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生在感叹老爷子的书法精妙,老爷子竟推门而进,见原小生跟孙女在看自己的字,就一边把一双责备的目光投向了孙女,一边跟原小生打招呼道:“原县长,来了?”原小生急忙迎了过去,将老爷子的手握了起来,热情道:“真想不到您竟然是咱们条山人。”齐老爷子谦虚道:“都是些没用的虚名,让原县长见笑了。”说完就让孙女去上茶水。
原小生就把话题扯开了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是为了临山街拆迁的事情。刚才还在为难,现在见了您,我这心里就有底了。说实在话,对于临山街的拆迁,不光是我,县里很多人都有意见哩。只是陈县长一意孤行,我们这些人也没办法。”停顿了一下,接着试探道:“如果您能出面在陈县长面前斡旋,临山街肯定就保住了。”
齐云一边撸着花白的山羊胡,一边道:“原县长,既然你把话说到这儿了,我也不像隐瞒你什么了。之前马县长也给我说过,老朽我只是一介凡夫,实不想参与政事。还是我那天说的,陈县长一意想要对临山街进行拆迁改造改造,肯定有他的道理,即便是我出面给他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还请你们另请高明吧。”
一听齐云此言,原小生就有些急眼了,怎么说齐云也算是一个名人,怎么能说出如此不负责任呢,继续劝解道:“老爷子,就算是你不想参与政事,也应该替这条老街想想,替我们条山的文化遗产想想啊。临山街一旦拆迁,将再也不复存在,损失可就不是一条街的事情了。”
一旁的小雪也不能理解爷爷的想法,也在一旁帮腔道:“爷爷,我们一家可在这条街上住了几十年了,难道你就忍心让它这样毁了吗。我知道,你也是不愿意看到临山街拆迁的,你怎么就不愿意站出来说句话呢。”
齐云不好说原小生什么,见自己的孙女也插上了嘴,就调转矛头对孙女道:“你一个小孩子家懂得什么。社会要发展,时代要进步,拆一条街算得了什么,动乱年代,那么多的文物古迹都当成是封建余孽给拆了,难道现在还在乎这一条街吗。再说了,我一个糟老头子,何德何能,凭什么干涉政府工作?政府让拆,咱们就拆,政府让搬,咱们就搬,难道这么大个条山,还没有我一个老头子的栖身之所?”
齐云这几句教训自家孙女的话,也提醒了原小生。像齐云这把年纪的人,应该是在动乱年代受过苦的,对社会和政府有着他认为非常深刻的认识,那就是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大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了这种闲事,弄不好给自己惹来麻烦,还不如干脆不管。
想到这里,原小生马上意识到,自己突发奇想,让齐云出面阻止陈立东拆迁临山的想法,多少有点异想天开的意思,干脆再不提此事,只跟老爷子聊了聊书法,便起身告辞。
出门时,齐如雪似有依依不舍之情,原小生对她也很有好感,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又让齐如雪没事的时候去到复园玩。
从临山街回复园一路上,原小生的脑子里几乎都是凝固的,对临山街的拆迁问题,想不出一点办法。
好在眼看着春节就要到了,即便是陈立东急着要对临山街进行拆迁,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肯定要到开春之后,才能进行。
这时车一转弯,就要开出临山街了,路旁的一款石碑却一下子吸引了原小生的目光。原小生就把车速渐渐放慢了下来,走近了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国家二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字样,再看下面的落款年月,才知道石碑树起来到现在已经有十五年之久了,看上去锈迹斑斑的,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然而这块石碑,却让原小生眼前马上一亮。无论这块石碑立起来到现在有多少年了都能证明,文物局曾经对临山街清初建筑群进行过分类坚定,并留下了这块石碑。只是我们的体制原因,这种事情,往往会随着岁月的流逝和人事的更迭,而失去他原来的意义。
原小生从车上下来,便从后备箱里找了一块抹布,将石碑上的尘土抹干净了,仔细端详了一番,又把后面的文字做了记录。根据上面的文字记录,正如齐云所言,临山街始建于清顺治六年,距今已有将近三百年的历史,最初为一李姓富商所建,摄政王多尔衮到河西视察民情时,做过多尔衮的临时行宫。多尔衮离开后,李姓富商转手将其送给了当时的沂南道刺史雷彦兴。
雷彦兴为表达对李姓富商的恩情,又在周围给他画了一块更大的地方,供其重建家业,随后临山街兴盛了起来,逐渐有四处的商贾在此落户,大概在清朝乾隆年间,形成了今天的气候。
清末民初,军阀混战,各地硝烟四起,民不聊生,因为打仗而毁坏民宅无数,独独因为李姓富商左右逢源,临山街没有遭到战火的荼毒。也因此,在这个时候,临山街又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建。此时李姓后人,又将以前送给政府的私宅通过各种途径卖了回来。
可以说,临山街的发展变迁,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能够代表中国近三百年来的历史沿革,对于如此重要的文物,就因为陈立东要讨好一个大人物,便要拆迁。如果让这种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话,原小生的良心将永远无法得到安宁。
抄完碑文后,原小生激动不已,马上就去了县文化馆。一到文化馆,才发现自己有些太过猛撞了,今天是礼拜天,文化馆大院里,除了那些赢利的单位还在红火经营外,属于文化馆自己的几间房子却空空如也。原小生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把电话给宁孝悌打了过去,问了一下文化馆馆长的姓名和联系电话,马上就拨了过去。
现在的县级文化馆,本属于文化局的一个下设单位,但因为没有什么公共经济来源,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基本已经都转产搞起了副业,文化馆的人也是各有各的事干。原小生把电话打给那位尉馆长的时候,那位尉馆长也不知道在哪儿给人家排练节目,接了原小生的电话就有些没好气道:“喂,谁啊,没听见我正忙着吗,有事一会再说。”说完就要挂电话。
原小生语气严厉道:“你是尉馆长吧,我县府副县长原小生,十分钟之内给我赶到文化馆,我在这儿等你!”说完没容那位尉馆长分说,啪一声就把手机给合上了。
对付这种人,原小生还是轻车熟路的,你要是不给他点颜色,他能给你拖到晚上都不过来。
十分钟之后,那位尉馆长就满脸胀的通红站在了原小生的面前,笑呵呵道:“原县长,礼拜天你也不休息啊。你有什么指示?”说着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开了热水器就要给原小生准备茶水。
原小生不冷不热道:“尉馆长,辛苦你了。我这里有件事,想找你核实一下。”说着将刚才抄录下来的碑文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接着道:“临山街什么时候被列为国家二级文物保护单位的,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尉馆长急忙将碑文拿过来看了半天才呵呵笑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记得好像是九几年吧。具体是哪一年,我也记不大清楚了。那一年国家对文物建筑进行普查,普查完之后,就给顶了个二级文物保护单位。”说着又嘿嘿笑了笑道:“那时候我还在宣传部工作,实在不是很清楚。如果原县长想具体了解的话,可以问一下齐馆长。他就住在临山街,他孙女好像在那里还有一个店铺,叫什么……对了,叫忘仙阁,专门给人装裱字画的。要不……我这就带你过去?”
原小生愣了一下,想不到齐云竟然是以前文化馆的馆长,自己去了两次,这老爷子竟然只字不提,心中不觉对这位在神州书法界名望甚高的老爷子,也有了一些成见,摆了摆手道:“齐馆长那里,改天我自己去。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关于临山街的资料,给我拿出来,我要带走。”
这位尉馆长估计也是不知道,一个新上任的副县长怎么就对临山街如此感兴趣,但也不敢多问,就嬉皮笑脸地应着,让原小生在自己办公室等了一会,自己亲自去档案室,查找了半天,然后抱来了一大堆文献资料,放在原小生的面前。
原小生粗粗翻看了一下,里面不仅有大量关于临山街的文献资料,还有一些黑白多旧照片,都真切地记录了临山街的过去的一切。这让原小生一下子更加兴奋了起来,站起来在尉馆长的肩膀上拍了拍,象征性地问道:“尉馆长,这些资料我可以带走吗?”说着已将那些文献资料整理在了一块。
副县长想要看基本文献资料,一个文化馆的馆长岂敢不让带走,何况一旦这些文献资料被原小生带走了,他尉馆长也就有了跟副县长接触的机会,他何乐而不为呢。急忙帮原小生把资料整理好,抱在怀里,道:“原县长这是说那里话,我这就给你放在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