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破庙(1)

马车还在路上,外间天已经阴下来。仿佛每走几步路,天光便暗沉几分。车轱辘嘟嘟前行着,约两刻钟,总算赶到山脚下的破庙。

七姑娘扶着春英下地,抬眼看这山寺,还真是破败不堪。

不见山门,亦没有大殿,更没见着牌匾,连个名儿都叫不出来。只得一间土坯的瓦房,孤零零立在土坡上。粱下支起两根朽了的廊柱,统共也就几丈见方的地儿,比阆苑的耳房还要狭小。左边屋檐塌了一角,墙面儿大片大片剥落着,露出里面堆砌的青砖碎石。

寺庙没有门,没遮没拦,一眼便能将里件陈设看个通透。当中挂着半幅灰蒙蒙的布帘,破了好大个窟窿。没有风,便这么死气沉沉悬在半空。看那垂挂的位置,之前该是庙里神像前明黄的幡子。只是日久褪了色,山里尘土重,再瞧不出本来面目。

庙里没见香案,早被人顺了去。年久失修,空荡荡,不见半分人气。衬着昏暗的天色,

四周伴着吱吱的虫鸣,显出几分凄清寒凉。

“这地方怎么能落脚?”五姑娘本就伤心一场,甫一到了穷乡僻壤,再看这么一间断瓦残垣的土房,还得歇里头,阴森森带着股霉味儿,立时嚷嚷起来,抚着脑门儿,浑身都泄了气。软软倚在辛枝身上,闭着眼,立在原地,再不肯挪步。

“小姐,这山神庙有些怕人。您瞧那屋顶,必是要漏雨的,还比不上一间寻常些的茅草房。”春英扶着七姑娘,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这样简陋的地方,之前还从没遇到过。四下里看一圈儿,发现地上有一个磨盘大小的石墩子。该是之前安放山神雕像的石头底座。

这样的山神庙,多是乡里人搭建,平日祈福求雨所用。可看这样子,怕是许久前就断了香火,难怪方圆几里地也见不着人烟。

众人聚在一处,庙里没法子安顿车马,只能牵了绳子,将车套在寺庙门前,唯独一截儿光秃秃的树桩上。

见五姑娘摇头,不肯进去,姜楠端正的脸上挟着股怒气,也没给她留脸,当着外人,拉下脸来厉声训人。

“这时候闹的什么劲儿?这地方,能寻到避雨的地儿已是不易。你若再挑三拣四,自去马车里待着。”一路就她事儿多,姜楠早失了耐性。

七姑娘一听便知要遭,依姜柔的性子,这般好强,当着外人跟前失了颜面,轻易不肯肯服软认错儿。

果然见她咬着下唇,眼看是要赌气往马车里去。七姑娘赶忙过去拽了人,挽着她往破庙里拽。一头对姜楠打眼色,叫他消消气。一头好言劝着姜柔,算是给她个台阶。

“车上哪里能待?过会儿若是风急雨大,再有个电闪雷鸣,那亮晃晃的霹雳,一眨眼,轰隆一声儿砸枯枝上,底下拴着的马匹,能不惊么?”

又抬手给她指指庙里右墙角那一块儿,使唤春英辛枝,去车里搬了杌凳下来。“诺,那处瞧着安妥,顶上瓦片遮得严实,地上除了生出几根杂草,还铺着几块碎了的石板。你我两个在那儿避一避,旁的哪些个漏雨,全是泥沙的地儿,留给两位哥哥跟几位兵爷去。”

如此好歹劝了姜柔进庙。五姑娘勉为其难,嫌弃捂着嘴儿,指尖点点地上几丛齐腿肚高的野草,叫辛枝徒手拔了,这才拢着裙裾坐下来,自顾闭眼不理人。

“小姐,奴婢也给您清一块儿地儿?”

七姑娘压下春英挽袖口的手,自个儿搬着杌凳坐下。冒头的杂草被凳子四脚压得弯了腰,哪里用得着那样费事儿。弯腰拔一根脚边的狗尾巴草,四下里驱赶扰人的蚊虫。

春英立在身后替她打扇子,眼角瞥见辛枝围着五姑娘忙前忙后。但见她从壶里倒了凉水,淋帕子上,伺候五姑娘净了面,又收拾物件放马车里去。春英垂眼再瞧自家姑娘,只见七姑娘气定神闲,摇着狗尾巴花儿,手肘撑膝头,听几位爷说话呢。

姑娘们挑了右手边靠里的角落,几个爷们儿便聚在前头屋檐下。刚安置不久,便听头上噼里啪啦,豆大的雨水打在屋顶上,竟是一气儿下了个痛快。

盛夏的雨来得急,连着几日闷热难耐,一下起来,便是声势浩大,遮天的雨幕,一眼望不到边。

不知为何,每次落雨,她便不由自主想起那人。许是第一次见他印象太过深刻,那人像融进了画里,四面的雨声都稀落了,唯独他,安安静静,撑伞抖一抖袍服,弯腰步出轿辇。

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与这样的人,牵扯上干系。

“小姐,五姑娘瞧着似有不妥。”春英这话将她唤醒,回头一看,果然见姜柔面色不好,正抚着心口,像是在平复胸口的闷气。

这厢动静惊动了众人,姜楠几步过来,摸摸五姑娘额头,竟是微微发了热。再看她神情恹恹的,胃里不舒坦,有气无力哀哀叫着头晕,便猜出大致是车里闷热,中了暑气。心头难免生出些悔意,原是她本就不安生,他不该冲她疾言厉色发脾气。

好在随行备着常用的药丸子,赶忙给人喂两粒下去,又在额头敷上沁凉的帕子,屋檐底下接的雨水,倒是方便。

这头五姑娘靠着辛枝,好容易闭眼歇了。道上突然传来渐进的马蹄声,来得近了,才看清竟是一行五六人,个个头上带着斗笠,肩上搭了披风,疾驰而来。当先那人骑在马上,像是忽而发现了道旁的破庙,一挥手,“吁”的停马声此起彼伏。

因着雨大,瞧不清那人面目,只见他回头吩咐几声,脚后跟儿一碰,驾着马往庙门口来。到了近前,也不下马,只抬手扶起斗笠,露出一张四方脸,下巴续着浓密的虬髯。这样的打扮,往往不好辨别年岁。

这人高高骑在马上,拱手施了礼,扬声道,“诸位可能行个方便,容我等进来暂且一避?雨停了即刻便走,绝不与诸位多添麻烦。”勒马来回踱步,不时朝来时的方向回头张望。

这是人家客气,守着先来后到的理儿。他们这一行,能做主的,年岁最大便是大爷姜楠。即便如此,在这人跟前恐怕也是后生晚辈,自然没有不应的。

那人客气谢过,调转马头,吹了个响亮的口哨,便见山坡下那伙人下了马。庙门口唯一的树桩栓了马车,他几人只得将马套在离破庙稍微远些的老树枝桠上。

半道遇上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二爷姜昱带着人,隐隐护在两位姑娘身前。七姑娘身子躲在后边儿,只探出个脑袋,无声张望。手上把着春英递来的团扇,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温和的眸子,很是无害。不仔细瞧,绝难发现其中掩藏的精芒。

番外——此生已过(1)

弘业二年,江阴侯府后院。

“侯爷,侧夫人胎位不正,难产已是在所难免。您看,可能允了那稳婆用些助产的良药?”陪在江阴侯身后的正室夫人覃氏,捏着帕子一脸担忧。

贺帧立在蓝底碎花的帷帐外,木着张脸,抬手拢一拢肩头的大氅。时已入冬,燕京霜寒,加之昨夜落了今年第一场雪,便是添了炭盆,也压不住屋里的干冷。

目光落在厚棉垂帐上,听见里头吵杂的惊呼,唯独缺了她的声响。他掩在袍服下的手,握拳微微有些颤抖。

多久没进她的院子?上次因她还留着那人给的物件,他大发雷霆,将她跟前人全数让覃氏换过,再禁足半年。这之后,心里像是梗了一根刺,从此见了她,那刺一碰就痛,索性也就避着,再不肯亲近。

若非去岁生辰宴上饮多了酒,脚下像是有自己的主意。大半夜里闯进她院子,半是清醒强了她,如今他也不会站在产房外,得了她难产的消息。

“再去宫里催催张太医。用药暂且缓一缓。”自她有了身孕,他便多留了心。张太医替她看平安脉过后,他亲自请了人进书房。自然也就问出些其中的门道。

那助产药,于产妇大有亏损,易诱发血崩。若非必要,还是她身子更要紧。

覃氏被驳了话,也不生怒,面不改色点一点头,也就耐心陪他侯着。屋里那姜氏原是丞相顾衍的姬妾,并不十分得宠。后因容色好,在酒宴上被侯爷看中,那位也就顺手推舟,做了这人情。

自进了侯府,姜氏极少出院门。听说起初与侯爷并不和睦。可不知为何,那年上元赏灯过后,两人竟慢慢亲近起来,日复一日,渐入了佳境。

侯爷生性****,侯府女人从没有少过。她冷眼看着,姜氏这样懦弱的性情,也不知如何就得了侯爷喜欢,竟为了她,渐渐冷落整个后宅,弄得那些个平日雨露均沾的,人人憋着股气儿,怨声载道。

本以为姜氏从此得势,扶摇直上。哪里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司家的郡主,即便已经风风光光嫁进相府,做了燕京城里人人羡慕的丞相夫人,也能轻而易举牵动侯爷的心。

新君继位,顾氏事败,几大世家处处被惠王打压。早在惠王登基前,这位皇三子与其背后站着的太尉府巍氏,便与世家势不两立。若非前些年江阴侯府改投公子成门下,如今也难保得周全。

覃氏心绪翻涌,偷偷看一眼背对她笔挺站着的男人,眼底带着淡淡的仰慕。当年便是因了这位****不羁的新任江阴侯,不顾外间骂名嘲讽,特立独行,带着全族,在太子如日中天之时,另投公子成效忠。这才有了在众世家末路之时,独善其身的侯府贺氏。而侯爷也早成了惠王最倚重的内廷首辅。事过境迁,直至今日,多少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江阴侯贺帧,面上惜花****,内里却是自有成算,好深的城府!

覃氏拨弄着腕间的手钏,眼睛往帐子上瞄一眼,借着吃茶,掩了嘴角勾起的讥诮。

姜氏得宠又如何?遇上个不要脸的女人半道与侯爷纠缠不休,最后也落得一夕失宠,真真可怜。

正对那相府夫人满心厌恶,便见侯爷身边老仆进来。手上比划一通,她是不能全然瞧明白,可那手势里头有个叫她狠狠记到心里去的,指代的便是那幼安郡主。今儿又见一回,覃氏抿着唇,手中的茶盏不慎洒出些茶汤,烫了她手背。

这两年,顾氏处处被惠王打压,那女人三番五次找上门来。借着侯爷对她余情未了,千方百计使花招,为的什么,明眼人一看便知。无非便是贪图富贵,舍不得与顾氏陪葬。

丞相夫人这样舍得下脸面,难怪外间传言,相府夫妻两个早已貌合神离,丞相顾衍更下令不许司氏探看一双子女。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覃氏端着大度的架子,自有一番沉稳。不管是产房里头那个鬼门关里闯荡的,或是外头不守妇道,满心满眼贪慕虚荣的女人,她一个也不待见。管她两人死活。

贺帧阴沉着脸,那人竟不顾幼安死活,任她在宫中被王后的人带走?默然静立许久,眉头紧蹙着,招屋里接生的稳婆出来问话。“里头情形如何?还需等待多长时日?”

那婆子来不及净手,十根指头满满沾了血,差事出了差错,也就格外担惊受怕。“回侯爷的话,侧夫人难产,性命无忧,只是怕是有些时候要等。之前有妇人遇上同样的情形,拖延上三五个时辰也是有的。若然您忧心侧夫人肚子里子嗣,莫不然,给喂了药下去催一催?”

男子俊朗的面庞倏然冷下来,眸光扫过那婆子,语气森寒。“不到万不得已,若敢欺上瞒下擅自用药,当心尔等狗命。”

底下人的心思如何,他岂会不知?以为姜氏失宠,一心只惦记她肚子里那个。他迈步走到帷帐前,犹豫许久,终是隔着帘子冲里间柔声道,“阿瑗,宫中有事急召,你切记撑住。我去去便回。”

眼睛盯着幕帘,没听她答话,他心头一紧。眼梢瞥见叉手侍立身畔的老仆,终究稳了稳心神,异常温和好言哄她,“阿瑗,安心等我回来。日后你我两个,并着小儿,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再不会有人出来打搅。”说罢掸一掸衣袍,流连看一眼,踏着沉重的步子,转身出了门。

等到门帘晃悠悠落下,覃氏强忍的心火再是按捺不住。

侯爷这话什么意思?他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又置她这明媒正娶的侯夫人于何地?

他前半生的爱恋给了那幼安,后半辈子,心里又存了个姜媛。

覃氏两手扣着扶椅,一脸木噔,眼底透着浓浓颓丧。

内室之中,侧夫人姜氏紧紧咬着木塞,听他脚步声远去,身下的痛,远不及心里仿若被人一刀刀凌迟。宫中急召,他用这借口,多少次从她身边掉头离去?

如今她拼命为他诞下子嗣,在他眼中,依旧及不上那女人重要。眼角有泪划过,脸上一片死寂,缓缓闭了眼。

她这一生爱过两个男人。前一个将她拱手于人,后头这一个,因着昔日旧情,缕缕将她弃之不顾。

那个女人的命真好,嫁了她心爱之人,又牵绊着她夫君的心。

身下本该是钻心的痛,可她身心俱疲,只觉有股凉气徐徐窜起来,绕着四肢百骸,将她往冰寒不见一丝暖意的漩涡里,沉沉往下拽。

“侧夫人?”见榻上那位似要昏厥,两个稳婆相顾骇然,赶忙叫人到外头寻夫人讨主意。这催生的药不能用,吊命的,总还是能灌下去。

低垂着眼睑,覃氏抱着手炉,慢步来到只支起条缝的东窗前。眯眼看着外头下了一夜的雪渐渐停歇,日头露了脸,院子里铺了一地的雪,映着天光亮闪闪,晃得扎人眼。

好好过日子么?她又何尝不想安安稳稳过这一生。

从毛裘手围子里抽出一只手来,亲自动手合上东窗的窗屉。那一丝透气儿的细缝,严严实实给捂住了。连带雪后放晴的天色,也给一并隔绝在窗外。

覃氏抱着手炉,半回转过身,蛾眉轻蹙,冲那出来请示的丫头摇了摇头。“侯爷离去前再三嘱咐,这药,是用不得的。”

话音又轻又柔,盘亘在这屋里,旦夕间便夺了条人命。

番外——此生已过(2)

“娘娘,您为何轻易就放了那贱妇?江阴侯嘴上说是奉王命而来,还不知能不能当真。”王后跟前掌宫女官带着丝不甘,不解这位历来手段凌厉的,为何容得下侯爷只知会一声,便带了人离去。

惠王王后巍氏,生来一副富贵样貌,并不美艳,却格外庄重。高挑起涂了丹寇的尾指,面色全是不以为意。“你还真以为君上稀罕她不成?不过看在她是相爷的女人,与那位赌一口气罢了。”

说罢脚尖碰碰榻下懒懒蹲着的碧眼猫咪,拿起案上搁着的羽毛杆子,点点它鼻头,冲它逗弄一番。眼见那猫咪炸了毛,龇牙咧嘴,蠢笨在地上绕着圈子,围着绑了羽毛那一头接连扑腾,巍氏支肘倚在榻上,很是满足,轻笑出声。

“幼安心大,被满眼的荣华蒙了心。既是她心头有鬼,走了歪门邪道,今日震慑她一回,日后拿捏起来,还不跟这猫咪似的听话。你说是与不是?”

迎着她眼底不加掩饰的嘲讽,那女官连忙堆起个笑容,句句都是附和逢迎。

朝阳殿外,贺帧阔步走在前头,相府夫人司氏拎着华服裙裾,紧紧跟着他步子,娇艳的脸上尚带着抹惊悸,显是后怕不已。

两人出了中宫,一路穿过夹道,司氏咬牙小跑几步追上去,伸手拽一拽他因着走得太急,兜了风,猎猎招展的袖袍。

“适之,您缓一缓步子,等我一等。”清脆的声调,是他惯来喜欢的套路。

贺帧脚下一顿,自她手里抽出袍服袖口,面上露出不赞同。“丞相夫人难得不知,这般称呼大为不妥?夫人如今已是安然无恙,在下府上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见他真个儿要走,就要这么孤零零抛下她在这甬道上,她心慌带着哭腔,一把拽住他腰间佩绶,握得紧紧的,不肯撒手。

“你怎能独留我一人在此?尚未出宫,若是王后又派人捉我回去,那该如何是好?”美人垂泪,楚楚可怜,总有几分韵致,难免让人软了心肠。

他凝眉看她许久,末了,放缓些步子,在宫门口等上片刻,叫人去给她抬了软轿。

司氏一脸柔顺,在他身后乖巧立着。美艳的面庞,娇嫩仿若韶华女子,不负昔日燕京第一美人的赞誉。

“侯爷这样急,府上可是有急事?”他不许她在外头唤他表字,她便改了口吻,都依了他。

他负手漠然,一声不吭。她委屈垂下头,两手倒扣着,长长的睫毛挡住眼底许多思量。

还没等来轿辇,却见他身前随扈,一手把着腰间的刀柄,疾跑着向这处奔来。

“侯爷,侧夫人危急,夫人传信,请您尽快回府。”

方才还沉静的男人面色大变,撩起袍服,头也没回便往宫外大步而去。

司氏心下一跳,原来叫他紧张挂心的,竟是那侧夫人姜氏。想起那女人,她浑身不自在。即便顾衍早年将她拱手送了人,可听说后来她过得很不错,这叫她如何甘愿?没有哪个女人,会希望自己夫君以前的女人,过上比自己舒坦的日子。

于是急急出声,抱着她都想不明白的用意,只想绊住他脚步。“侯爷!”清脆的语调高高扬起,带着哭腔,怔怔看着他,手足无措。

可那人像是入了魔,扔下句令她惊痛的话,带着那随侍打马疾驰而去。上马时候,竟险些没踩稳马蹬子,打了个踉跄,被身后仆从搀扶一把,这才狠狠一鞭子挥下去,冲出宫外的廊道,一头闯入了闹市。

眼睁睁看他惊得长街一片狼藉,她心里像是空了一角,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如此绝情待她。

“与她再无瓜葛”“日后莫要相见”,每回想一次,她心头就跟割肉似的疼。难道再亲厚的情谊,也抵不过时间的碾磨?

他是如此,那人,更是如此!

抚着心口,司氏望着掖庭外墙上高高挑起的飞檐,顶上透出大片通红明艳的霞光,一点儿觉不出暖意,只觉那日头,只照在旁人头顶上,与她半分也不相干。

弘业三年春,难产产下个死婴,又熬了一冬的侯府侧夫人姜氏,在充满汤药味儿的寝居内,眼里带着空明的笑,静静咽下最后一口气。

江阴侯贺帧披散着发髻,眼眶里密布血丝,拖着沉重的步子,一脸狰狞从屋里出来。之后片刻不留,驱马硬闯相府。真见到那人摆了张藤椅在院子里得闲翻书,见他到来,不过平静抬了眼,贺帧忽而觉得丧气,迳自拣了树下春凳落了坐。

“她去了。”带着深沉的伤痛,男人嗓音低哑,在故人面前,终究露出化不开的凄然。“临去前,她只道来世再不相见。又央我看在昔日情面上,好歹给你留一条活路。”

说罢闷笑出声,仰着脖子,眼里蒙了薄薄水光。“你顾衍不要的女人,到头来,死心塌地还牵挂你性命。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我贺帧要她何用?”

对面那人总算有了些别的反应。面上有刹那惊愕,之后蹙眉回想。

姜氏……他已记不得她的面目。只记得那女子心慕于他,样貌身段俱是不差。

那年他弱冠,偶有一次去泰隆查案,应邀去了姜家做客。好似有一女子,怯生生探头看他,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涨红着脸,细声向他问好。

这般神情他早已厌倦。京里多的是贵女欢喜他的容貌,不缺她一个。

后来姜家大房闹出事端,私底下将她说给新上任的冀州巡察使为妾。靠着新巴结的靠山,折了大半家财,总算逃过一劫。

彼时他恰巧在冀州,闹市之上碰上一身喜服仓皇逃婚的女子。她如无头苍蝇般绊倒在他脚下,若非他下令喝止,周准一枪已刺穿她喉咙。

她抬眼见是他,眼里铺天盖地全是欢喜。带着股决然的意味,求他收她做婢子。而他早已不记得她是何人。

许是见她样貌不赖,许是对她眼底生出的绝决起了丝兴致,他随手拣了她回去,从此她便是他后院再寻常不过一美姬。

再之后,新鲜劲儿过去,腻味将她转手送人。他依从族中安排,迎取幼安为妻;而她嫁进侯府,做了贺帧的侧室。此后陌路,再无牵扯。

顾氏有今日,他早已料到。幼安暗地里一应作为,他全不放在心上。他对那女人无心,由她自生自灭。

只是没想到,顾氏危难之际,竟还有个女人临死前替他向贺帧求情?!

顾衍目色沉了沉,怪那女人无端插手他私事。可他冷硬了太久的心,终究因她起了丝波澜。

“你也知道她的好是不是?”形容邋遢的男人歪斜站起身,没了来时的戾气,浑身包裹在浓浓的痛悔里。

“也好,也好。你自有你的谋算。顾氏如何,你早已被凉了心,近些年对族里撒手不管。如今又赋闲在家,借势远离朝堂。你声望犹在,惠王心头到底还存了顾忌,一时半会儿也拿你没撤,更用不着她来替你操心。如此我也不算连她最后的心愿也辜负了去。”

言罢抹一把脸,一脸的胡渣,他也不在意。就这么一步步逶迤去得远了。恨那女人绝情至此,却又对她撂不去手。说是不要她了,可心心念念,还是要葬了她进贺家的祖坟。

院子里细风卷了书页,一身素袍躺在藤椅中的男子,指尖轻轻压一压页脚,凝着目色,心头淡淡萦绕着几分说不出的郁塞。

第154章 魔高一丈第三四零章 背后冷箭,无处不在第三四四章 那人虽无耻,可眼光信得过第1卷 第九十七章 小七再受罚第六十五章 同游(5)第三五五章 小七,大人说了,往后你没第一章 姜家小七第四零四章 此“宠”彼“宠”第二零七章 再一月,众目睽睽,由得人看第二二七章 他与她的距离,在缓...第122章 剜心之痛第162章 序幕(2)第188章 人生难得,知足常乐第二二七章 他与她的距离,在缓...第二五九章 临去前一事,偿你往...第二八九章 煌煌宫阙,人心难测第六十六章 一切的开端第二二七章 他与她的距离,在缓...第184章 但为君故第161章 序幕(1)第三七五章 眼里的白月光第二五三章 大人,下官为您量体...第415章 润物细无声(大结局下)第二零一章 廷尉的人,都这般好说话第三七九章 全然不同的温和第三八三章 谁知守夜人(二)第四零三章 图穷匕见,秋后算账第三一三章 嫩剥菱角,不比剥她第三二七章 愿与卿卿戏水作乐第二二四章 他与他,全然相反的...第160章 各自许愿第二零一章 廷尉的人,都这般好说话第二九一章 姜女官恪尽职守,当...第二八九章 煌煌宫阙,人心难测第三六四章 芝麻开花,美梦可期第二零一章 廷尉的人,都这般好说话第169章 山重水复第三三零章 越挫越勇的小七第二三七章 七分精明,三分糊涂第111章 何以不同?第126章 高下立见第四十七章 绕不开的人第十三章 允你靠近第181章 小七,世子的手段你慢慢领会第二十四章 将离第六十章 绝口不提第二二四章 他与他,全然相反的...第二十四章 将离第三一六章 当归血鳝第二一九章 叫冉青与你下帖,结...第136章 不期而至第二五五章 她的错解,他的沉默第117章 姜昱不是吃素的第三七三章 夫君,妾身无憾第三零五章 旁人的苦,她不会有机会尝第九十四章 各自志向第141章 恍然若失第二三二章 大人,下官敢担保…...第六十九章 初入学馆第三五三章 说到底,终究是维护她第二七七章 七姑娘也在使劲儿第三六五章 去岁佳景,今犹在第二一三章 百花杀尽第181章 小七,世子的手段你慢慢领会第三二零章 秦晋之花嫁(下)第421章 番外浮生第七十三章 入学(下)第二七零章 让她羞愧不已又感动...第四一三章 大人,哪样才能入您的眼?第三七零章 心思不同,风景不同第129章 此生不换第五十七章 美玉天成第115章 谁都会盘算第1卷 第九十七章 小七再受罚第三五六章 大人,宝宝,暖被窝第110章 哪个世子?第三零五章 旁人的苦,她不会有机会尝第108章 破庙(3)第二九零章 悄然无声,为他破例第五十三章 公子丹其人第122章 祖孙斗法(1)第四一四章 随风潜入夜(大结局上)第二六四章 原是他舍不得人……第二四九章 家贼难防,不见也罢第二三六章 换了本世子,阿瑗管...第四零四章 此“宠”彼“宠”第二八八章 真亦假时,假亦真第二八七章 姜氏女?寡人记得你...第148章 名正言顺第二四七章 顾大人也有不招人待...第三九六章第115章 谁都会盘算第二五一章 做你最得意的门生第二五九章 临去前一事,偿你往...第一章 姜家小七第123章 此消彼长第三三九章 小七的心愿第三二九章 有骨气的,与打歪主意的第143章 何日君再来第八十七章 一现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