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隔着办公室的窗户,看见王云平从一辆白色的丰田八道上下来,已经是十点多钟了。从车牌号上就能看出来,是河湾大酒店老板钱成功,派车把王云平送回来的。不过开车的司机并没有下车,甚至连车窗都没有摇下来,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也无法判定到底是不是钱成功亲自开车来的了。
因为早上自作主张,没有去接王云平,原小生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见王云平上楼,就一声不吭地跟着一块进了办公室。
王云平又恢复了以往的状态,冷若冰霜的的面孔,泰然自若的神情,有条不紊的动作,进来就直接坐在了大班椅里,好像显得原小生会隐身术一样,根本没有进入他的眼睛。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原小生也知道,像王云平这个级别的领导,都是这幅做派,孙一民如此,柴文山如此,就连自己的未来岳丈大人南振海,若是在政府楼跟自己打个照面,也是如此,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或许大家已经形成了共识,认为深沉也是一个一种官场素质吧。
将桌子上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王云平才抬头看着原小生突兀地说了四个字:“小生不错!”这四个字如果让旁人听了,肯会以为这是领导的口头禅。然而这四个字却让原小生一下子放心不少,证明今天没有和马斌一块去河湾大酒店接王云平,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不过原小生却也只能把王云平的话当成是口头禅来对待,微微地笑了笑道:“王县长,刚才人大柴主任专程打过来电话,问你早上有没有空,他想过来跟你谈谈人代会的事情。”
王云平的脸上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这段时间,王云平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还是一直按照原小生的思路,等待柴文山主动示好。尽管人大选举任免委员会已经多次打来电话,说起人代会的事情,但是柴文山却一直躲在幕后。王云平自然不会表示什么。柴文山只让选举任免委员会的人跟王云平交流,无疑是自提身价,让王云平向他靠拢。这跟孙一民的做法其实是同出一辙,都是想掌握主动权。
现在柴文山这只老狐狸终于行动起来了,说明柴文山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或者说柴文山在吃不准形势的情况下,想来一个先下手为强。如果让万般无奈下的王云平投靠到孙一民的麾下,那他柴文山今后在河湾县就会更加被动。毕竟所谓的五套班子中,党委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领导层,孙一民才是班长。他这个人大主任顶多也就算个参谋,对党委的决定举举手,表决表决,给点建议也就完事了,想要跟党委分庭抗衡是绝对没有那个能量的。
如果能跟王云平这个县委副书记、县长形成一条战线,那能量就可想而知了,孙一民就是再霸道,也要仔细掂量掂量,给三分面子。
王云平沉默了一下,笼统地问道:“你有什么看法呢?”这种情况下,原小生还真不好表达什么,毕竟这是关乎王云平今后在河湾县地位的大事,一言不慎,极有可能就把王云平推到万劫不复的深渊,低头考虑一下道:“我记得你的日程安排上,今天要去市委跟陈部长谈点事儿,是不是从市里回来再见跟柴主任呢?”
原小生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想让王云平不要表现的那么猴急,柴文山一说,马上就见,好像王云平整天没事干,本来就在等着柴文山一样。何况去市委见陈子同,也是早就安排好的事情,虽然不是特别要紧,但也是在选举之前见见陈子同,让陈子同给县人大施些压力,再见柴文山,在掌握主动权上,就多了一个砝码。
王云平笑了笑道:“你不说,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这样吧,你给柴主任解释一下,安排在晚上吧。我们马上动身去市委。”原小生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又被王云平叫住了,却半天不说话,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件事情,还是由我亲自给柴主任说吧。”
借助柴文山的力量,跟孙一民抗衡,无疑是目前这种形势下,王云平最好的选择。毕竟王云平初来乍到,想要应付各方面复杂的关系,柴文山这个土皇帝,还是一个不错的工具。然而跟柴文山共事,也无异于与狼共舞。
原小生回到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给马斌打了个电话,两个人一起将王云平事先准备好的礼品装成箱子,装在后备箱里,又重新回到王云平的办公室。
“王县长,都准备好了。”原小生敲了敲门,进去后轻声说道。王云平正在试穿衣服,见原小生进来,就笑问道:“小生,过来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呢?”
王云平身上正穿了一件黑白格子的羊绒妮子半大风衣,配上一头乌黑精神的短发,说实在话,要比他整天穿在身上的那件深蓝的西装强不知道多少倍。下身则穿了一件铅笔牛仔裤,把两条秀美的长腿,包裹的非常有型,脚上是一双低筒翻毛的深棕色皮鞋。这身衣服无疑把王云平打扮的更像是一个女人了。当然这种话,原小生不能说出来,当然也不能说,穿了这身衣服更漂亮了之类的话,只能很有分寸地道:“想不到王县长这么会打扮。”
王县长就淡然一笑感慨道:“还打扮呢,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了。”说着又在镜子跟前照了照,接着道:“行了,我们出发吧。”原小生就提醒王云平,是不是给孙书记打个招呼。按照规定,这是一个必要的程序。王云平就沉默了一下道:“你给孙书记的秘书说一声吧。”
看来王云平是打算跟孙一民干到底了。原小生只好先走了一步,把电话拨给了孙一民的秘书马长安。马长安兼任县委办副主任,三十来岁,已经跟着孙一民有些年了,是个办事非常谨慎的人。
电话接通了,马长安客气地笑道:“小生啊,有什么事儿吗?”原小生就把王云平要去市委的事情,给马长安说了一声,当然具体去干什么,是不能给马长安说的。马长安也很懂规矩,只是为难道:“小生,这种事情,给我说,恐怕不大合适吧。是不是让王县长亲自给孙书记说一声。”
原小生想了想,道:“是这样的,刚才王县长已经给孙书记打过电话了。孙书记的电话一直占线,才让我给你说一声。”这也是个权宜之计,总不能说,王云平压根就不想给孙一民请这个假吧。马长安也能明白原小生的意思,苦笑了一声道:“好吧,我一会给孙书记转达一下。”说着又别有用心地笑了笑,两个人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如果王云平跟孙一民,今后在河湾县真要闹出什么动静来,原小生和马长安夹在中间无疑是非常尴尬的。
当马长安把原小生的话,一字不漏都转达给孙一民的时候,孙一民马上火冒三丈,当着马长安的面儿就把王云平骂了个体无完肤,说什么王云平这是要跟党委分庭抗礼,不把他这个县委书记放在眼里,他刚才根本就没有用手机,怎么可能存在手机打占线的事情。
不过此时的王云平也早已经在沂南市委组织部陈子同的办公室门外了。王云平到市委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就问原小生带了多少钱,准备请陈子同吃饭。原小生就伸出了五个手指,意思是五万,接着道:“都在后备箱放在。”王云平就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拿出手机给陈子同的秘书打电话说了一声。
陈子同说什么要会给王云平这个面子的,秘书也不是傻子,三言两语就结束了。
原小生就有些不解地问王云平道:“为什么不先见见李书记呢?”这话其实是不能随便问的,不过车里面也没有外人,自然不需要忌讳太多。王云平沉默了一下含糊道:“李书记工作太忙,不能总打扰他。在下面能办了的事情,就在下面解决。”
去见陈子同的事情,原小生自然不能跟过去,就和马斌一块在车里面等着。两个人坐在车里面闲的无聊,马斌就打开了话匣子,不无嫉羡道:“原主任,王县长可对你不错啊。”应该也是觉得原小生跟王云平谈话相对比较自由一些。
原小生也不好说什么,就觉得这个马斌真有些不上道,自己不得志就不得志吧,还是个红眼病,好像见不得别人得志一样,也在政府混十多年了,还是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像这种对某某某不错的话,哪能随便出口。对某某某不错,就对某某某错了,你的意思摆明了是说领导厚此薄彼,这话要是传到领导耳朵里,领导岂能高兴的了。这就难怪,张孝祖临走的时候,也没有给他一个交代了。
原小生心里虽然不悦,也不能表现出来,很客气地笑了笑道:“王县长本来就很平易近人,时间长了,你自然就能体会到。”说完,唯恐马斌再说出什么不济的话来,就把话题叉开了,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马哥,你孩子多大了?在哪儿上学呢?”
马斌似乎也有所体会,不过一说到孩子,马斌还是来了点精神,给原小生让了一根烟,点燃了道:“八岁了,上二年级,在实验小学。”说着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道:“说起孩子上学的事儿,还有真有点闹心事儿。当时给孩子上户口的时候,考虑上个农村户口还有二亩薄田,上了城市户口球都没有。可后来孩子上学的时候,学校却说不是城市户口,要三千元择校费。你说这不是坑人吗。国家三令五申不让手择校费,可是到了下面却执行不下去。”
原小生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不时点点头,算是对马斌孩子上学血泪史的认同和同情,眼睛却不时隔着车窗,往外看一眼,以便随时准备王云平下来,却一眼瞥见了陈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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