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查理?愿他长寿!
阳光明媚,微风轻抚,天上飘着无害的羔羊云。多亏了一双双辛勤忙碌的手,营地很快就恢复了秩序,风暴带来的破坏让蒂米什瓦拉的工匠们忙个不停:他们需要新的帐篷帆布和支撑绳索,插在泥土里的武器和护甲都沾满了泥垢,就像是一种顽固的疾病, 大多数人都把自己装备交给了能干的工匠,而不是亲手修理。
星期天的市场上小贩和买家比平时更多,有些人只是看看,有些人在认真地挑着东西,有些人穿戴整齐,并混入人群之中, 希望得到多汁的八卦。
安塔尔·巴托就是最后那组人,他已经离开了很长时间, 现在的王国对他来说似乎很陌生。在此之前, 军中的每一个士兵都认识他,都知道他的实力。可如今他回来了,却见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自己也被视为一个陌生人。
谁还会认得传说中的百合花骑士呢?那些曾经和他一起流过血的人都已经老去,有的获得了财产,有的则早就死了。
他曾经是军中的新生希望,而现在几乎所有的人都比他年轻,他穿梭于人群之中,就像一个三十四岁的老兵,一个哀叹追忆着旧日时光的幽灵。
于是,在这个晴朗的星期天,安塔尔在熙攘的人群中冒险, 想要从平民百姓的嘴里了解他们对王室的看法。
如果他问查理或是任意的一位宫廷要员,甚至是某个骑士,他肯定只会得到一个让他安心的答案, 但他想要的是真相,而不是什么空洞的赞美。
与大多数人不同,安塔尔没有穿上逛集市和节日用的盛装, 只穿了一件破旧的带袖衬衫和粗糙的斗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朴素的流浪者,人们敢于在他面前畅所欲言。
他把钱袋挂在了明显的地方,好让他看起来是个想要认真买东西的人,必要时也会用钱币奖赏那些提供有用信息的人。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安塔尔身上没有匕首或是剑,集市上只有卫兵和贵族才能携带武器,所以只有跟在他身后的西蒙斗篷下藏着一把短柄匕首以防万一。
“好,进来吧!”他催促安塔尔道,几乎已经能够感觉到手中钱币的冰凉触感,令人安心。“来试试吧,看看你喜不喜欢!等等,这些不是我最好的链甲,让我把真正的好东西从后面拿出来……”
“愿上帝赐予你美好的一天,师傅!”安塔尔走进链甲作坊,高兴地喊道,“我来自遥远的北方,前来加入查理国王的军队,手握宝剑,为我未来的子孙赢得姓氏、头衔和荣耀!”
“无意冒犯,我的好先生,”他温和地笑了笑,“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是个精通军事,或者擅长打仗的人……”
“别这么说,我的好师傅,”骑士继续扮演着毫无头绪的傻瓜,“你提到的那些法兰克人般的宫廷准则是什么样的?”
安塔尔认为他今天已经听够了。
“我当然相信你会为这些垃圾给我开一个好价钱了,老头子。”他揭露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你可能真的能说服一个可怜的傻瓜并让他把它们全部买下来,但如果我在埃斯泰尔戈姆、布达之围、沙罗什围攻或罗兹戈尼之战时穿过它们,我就不会活到今天了。”
但他们在前几个小贩那里毫无收获。他们走过了绳贩和制纱作坊,在裁缝店试穿了一些大衣和毛线帽,但从织布师傅到纽扣匠,从裁缝匠到制革匠,每个人都没有什么想说的。他们似乎对这个新国王和新王室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西蒙眼中带着笑意,但安塔尔对此并不满意。
“嗯,你挑好了吗,选哪个?”老师傅把安塔尔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会给你一个好价钱的,你可以相信我。
“我相信我们会成功的,”安塔尔在房间里穿上伪装时对西蒙解释道,后者觉得他们实在白费力气。“在匈牙利,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最了解政治,远远胜过贵族们甚至是国王本人,”他笑着说,“从这些人的嘴里打听来的消息价值可不小。”
安塔尔又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这次更像是无奈的苦笑。当年大多数贵族们不愿意支持查理,有一部分就是因为担心随着被罗马支持的查理成为国王,教会会在这个自由的王国获得太多的影响力。
嗯,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天神父们都在抱怨,前几天这里的石匠说,我们的陛下好像剥夺了高级神职人员的一些权利,他们一路跑到教皇那里诉苦。”
他竟然厚颜无耻地把埃斯泰尔戈姆大主教的位置交给了他的大舅子博莱斯拉夫(Boleszláv),人们说那人甚至没有被正式祝圣过!
你肯定也知道,埃斯泰尔戈姆大主教是这个王国最权威的教会职位,很多人都觊觎这个头衔,而且不是什么人都配当的……
老师傅的眼睛亮了起来,上帝把一个傻瓜送进了他的店里,现在他终于可以把废品给卖掉了,他的徒弟做了很多劣质的东西,一般那些玩意只能卖给见习骑士。
“该不会……?”装傻的安塔尔故作吃惊地睁大眼睛。
从那时起,安塔尔便意识到这位老师傅有很多话要说。尽管他的店里有很多由质量上乘的铁线制成的链甲,他没有将它们推荐给被当做了傻瓜的安塔尔,不过他确实对政治有自己的看法。
“我在久洛白堡接受过教育和训练,”他淡淡地说,“但我不适合学习语言和算术,不过我继承了遗产,有了一笔钱。所以我前来这里,想要给自己购置盔甲、武器和各种军事用品。我以前从来没有自己的装备,相当没有经验……像那样的铁衣服要多少钱?它是不是很重?它的保护性如何?”
他改变了策略, 穿过了木匠的街道,木轮匠说他的轮子能让马车跑得更快,酿酒师说他桶里的酒最美味,木匠说他的家具能在火灾中完好无损,但骑士没有停下脚步,他径直走向那个声音最尖锐的地方,那里金属与金属碰撞,几乎看不到女人的身影,有的只是身材魁梧的男人。
“不过,和其他贵族一样,他也有一些奇怪的习惯。神父们还说他的宫廷行事准则太放荡了,就像法兰克人还是什么的……”
“没错,”那人点了点头,“一次都没有!”
他严厉地摇了摇食指,“你知道吗,我的孩子,”老师傅突然换成了一种老父亲般的慈善语气,“国王召集过多少次这样的法定会议?”
安塔尔差点笑出声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好吧,我不知道,我又没法看穿墙壁,”老师傅大胆地说,“但神父们说,在阿尔帕德时代,皇室在城堡里对上帝更加敬畏,更加虔诚,也没有浪费这么多时间在奢侈玩乐上。
在接下来的好时光里,安塔尔一直在查看并试穿着越来越破的劣质链甲,与其同时,一切都在按他希望的方向发展。链匠从一开始就骂着对面的盔甲匠、马蹄铁匠、锁匠甚至还有金匠和顶针匠,他唯一称赞的对象是为他的链甲提供制造材料的绕线匠和铆钉匠。
“我们的主人是个好国王,这一点毋庸置疑,愿他长寿!”男人一边喋喋不休,一边试图将一件未缝合的链甲强行戴在安塔尔身上,骑士一看就知道这铁衣根本撑不了三下打击。
他的眼前仿佛能看到查理和他不愿每年都听取百姓抱怨的样子,安塔尔并不完全同意国王的观点,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问他为什么每次都不召集会议,查理会怎么回答。比如,“我正在建立一个帝国,整天听着他们抱怨不是我的工作!”
安塔尔起初本想问查理这个问题,但后面他不需要问也知道了答案。年轻的查理·安茹和其他加冕为匈牙利国王的君主一样,必须在加冕仪式上确认安德烈二世金玺诏书的内容,如果他不想让他的贵族们背叛他,他便不能拒绝这个条件。
“自从安德烈二世颁布金玺诏书,这一百年来历代国王都遵守着里面的法律,其中有一条是国王必须每年听取一次人民的意见。我们有权利以集会的形式发言,并表达我们的诉求!”
老师傅又把两件破烂的链甲衫和一个有破洞的链甲兜帽给了安塔尔,也说出了最令百姓伤心,也最让他失望的事。
在工坊里工作的驼背老师傅抬起头来,他正在编织一件链甲,教着坐在他旁边的小学徒如何最有效地把细小的金属环交错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铆上。
但如果神父们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假不了。而且现在我们又有了新的王后,不是吗?伊丽莎白王后,去年带着一整个王国的随从来到这里,所有的波兰亲戚都和他一起来了,然后查理还给了这些人官职。
老师傅脸色铁青,意识到了自己的粗心大意,认错了人。他轻声结结巴巴,突然不知所措。
“好吧,谢谢你提供的消息,好先生,”安塔尔朝他咧嘴一笑,享受着这一刻。“我希望你没有对国王军队的士兵们做这样的龌龊事,因为我很快就要带着他们去高地。
如果链甲的链节断裂,铆钉被查克家的士兵轻轻一击下就松动……那我以总指挥官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们会再次见面的。上帝保佑你!”
说罢,安塔尔转身离开,满意地吹着口哨,把浑身颤抖的老链匠留在了身后。一直在外面等着他的西蒙不高兴地摇了摇头,但像往常一样什么也没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