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嬷嬷抿着唇,脸上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老奴就谢过大少爷了。”
“呵呵,你也是祖母身边的老人儿了;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祖母的份儿上,这也是本少爷应该做的。”洛青云转头瞧着面无表情、宛若冰山的洛倾寒以及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洛倾雪,“弟弟,妹妹,你们说呢?”
“嗯。”洛倾寒仍旧一贯的面无表情,语气严肃正经。
“大哥说得是。”洛倾雪的声音却是轻轻柔柔,好似能安抚人心般;却让洛永煦不由得怔了一下,如此相似的嗓音,如此相似的容颜,那女子总是这般轻轻柔柔的说,“夫君说的是。”
水的柔,水的清,水的媚……
那样温柔如水一般的女子,从来对谁都温婉有礼,瞬间能驱散人心间所有的烦恼和焦躁,只余下淡淡的馨香。
钱嬷嬷身子颤了颤,苍白着面色,低着头却不知在想写什么。
屋内,茶盏交错,淡淡的芬芳随着那弥散的白雾渐渐漫开,萦绕在人们的鼻翼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整个屋子里,宁静得好似寒冬午夜,带着萧瑟的凉意,直透人心。
半刻中之后。
银珂、锦书同时从外面回来,与他们一道的还有常驻镇北侯府的大夫白青。
姜嬷嬷也早已经妥帖地安排人在屋内准备一张小几,众目睽睽之下,谁都作假不得。
“东西已经准备妥当,父亲,祖母你们看?”
洛青云从来都知晓自己的身份,他与洛倾寒、洛倾雪不同;只是被冯望月收养的孤儿;洛家对他霸占嫡长子名头早已经是不满到了极致,所以每每遇上事情他能忍则忍,能让就让;甚至当初洛倾雪不喜他时,他直接避开,远走参军。不是不疼,不是不爱,而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不希望她痛苦;人生太过短暂,他能做的,就是顺着她,让她开心就好。
可现在,那些人竟然胆敢将手脚动到他最在乎的妹妹身上,想着,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那一闪而逝的杀意。
洛永煦转头瞧着孟氏,“娘……”
“青云有这份心,祖母心头甚为安慰;钱嬷嬷,既然大少爷特地准备了,欲为你洗刷冤屈,你还不快谢谢大少爷。”孟氏纵使心头再不愿,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个不自来;只能闷闷地,将这口气算到了钱嬷嬷的头上;心中也埋怨自己没事跑来这素瑶居做什么,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钱嬷嬷吞了口唾沫,脖子都快伸直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老奴多谢大少爷恩典。”
“恩典不敢当,钱嬷嬷……请吧!”洛青云转头对着姜嬷嬷使了个眼色。
姜嬷嬷立刻上前,“老姐姐,只是将手放到这海碗中泡一泡,普通的白水而已,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火海的;你啊……可不用这么的视死如归。”
“呵,呵。”钱嬷嬷刚想说什么,却被姜嬷嬷抓着手直接摁进海碗中,然后在她回过神来之前快速换了只手。
海碗不大,但一只手浸进去还是绰绰有余的。
屋内太宁静,众人听到那微微水波荡漾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那小几上的海碗;芨芨草遇血变蓝,有些血迹干涸沾染,肉眼不一定能看见,但芨芨草定能检查出来的。
会变成蓝色吗?
众人心中都不由得悬着一个大大的问号,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众人的眸光也由紧张、期待变得有些不耐。
“都说芨芨草遇血变蓝,现在可是证明老奴的清白了?”
良久,那海碗中的白水眼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的趋势;钱嬷嬷这才大着胆子,声音中带着十足的委屈之色;虽然这样的结果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
洛倾雪的眸色也逐渐变得幽暗深邃,不可能啊;但凡有一丝血迹芨芨草也不可能出错的;她抬头看着立在孟氏背后的白青,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芨芨草出了问题。
“能还钱嬷嬷一个清白,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洛青云脸上仍旧担着淡淡的笑意,只是若能看得仔细却能发现他眼角的冰冷寒气,带着浓浓的不悦之色,语气却仍旧温润如玉,“到底是服侍祖母多年的老人儿,若是任由下人这般说来闹去,到底驳的还是祖母的颜面。”
纵使心里气得要死,孟氏却还是带着“慈祥”的笑意,“青云能有这份孝心,祖母很高兴。”
“既然已经证明了钱嬷嬷的清白,那不知我可否带走她了;这时辰也不早,老了老了就是容易困乏。”孟氏整个人瞬间变得有些蔫蔫的。
先前一直插不上嘴的小孟氏,这才捂着唇,感受到洛永煦瞪过来的目光,刚要出口的嘲讽打了个转儿被咽了回去,“老夫人身子不适,如此便由婢妾送您回房可好?”
“嗯。”孟氏抬起手搭在小孟氏递过来的手上,“我瞧着这事一时半刻也查不清楚,永煦也先回房歇着吧,累了一天,不管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不迟。”
洛倾雪低着头,单薄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妹妹放心!”洛倾寒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拍慰着。
“咻——!”“吱——吱!”
眼瞧着孟氏、小孟氏领着一众下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处,陡然空中传来一道划破空气的尖利哨音,而后是两声凄厉的鸣叫。
原本立在人群中的一名丫鬟顿时面色紧张,抿着唇,轻喝一声,“贝贝回来!”
“啊——”
紧接着是一阵尖利的痛呼,然后只瞧见立在小孟氏身后的一名婢女挣扎着,双手毫无章法地乱慌着好似在避开什么东西般,在她身上一只雪白的小动物正在捯摸着什么。
“贝贝,回来!”
见状,洛倾雪不由得轻喝一声,染着三分冷意。
原本正在撒欢的贝贝猛然抬起头,两只滴溜溜宛若黑豆豆般的眼睛染上了雾气,“吱,吱吱。”
“回不回来,嗯?”洛倾雪俏脸顿时一沉。
贝贝那清澈晶亮的眸子顿时染上些许委屈,从那婢女身上微微一跳,准确地落到洛倾雪的肩膀上,用屁股对着她的脸。然后众人这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只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狐狸。
“大小姐,婢妾知道您受了委屈;可您也不能指使这畜生这,这般……老夫人身子不适,若是再受了惊吓……”
小孟氏低着头,深吸口气,说话却是欲言又止,但又引得人无线遐思。
洛倾雪面无表情,兄妹两人站在一处好似两座移动冰山般,“这雪狐乃天山独有,便是尊贵如皇帝舅舅也得尊称一声圣兽;岂容的你这般放肆;畜生这两个字,是在说你自己吗?”
“唰——”
小孟氏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孟氏的面色也很是难看;她是小孟氏的姑姑,小孟氏是畜生,那她是什么。
“倾雪,住口!”洛永煦显然也想到这一层,面色更是难看到了极致。
“还是父亲也觉得雪狐担不起圣兽之称,也是可与那等下贱的畜生一概而论的?”洛倾雪重重地咬着‘下贱’两个字;洛永煦却是怔了下,“雪狐有灵,什么下贱的不下贱的,不要乱说。”
洛倾雪嘴角微微勾着,抬头望着洛永煦,那似笑非笑,又好似带着浓浓嘲讽的眼神,让洛永煦不由得心头懊恼,“谁是照顾雪狐的丫鬟,还不滚出来!”
“奴婢青黛见过老爷,老夫人。”人群中之前出声的那名婢女战战兢兢地跪倒在众人面前。
“连一只雪狐都照顾不好,我镇北侯府养你何用。”洛永煦沉着脸,尤其是看到洛倾雪那样的眼神,抬脚一脚狠狠地踹到青黛的胸口。
青黛张口顿时喷出一注鲜血,洛倾雪的眸色暗了暗,“父亲,贝贝乃圣上钦赐,它想做什么连女儿都阻止不了,您这般迁怒,不太合适吧?”
“哼,听你这意思,我连个丫鬟都教训不得了?我倒要看看你这素瑶居的丫鬟我教不教训得!”洛永煦也来了气性,“来人呐,把这素瑶居的丫鬟给我拖出去,板子伺候,死活不论!几十个大活人,连两只乌骨鸡都看不好,养着做什么。”
立在房间门口的家丁、侍卫很是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看洛倾雪;见她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反驳之后,这才两人一组开始动作着。
素瑶居的一干下人早已经是被吓住了,此刻全都跪倒在地,“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不过是下人而已,父亲自然教训得;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素瑶居内别说是丫鬟,就算是倾雪这条命父亲要收回去,那倾雪也没有半句妄言。”洛倾雪抬起头,下巴微微扬着,很是有视死如归的味道。
孟氏转头望过去,看到洛倾雪那原本清澈的眼底中,古井无波,带着凝重,染着沧桑,好似对这尘世绝望到没有任何的流连,那样声声句句,掷地有声却直戳人胸口。
“左右母亲去得还早,父亲不若让人也将倾雪乱棍打死了去;黄泉路上,让倾雪也能亲口问上一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值得吗?”
“倾雪,你说什么浑话!”她赶紧轻喝一声。
被愣怔住的姚佳氏也赶紧开口劝诫,“正所谓虎毒还不食子,倾雪你父亲正在气头上,你别跟你父亲置气。”
“……是吗?”洛倾雪抬起头,望着洛永煦,那是怎样苍白的一张脸,几近透明;好似易碎的搪瓷娃娃;巴掌大的小脸上,眼眶通红,许是因为刚才哭过,脸上还带着些许残留的泪迹;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好似重锤。
嗡——
洛永煦顿时被怔得说不出话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她怎么会知道的?那时他与冯素烟定情的时候,特地写给她的,除了他们两人谁都不知;冯望月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那句话?”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么?”洛倾雪深吸口气,两滴清泪自眼角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轻轻的闷响。
洛永煦整个人却像是愣怔住了,望着洛倾雪那张脸,猛地摇头。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许是察觉到主人的不开心和失魂落魄,原本用屁股对着洛倾雪脸的贝贝也顿时转过身来,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侧脸,然后转头瞧了瞧之前被它整蛊过的那名丫头,小巧红润的鼻头微微抽了下,清澈却又灵动的小眼睛内划过一丝挣扎;不过很快,它瞬间从洛倾雪身上跃起,落到那丫鬟身上却不待她尖叫,飞快地用爪子划破她的衣衫,一包用白巾包好的东西顿时散落下来。
“……”小孟氏顿时苍白了面色,刚开刚要叱问,却听见姜嬷嬷抢先一步开口道,“那是什么?”
除了洛永煦其他人全都转过头去,入目是雪白的布巾,因为贝贝调皮原本打好的活结隐隐有些松散,从里面掉出几块瞧着像是骨头模样的东西,只是却通体漆黑如墨,隐隐约约散发着药草的清香。
“奴婢瞧着倒是有些像乌骨鸡的骨头。”锦笙犹豫了下,因为之前受了一巴掌,瓮声瓮气的。
孟氏转头瞧着小孟氏,很恨地瞪了她一眼,眼底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而后恶狠狠地责问那丫鬟,“这东西你怎么来的?”
“奴……奴婢不知道,这是喜乐姐姐塞给奴婢,说是姨娘要的东西;奴婢真的不知道这是乌骨鸡的骨头,老夫人饶命,老爷饶命。”那婢女紧张得声音急促,生怕说慢了半句。
喜乐是孟姨娘身边伺候的两名大丫鬟之一,今儿却正好不在。
“满口胡言,她要这鸡骨头做什么。”孟氏沉声,“你快老实交代了,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不然,哼!”
那婢女身子猛然颤了颤,头咚咚地磕在地上,“老夫人明鉴,这东西真的是喜乐姐姐赛给奴婢的,奴婢真的不知道;若是知道,奴婢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的;老夫人明鉴,老爷明鉴!”
“前些日子偶然听花园的下人们碎嘴,说孟姨娘身子有疾,需乌骨鸡入药;不知可有此事?”洛青云闻言,眼底猛然划过一道幽光,声音温润,眼神清冷。
小孟氏面色顿时白了白,身子僵硬。
“白青,此话当真?”孟氏转头看着白青,眼神中还带着十足的威慑,“我要听实话1”
立在旁边始终未说话的白青顿时俯身下去,语气淡淡,声音却很是坚定,“孟姨娘身染有疾,的确需乌骨鸡入药。”
“轰——”
小孟氏顿时整个人晃了晃,她面色苍白着,摇着头,“不,不是我;姑姑你相信,我没有,我没有偷鸡,真的我没有!”
“表哥,表哥你信我,你信我!”
见孟氏不为所动,小孟氏转头看向洛永煦,抓着他的手,不断地摇晃着。
洛永煦却仍旧沉浸在那首唯有他和冯素烟才知道的情诗里;男女私相授受,互换信物,私定终身;这三件事情,就算冯素烟与冯望月感情再好,也必然是说不出口的。
涉及女儿家闺誉,素烟不会这么没有分寸;后来阴错阳差,他错娶冯望月后以素烟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自然不会说出来的;后来之所以会那样,也都是他强求来的;那洛倾雪怎么会知道?
“滚——”
洛永煦手不耐烦地扬起,力道之大让小孟氏直接倒飞出去。
“娴娘!”孟氏轻呼一声,转头看向洛永煦,“永煦,你这是做什么,娴娘纵使有错你也不能……”
“娘!”洛永煦也是恼了,“这样偷鸡摸狗还胆敢诬陷嫡女的妾室,儿子可不敢要。”
“你这是什么意思?”孟氏沉着脸。
“让她搬去府里的庵堂吧。”洛永煦摆摆手。
孟氏抬手指着他,整个人颤抖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孟氏更是心如死灰,她死死地咬着牙,明明,明明那乌骨鸡不是自己拿的,难道真的是喜乐背叛了自己?她吞了口唾沫,“姑姑,姑姑,救我;娴娘不要出家做姑子,娴娘是冤枉的,娴娘真的是冤枉的。”
“按我流云律法,辱当朝郡主,当受掌刑,轻则五十,重则一百。”洛倾寒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孟氏咬着牙,视线转向洛倾雪,可她却只是低着头,眼底古井无波,声音一字一句,清清冷冷,“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那可否请父亲放过女儿院子里的下人。”
洛永煦身子颤了颤,转头看向院子里,那此起彼伏的板子,以及那打在人身上沉沉的声音,压抑难耐的痛呼;再看向洛倾雪那清冷得好似没有温度的表情,苍白得宛若易碎的搪瓷娃娃,安慰的话到了舌尖取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生硬地冷哼,“哼,都给我住手。”
话音落地,直接甩开流行大步朝着素瑶居大门走去。
“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天色不早,其他的等明日再说吧。”姚佳氏看着跌倒在地,神色狼狈的小孟氏,在心中摇摇头,“娘,您说呢?”
孟氏此刻也只觉得有些无力,“罢了,就依你吧,我也乏了。”
“大堂姐,别伤心了;二叔也只是被气晕了头。”洛秀月临走前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塞给她一个约莫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洛倾雪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看见洛秀月俏皮地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洛倾雪深吸口气,轻轻地点点头,“嗯。”
很快,整个素瑶居又只剩下洛倾雪兄妹三人,并服侍的下人们。
立在门口处,看着满园的伤员,洛倾雪的心抽了下,“今日大家遭了无妄之灾到底也是被我连累,大家都回房好好养伤罢,待身子好转再来上工就是。”
“多谢小姐恩典,奴婢们不碍事的。”
众人推推囔囔,银珂被推了出来,两名婢女相互搀扶着,走路的姿势歪歪扭扭,脸上还带着笑;尤其是那满园烛火的照映下,洛倾雪那眼底闪烁的水光,心中顿时暖暖的。
“不妨事,素瑶居内事情向来不多,有锦笙、锦书她们足够了;其他事情,放一放也不妨。”洛倾雪深吸口气,打定主意;钱嬷嬷代表的是孟氏的脸面,这些人代表的又何尝不是她洛倾雪的脸面。
洛永煦,既然他不给自己脸;那自己又何必要给他脸。
今日那两句话,只怕足够他寝食难安数日了吧;“锦笙、青黛留下,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是。”众人没有再拒绝,反而齐齐应声着,只是再看向洛倾雪这个主子时,眼中多了一些什么。
锦笙和青黛立在门边。
“小姐,时辰不早,奴婢服侍您歇息吧。”锦笙低着头,纵使知道小姐不是故意的,可心头却仍旧有些过不去;脸上那火辣辣的疼痛,舌尖的腥甜,心里很是酸涩。
洛倾雪一手拉着一个,走进屋内,让她们坐在围榻上,轻轻抚了抚锦笙的脸,又看着青黛那青紫的面色,“委屈你们了。”
“奴婢不敢。”两人顿时受宠若惊,本能地就要跪下去。
“屋子里就我们几个,都不是外人,这般多礼做什么。”洛倾雪声音很轻,转身从围榻的暗格取出一个药箱,从里面挑挑拣拣取出两个瓷瓶,一个交给锦笙,“女儿家的脸最是重要的;那钱嬷嬷是祖母身边的人,今日我若是不如此,只怕你往后少不了要吃暗亏的。”
锦笙眼眶通红,贝齿轻咬下唇,声音带着哭腔,“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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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丫头,这是上号的凝香玉肌膏,对肌肤可是好了;保证你三天后又是那个妹妹的姑娘。”洛倾雪摇摇头,声音却是清冷着;转头将另一瓶药丸交给青黛,“我见你面色不是很好,许是伤着了心脉,这是灵心丹,你先吃着,改明日我请了大夫再给你们细细诊治。”
青黛很是紧张,她与锦笙不同。
锦笙乃洛倾雪身边随身伺候的,说是她的第一心腹也不为过;可她却只是个区区的二等丫鬟,有幸被雪狐亲睐,这才得了个轻松的差事,她很是战战兢兢的,“小,小姐,奴婢卑贱,用不上这么好的药丸。”
“既然是小姐赐的,你拿着就是。”洛倾雪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却并没有贪婪,只淡淡道。
“是,多谢小姐。”青黛抿了抿唇。
洛倾雪摆摆手,“是贝贝调皮,连累了你。”
“吱,吱吱!”
青黛顿时破涕为笑,“贝贝在反驳呢,它可没有调皮。”
“你呀,就惯着它吧。”洛倾雪没好气地轻轻点了下贝贝的小鼻子,“看在你今儿捉贼有功的份儿上,就不追究你调皮了,不过两日没有鸡腿。”
贝贝虽是雪狐,可却最是通灵,又经过专人调教的,对主人的话倒是明白一些,此刻听到没有鸡腿,整只狐都不好;拉耸着耳朵。
“行了,今日大家都累了,我这房里也不用你们服侍,都回房吧。”
见洛青云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洛倾雪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瞒不过这个大哥,只能对着锦笙和青黛道,“身子若有什么不适,记得及时让人请大夫,要钱直接中公出了,我这个做小姐的虽不是腰缠万贯,但这点要钱还不用你们省着。”
“是,多谢小姐。”两人应声。
“尤其是青黛,锦笙你晚上看着她些。”瞧着青黛又难看了些的脸色,洛倾雪对着锦笙嘱咐道。
“是。”
……
时间一晃,随着清风微微拂过的声音,屋内只余下兄妹三人。
“为什么这么做?”洛青云眉宇微微颦蹙,眼底带着浓浓的不解。
洛倾雪嘴角带着些许玩味,哭过的双眼仍旧有些红肿,她淡淡地笑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军营这么多年,大哥不是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凉透,可那微微苦涩的味道萦绕舌尖,却让她无比的清醒。
“……”洛青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冷冷地瞧着她,“双生子之间的心理感应并非万能,你们……太冒险了。”
洛倾寒抬起头,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看向洛倾雪神色却非常的柔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首诗,到底是什么?”洛青云随口接过。
“你们以为呢?”洛倾雪嘴角扬起,那笑宛若肆虐的狂风,“我不信,这么多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呵呵……”
小声低低沉沉,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数不尽的哀伤,“只有我傻,我笨,我痴了,所以都瞒着我一个,是吗?”
或许有些事情,并不明显;有时只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前世她忽略良多,可重活一回,褪去了十二岁稚龄时的高傲,褪去了那时的幼稚,再站在至高点俯视时,她方才发现,其实自己远远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聪明。
自以为是!
原来前世时,洛芊芊当真没说错,她真的只是太自以为是了。
“妹妹,你……”洛倾寒声音低了下去。
“只要你开心就好。”洛青云淡淡的,转头看向窗外,“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应该牵扯到你,更何况那些事情有我,有倾寒,你无须如此。”
看向那带着稚嫩却依稀可见日后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一张脸,淡雅如菊,出尘似荷;偏生那样精致的五官,清澈的眼,黛色的眉,琼鼻小巧,唇如粉丹;组合在一起竟是宛若最高贵的牡丹;不用刻意雕饰,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华。
洛倾雪淡淡地,轻言莞笑,“有人当我是傻子,有人当我是聋子,有人却当我是瞎子,既然有人乐意送上门来给我找乐子,我又何苦委屈了自己。”
“……”
洛青云只觉得眉心突突的两下,不知为什么,瞧着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狠话的洛倾雪,他竟然觉得好——陌生。
洛倾寒却并不觉得,左右在他心里,自家妹妹怎么都是好的;更何况一胎双生,他比起旁人更容易觉察到她的喜怒哀乐,尤其是她此刻那种心塞的苍凉。
“有人要害你?”分明是问句,可语气却异常肯定,“不是小孟氏!”
洛倾雪猛的抬头,看向洛倾寒,笑得意味深长。
“是哥哥们忽略了。”洛青云低着头,把玩着腰间的流苏,眼底压抑的某些情绪不断地翻涌着。
“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良久,洛倾雪才淡淡道,“内院之事,本不该是哥哥们插手的,让妹妹自己处理,可好?”
“也好,不过……别让自己受伤。”
沉思片刻,洛青云点点头;洛倾寒也猛地看向她,这是他们俩的底线。
洛倾雪点点头;受伤么,前世,所有该受的,不该受的;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天底下种种痛苦,她总已经尝尽其中滋味;而今生,她却不想再尝到。
“时辰不早了,大哥、哥哥,你们也早些回房休息吧。”
“那我们先走了,你自己也好生歇着。”
两人倒是没有拒绝,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虽不是她所愿,但整个素瑶居已经处在风口浪尖,如今时辰又晚,他们两个的确不适合再多在素瑶居多做停留。
“若是人手不够,让姜嬷嬷去清风阁、傲寒楼唤就是。”
两人院子里配备的人手不少,但却是用不上的。
“好。”
……
夜沉沉,尽微凉。
短暂的喧嚣之后,随着众人离开,原本被烛火照耀得宛若白昼的镇北侯府骤然暗了下来;整个镇北侯府再次陷入一片奇异的宁静之中。
“吱——呀。”
一处偏僻废弃的小院中,木门咯吱,在夜的凉风中,摇摇欲坠。
漆黑的木屋里,暗淡的烛火轻晃了下,然后又陷入一片漆黑的宁静之中。
“怎么回事?”男子压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怒恼,“有什么话非得要我现在前来,你知不知道你嫂子那脾气……”
“哥!”女子的嗓音泫然欲泣,似是受尽了委屈般,扑倒在男子怀中。
感觉到胸前一阵湿热,男子的怒恼也瞬间消失了大半,揽着怀中的女子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努力克制着推开,低头看着她,“可是在那里受委屈了?”
“呜呜,哥——”女子的嗓音带着压抑,带着浓浓的鼻音,“他竟然让我去住庵堂,他……他……”
“什么?他竟然敢……可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情?”男子闻言,先是面上燃起了三分怒意,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妹,自己的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了解,遂话题一转。
女子抿着唇,“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哥,你相信,这次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真的?”男子的语气明显带着狐疑,“若你没有做,姑姑难道会不帮你?”
“……哼,那个老太婆满心满眼都只有她自己的儿子,哪里能看得到我。”说起这个,女子的语气陡然变得狠戾起来,“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竟然说让你努力拿了功名才能给我提份位,哼!她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想过要将我扶平。”
男子眉宇微微蹙了蹙,“当真?”
“她今儿亲口与我说的,还能有假!贵妾,哥你知道吗,她竟然说我最多能到贵妾。那语气,活像是我上赶着要给他们家做妾。”女子咬牙切齿的,“更何况,今儿那事,本就不是我做得,那个贱丫头栽赃到我身上,他们竟然连问都不问,直接定了我的罪,哥,我不要,我不要去庵堂,不要做姑子。”
“……”男子沉默了下。
“哥,我要是去了庵堂,怜儿和睿儿怎么办?府中没有了母亲帮衬的庶子庶女,哥,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他们过那种风雨飘零,战战兢兢的日子吗?”女子语气哀怨,“哥,救救我,救救我!”
男子蹙了蹙眉,“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子终于停住了哭泣,坐回那简陋到了极致的木凳上,隐隐还能听到木凳承重之后发出的‘咯吱’声,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抿着唇,低低絮语,娓娓道来。
语气倒是多了几分真挚,简简单单的寥寥数语,将今日镇北侯府中的事情描绘出来。
“只是这样?”男子尾音微微上扬。
“哥,你难道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当初白大夫说我只需要乌骨鸡的骨头入药,便想着若是那个老太婆吃了肉,我想要骨头总是有办法的,谁知道……谁知道……”女子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男子略微沉吟了片刻,“行了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找机会与表弟说道说道的。”
“可是哥,我……”女子仰起头,看到对面男子严重闪过的厉芒,顿时偃旗息鼓,抿着薄唇,泪自眼角划出,倒是让她那原本扭曲的脸染上了三分柔,三分媚,三份楚楚可怜,“哥,你难道真的不管娴儿了吗?”
男子顿觉心头突地跳了一下,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那不该有的悸动,喉头上下滑动着,“姑姑向来疼你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进庵堂的,这阵子你先乖乖的,按着你的说法;此事恐怕不简单。”
何止不简单,根本就是有人蓄意设计。
可怜她这个傻妹妹,竟然还跟着人家挖的坑一步一步陷进去。
可这些话却是不能说给她听的,否则以她那胸大无脑的性子,指不定又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到时候那可就真的是回天无力了;只是,这镇北侯府如此针对的妹妹的,到底还有谁?
难道是……谢烟雨?
冯望月病逝,镇北侯府主母位置空悬,最后希望……或者说想要爬上哪个位置的。
他这个傻妹妹算一个,却是胸大无脑没有手段,只能靠着姑姑的提携;谢烟雨贵为一品大学士的嫡女,身份是够了,奈何却是圣上钦赐的贵妾,名分上差了些,想要上位也不是不可能;最后……冯素烟!
他眸色沉了沉。
“可是哥哥……”女子撅着嘴。
“没什么好可是的,往后不要再用这么危险的办法,这小院虽然废弃,但保不齐被人瞧见,再说些什么!”男子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淡淡道。
“我……我知道了。”女子嗫嗫嚅嚅。
呼——呼——
微风轻轻吹过,小院外的木栅栏被风吹得‘嘎吱嘎吱’作响。
夜,又恢复了宁静;小院仍旧破败废弃,荒草丛生;微风吹过,野草低垂,发出瑟瑟的声响,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
……
翌日,天灰蒙蒙的,乌云在天边弥漫着,压得人好似喘不过气来般。
大清早,洛倾雪便差了晚照去保和堂请安大夫、许大夫过府,而她则被田嬷嬷遣来的人请到了荣禧堂;因着昨日洛永煦发飙,整个素瑶居的下人除了姜嬷嬷无一幸免,准备只带上她一人,好说歹说才让侧脸已经消肿的锦笙跟上。
“倾雪见过父亲,祖母,大伯,大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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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儿:啦啦啦,你们猜得算是对吧,其实是半对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