩梦了吗?别怕!”男人紧紧的抱着她,轻声哄慰。
“君烨,我总是梦到湘良媛来向我索命,是我害死了她是不是?”
君烨眉目间笼着一层阴郁,侧头吻了吻女子的脸颊,柔声道,“不是,她是自己跳到湖里去的,跟你没关系,别胡思乱想。”
二白闭上眼睛,埋在男人肩膀上,低声道,“君烨,你别走。”
她声音不安,像个受惊的小鸟一样寻求躲避,不见平日的狡黠灵动,看上去格外的柔弱。
“不走,我一直陪着你!”男人声音低柔,深邃的眸子敛着浓浓的心疼。
如此三日,二白风寒好转,却依旧每日梦魇,夜里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下去,原本圆润的下巴变的尖瘦,越发显的一张小脸上两只眼睛又黑又大。
而宫里也开始谣传,是湘良媛冤魂未散,缠着明鸾公主不放,甚至越传越离谱,说有宫女半夜路过湘良媛落水的湖时,看到湘良媛正坐在湖边梳发。
二白自然不信,然而夜里便梦到果真看到湘良媛坐在湖边,及腰的长发垂在地上,月光下,她拿着梳子对着湖水一下一下的梳理。
突然月光一暗,她猛然转过头来,竟是一张骷髅脸,呲着牙对着她笑。
二白惊醒,看着窗外的柳枝,仿似湘良媛的长发一般。
见二白这样,燕昭宇心疼不已,命人将几个传谣的宫人打了板子撵出宫去,后宫的传闻才开始渐渐止住。
他将奏折都搬到了二白的寝殿,日夜的守着她,寸步不离。
太医开了安神的药,二白喝了昏昏欲睡,每日都无精打采。
媛美人经常过来,陪着二白聊天,亲自侍奉她喝药吃饭,果子渐渐也明白这个媛美人大概和二白关系匪浅,之前的戒心才淡了些,自己忙的时候便让她陪着二白。
二白仍旧会经常梦到湘良媛,甚至白日里偶然一抬头,似都看到湘良媛趴在窗子上看着她。
她明白自己入了心魔,若想走出来,药石无用,唯有依靠自己。
北楚太子听说明鸾病了,命人送了各种补品过来,燕昭宇看了,转身便让人扔了出去。
萧薄元听到下人禀告,冷哼一声,鹰目阴鸷,伸手将柳文珠揽在怀里,挑着她的下巴道,
“文珠不是说有办法让本太子得到明鸾,怎么这么多日还没有动静?”
“公子总要给小女子一点时间,明鸾公主每日都在宫里,小女子总不能跑进宫里把她抢出来吧!”
萧薄元轻声一笑,“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本太子得到明鸾,必重重有赏!”
“公子只要以后有了明鸾公主不忘了小女子,我就很高兴了!”
“文珠放心,本太子想得到明鸾不过是想报复你们皇帝和大司马,在本太子心里,喜欢的只有文珠一人!”
柳文珠娇媚一笑,抿唇道,“再给我几日时间,我定将明鸾送到你手上!”
萧薄元在她身上捏了一把,惹的女人颤身娇笑。
两人厮磨一阵,见天快黑了,起身道,“我还有点事,晚些再过来陪你!”
“是,公子慢走!”柳文珠款款福身。
待男人走后,柳文珠起身,眸子一转,吩咐道,“把香影给我找来!”
香影是她安排在陈允如身边的丫鬟,每日监视着陈允如的一举一动。
很快下人便将香影带了来,进门后跪在地上,“夫人,您找我?”
柳文珠屏退下人,关了房门,坐在椅子上直接问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去了我表姐那里?”
毕竟这是在驿馆中,即便这些丫鬟被她收买也不得不防,所以柳文珠对所有人都称陈允如是她的表姐。
“没有,奴婢不曾看到!”香影跪在地上垂头道。
柳文珠眸子一眯,蹲下身去,伸手捏住香影的下巴,尖细的指甲一直扎进她肉里,“陈允如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敢背弃我帮她隐瞒!”
香影的下巴上渗出血来,一阵剧痛,却不敢躲,惶恐道,“夫人饶命,陈小姐似是怀疑奴婢,根本不让奴婢近身侍奉。”
“那太子殿下去不去,你总该看的到吧!”
香影惶恐摇头,“奴婢被派去后厨里择菜,根本到不了前院,也不许近前。”
柳文珠狠狠将香影甩了出去,怒道,“好你个陈允如,竟敢把我派去的丫鬟支去厨房,她这是把自己当主子了!”
香影伏在地上,只颤颤发抖。
“既然你没用,还去做什么?留在这里吧!”
“是、是!”香影慌忙应声。
夜里萧薄元并没有过来,柳文珠一直等到三更,招了丫鬟去打听,说太子殿下已经睡下了。
柳文珠心中烦闷,如何睡的着,穿了衣服起身,只带着一个丫鬟出了院子。
陈允如住在东南角的偏院里,柳文珠进去,只见院子里只留了两个丫鬟守夜,卧房外站着两个随从,分明是平时跟在萧薄元左右的。
柳文珠心里一沉,恨意顿起。
门前的两个随从倚着墙似乎睡着了,柳文珠掩在一株花树后,缓步向着窗子走去。
还未靠近便听到里面女子的喘息,和她最熟悉不过的暧昧声响。
到了此时,柳文珠再没有什么疑虑了,手掌缓缓握紧,只恨自己引狼入室。
“允如身子真软,本太子恨不得死在你身上!”男人喘声喊道。
“公子、休要玩笑了,这话若是被文珠妹妹听了,定要吃醋了!”
男人笑了一声,轻挑道,“你小点声音叫,她就不会听到了!”
“公子太坏了!”女人嗔道,“在公子心里,是我好,还是文珠妹妹好?”
“你二人各有各的好,在她那时,本公子总想着你,在你这里,又总想着她,若哪日你姐妹二人都在床上,本太子就最满意了!”
“公子越说越没正经!”
“我若是正经,允如哪里这样快活!”
“唔、”
陈允如叫了一声,屋子里两人不再说话,声音却更让人面红耳赤。
柳文珠站在窗外气的浑身颤抖,恨不得现在便闯进屋子里去,然而想了想,终是控制住怒火,让自己忍耐下来。
轻步向着院外走去。
回了自己的院子,柳文珠躺在床上,仍旧恨意难平,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原来男人果然都是一样的,口口声声说喜欢他,转眼便忘了干净,这才几日,便又上了别的女人的床。
而陈允如更是可恨,她好心将她救出来,锦衣玉食的供她享用,她却勾引上了自己的男人。
果然是人尽可夫的下贱胚子!
她偏不相信自己不如她!
在李阿婆那里,她便争不过自己,待萧薄元玩腻了,看她怎么收拾她!
柳文珠一双眼睛在月色下阴毒狠辣,银牙暗咬,似现在就要将陈允如咬下一块肉来才能解恨!
次日一早,萧薄元刚刚离开,陈允如还睡着,就听门外丫鬟的低喊声,“柳小姐,我们主子还没醒呢,您在外面等一下吧!”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
女人怒道,“哪个是你主子,我才是这院子里夫人!”
陈允如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见自己身上尽是欢好过后的暧昧痕迹,忙拿了衣服穿上。
“不必遮掩了,姐姐真是好啊!”柳文珠气势汹汹的闯进来,一把将陈允如手上的衣服扯过来扔在地上。
“我待你如亲姐姐一般,没想到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柳文珠看着陈允如身上的痕迹,怒气上涌,“勾引我的男人,这般不知廉耻,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把你带到这里来!”
陈允如满脸慌色,脸色涨红,羞道,“姐姐对不起你,妹妹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柳文珠脸色铁青,抬手将旁边矮几上的茶盏砸在女子身上,“少在这里假仁假义了,我没有你这种下贱的姐姐,既然这般喜欢男人,我现在就让人把你送回娼馆里去。”
“啊!”陈允如被茶盏砸在额头上,惊叫了一声,听说柳文珠要将她送走更是惶恐不已,起身跪在床上,一把抓住柳文珠的衣摆,抖如筛糠,“妹妹千万不要,我知道错了,再不敢了,妹妹千万别把我撵出去!”
柳文珠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扯,狠声笑道,“和我争,姐姐有什么资格和我争,我现在要捏死你,殿下一句话都不会说,姐姐相信吗?”
“信,信!”陈允如头皮扯痛,苍白的脸上涕泪横流,“我再不敢了,妹妹饶我一条性命!”
柳文珠冷哼一声,一个使力便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拖着头发走到椅子上坐了,看着陈允如跪在脚下。
陈允如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跪在那里,泣声道,“妹妹别气,我并不想跟你争什么,可是妹妹想过没有,公子是北楚的太子殿下,终是要回北楚的,在北楚府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宫妃妾侍,妹妹不可能得他一人独宠。说不定妹妹到了北楚以后势单力薄,还要被殿下府中的妃子欺负。我和若和妹妹在一起,共同侍奉殿下,将来互相扶持,彼此也是一个帮手,妹妹如此聪慧,自然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柳文珠冷笑道,“这样说来,我还要感谢姐姐了?”
“不敢,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我不敢和妹妹争宠,只想活下去!”陈允如声音哀婉。
柳文珠眼睛一转,心里明白陈允如的话不假,将来她到了北楚,受人排挤,若是被赶出去,兴许比在上京还要惨。
太子府后院的那些女人她没见过,但绝不会是善茬。
而萧薄元今日可以宠幸陈允如,将来也会宠幸其他貌美女子,他虽然喜欢自己,也却抵挡不住别的女人勾引。
柳文珠眸光闪了闪,脸上怒气消了几分,淡声道,“好,我可以将你留下,以后你我仍是姐妹,只是,有一件事,我要你帮我去办!”
“只要妹妹容得下我,以后我给妹妹当牛做马,妹妹说什么,我便做什么!”
享受过了荣华富贵的陈允如,终不可能再像在李阿婆那里时那般淡然。
柳文珠拽着她起来,笑道,“好,这件事做成了,以后你我不分彼此,一同侍奉殿下。”
第二日,早朝上北楚太子觐见,说自己在大燕已经待了一个月多,要回国了。
这一声出,不说大燕的朝臣,褚旬当场泪流满面。
总算能回家了!
最重要的是,不在逼着他去向玄宁帝说求娶明鸾公主。
大燕的官员自然说了一些挽留客套的话,北楚太子一一有礼回应,坚持要第二日便启程。
来一趟自然也不能白来,纳了贡,大燕也给了各种赏赐,瓷器、绸缎、金银,满满的几大车,次日一早浩浩荡荡的出了城门。
范志毅、钱之任等重臣,一直送出城去,目送他们上了官道。
燕昭宇站在城墙上,见萧薄元的马车越行越远,心中有些疑惑,之前萧薄元一直不离开上京,便是为了同大燕和亲一事,怎么突然就这样痛快的走了。
邱忠似是知道他心里所想,上前一步低声道,“北楚太子本是要和亲,只是芙公主已经赐婚给慕容世子,而明鸾公主他自然也不敢肖想,估计是看皇上态度坚决,心中无望,所以才决定放弃。毕竟住在上京已经许久,北楚那边情况如何,他也不敢保证!”
这是最正常、最合理的解释,燕昭宇点了点头,返身下了城门往宫里行去。
回到延寿宫,远远的便看到二白正坐在湖边钓鱼,穿着一套湖绿色的长裙,墨发松散的系在身后,眸若寒星,素颜如莲。
旁边果子说了什么,逗的她开心大笑。
这一笑,似是满园繁花尽开。
燕昭宇在长廊下站着,久久的凝视着少女,目光温柔,淡声道,“邱忠,朕只要这样看着她就好,即便不走近,只要能让朕知道,她就在那里,朕便觉得这宫里不那么冷!”
没有人比邱忠更明白玄宁帝对这位明鸾公主的感情,他深深低下头去,“皇上对公主的情谊,老奴最是清楚,只是明鸾公主连日梦魇,这样下去,恐怕、”
二白的风寒好了,但是仍旧每天晚上做噩梦,精神也越来越差,安神的药喝了不少,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在一天天加重。
只有燕昭宇知道,二白也在努力的和梦魇做抗争,白日里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努力的做各种事转移注意力,可是她总不能不睡觉,只要一睡觉,半夜必然惊醒。
他仍然住在延寿宫中,甚至整夜整夜的守在她床边,每次看到她在睡梦中挣扎,他都恨不得将湘良媛挖出来坐骨扬灰。
是他杀了许昭仪,是他杀了湘良媛和如婕妤,为什么她们偏偏要缠着他的鸾儿不放!
燕昭宇深吸了口气,俊美尊贵的脸上覆着一层阴郁,“依你看,该怎么办?”
邱忠想了一下,低声道,“不如让大司马入宫守着明鸾公主两日,也许会好转。”
燕昭宇脸色顿时冷下来,凉凉的看着邱忠,“你的意思是在鸾儿心里,君烨比朕更重要,朕不能保护好她,君烨便可以?”
“老奴惶恐!”邱忠慌张跪下去,忙道,“老奴并不是这个意思,老奴只是认为大司马毕竟上过战场杀过人,身上煞气比一般人重,更能震慑一些东西!”
燕昭宇狭长的眸子漆黑如墨,薄唇紧抿,“不可能,朕绝不会让他接近鸾儿!”
邱忠伏身道,“那便让公主回馆住几日,离开后宫,也许公主便会好些。”
燕昭宇沉思不语,半晌,才淡声道,“让朕再想想!”
“老奴也是为了皇上着想,整夜整夜的守着公主,老奴怕这样下去,皇上龙体也吃不消啊!”
“朕怎样不重要,只是心疼鸾儿每夜梦魇时那种惶恐!”燕昭宇自语似的轻轻道了一句,长眸凝视着远处的二白,半晌,才转身出了延寿宫往御书房而去。
夜里,燕昭宇将奏折都搬到了二白的寝殿中,一边看奏折,一边将一些文官的酸儒之话当做笑话念给二白听。
二白笑道,“这些言官文臣最擅长拿古人之话约束别人,偏偏到了自己那里便不奉行了,私下里饮酒作乐,一样没少干,实在可恶之极!”
燕昭宇重重点头,“鸾儿此话真理,那朕都把他们赶出老家去!”
“那可就热闹了,他们说不定给你写各种野史杜撰,让你成为史上最荒淫无度、祸国殃民、是非不分的昏君!”
“那朕岂不是怕了他们?”燕昭宇皱着眉头,好似很纠结,唇角却含着浅笑,语气悠悠。
“如何用人,就要看昭宇哥哥的本事了!”二白往嘴里扔了一颗瓜子,嘎嘣一嚼,挑眉笑道。
“你那觉得我会是一个知人善用的好皇帝吗?”燕昭宇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二白立即点头,“当然!”
燕昭宇心中欢喜,放下手中奏折,起身走到矮榻上坐下,慵懒的靠在软枕上,身姿尊贵优雅,含笑看着二白,“就算天下人都不认可,仅有鸾儿这句话,我也死而无憾了!”
二白盘膝坐着,瞪他一眼,“什么死不死的,不许乱说!”
燕昭宇淡淡垂眸,眸底似有流光,笑意慵懒。
突然窗外不知什么东西被碰倒,落在地上咣的一声巨响,二白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脸色惨白,猛然闭上眼睛。
燕昭宇脸色一变,伸臂将二白抱在怀里,冷声喝道,“什么人在外面?”
邱总忙跑进来,道,“回皇上,是一个小宫女夜里走路撞在了鱼缸上,将上面的水盆撞落了!”
“马上赶出延寿宫去!”
“是、是!”邱忠连连应声,躬身退下去。
二白紧紧闭着眼睛,脸色发白,急促的喘息,似是十分惧怕。
燕昭宇紧紧的抱着她,低头吻在她额头上,“不要怕,只是一个宫女,昭宇哥哥已经把她赶出去了!”
二白头埋在他怀里,抓着他衣服的手指发白,颤声道,“昭宇哥哥,我又看到湘良媛了,她就在窗子那看着我们!”
燕昭宇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子,这几日夜里怕二白看到什么,窗子都是紧紧的关闭着,此时也没有任何什么异样,只有灯火照在窗纸上,明灭闪烁。
二白看上去似是和之前一样,然而每日的梦魇早已将她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崩溃。
“鸾儿不怕,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看到的只是树的影子,明日昭宇哥哥便让人将这些树都砍掉。”
“别怕,昭宇哥哥在这里!”
燕昭宇轻声哄着她,安抚的吻在她眉梢眼角,心中怜惜翻涌,忍不住缓缓向下吻去,一直将炙热的唇覆在她唇瓣上,停了一瞬,见怀中女子没有反抗,才小心翼翼的辗转吮吻。
“鸾儿,昭宇哥哥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伤害你!”男人长眸半阖,幽暗成狂,声音低哑含糊,本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忍不住加深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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