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忙着给南副县长送行的时候,原小生已经一个人骑了单车走在了去匣子村的路上。
就在昨天晚上,原小生刚刚从卫生院回到机关大院,就见机关大门口黑乎乎地蹴一个人,在那里呼哧呼哧地抽烟,那烟头的火光忽明忽暗,犹如黑夜中的鬼灵一般。原小生过去后,一眼就认出了是匣子村的村长范李俊,急忙上前拉了手,笑问道:“范村长,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范李俊这才站起来,对原小生笑了笑,却道:“没事,没事,想找赵书记反映点情况,打电话又打不通,这才跑了下来,刚才门房的尉师傅说去卫生院去看什么县长去了,我就没敢打扰。”说着又笑了笑问道:“你应该是从卫生院过来的吧,赵书记快过来了吗?”
赵学东的手机是双卡双待的,晚上一般就会把公开的号码关掉,只留一个号码,而且这个号码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难怪范李俊打不通了。
当时赵学东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应该是没有回乡政府,直接开车走了,范李俊这才没有碰上。原小生只好对范李俊实话实说道:“赵书记已经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儿,如果方便的话,先给我说说,我看情况再给赵书记汇报。你看行吗?”
原小生这个通讯员已经干了小半年了,村里的干部也都把原小生当成了赵学东的秘书。其实按照现行体制,乡镇党委书记是没有权力陪秘书的。老百姓哪儿懂得这里面的道道,姑且这么认为罢了。
范李俊似乎有些为难,沉默了半天,叹了一口气,可能是考虑到事情紧急,就斟词酌句道:“原主任,是这样的,本来我也不想给乡党委政府添麻烦,可是尉小黑也实在太过分、太嚣张了,竟然在村里大搞贿选,而且公开开了价格——一张选票十元钱,外加一盒紫云烟。我刚才出来的时候,还见他拉了一面包车的东西挨家挨户地送。这也太不像话了。”说完就愤然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根根地崩了出来。
原小生听完,马上就明白了。其实在农村换届选举中,贿选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因为吃了多年的亏,村长选举前承诺的事情,往往得不到兑现,老百姓也变精明了,听你承诺,不如现要钱物。承诺的事情,到时候兑现不了,小老百姓也拿你没办法,给的东西却是马上就有的实惠。哪里还管谁当村长谁当村长。
匣子村更是闻名遐迩的贿选大村,每年换届选举,乡镇虽然都要成立以纪检书记为组长的专门督查组下去监督贿选问题,却也不能二十四小时蹲点,贿选事情还是会照样发生。
匣子村尽管届届搞贿选,却也届届平稳过渡,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这次却有些异常,前几天刚发生了村民围攻计生办人员的事情,现在又搞起了贿选,而且是明目张胆、明码标价地购买选票,这就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原小生想了想,觉得事情的确挺严重的,马上拨通了赵学东的手机,请示赵学东该怎么处理。不巧的是,因为南副县长的突然来访,赵学东正带着陈永年在河湾县城连夜购买土特产品,一时也回不来,就叮嘱原小生不要轻举妄动,给马云贵打个电话,让原小生和马云贵带着录像机连夜去匣子村取证。
原小生就急忙给马云贵打了个电话,却不知道马云贵正在床上给老婆交公粮。公粮还没有送出去,原小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马云贵迟迟不接电话,接了电话却是马云贵的婆娘那尖刻而烦躁的声音:“深更半夜的让不让睡觉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马云贵同志,要交上这份公粮,就不得不从头开始一遍,受累就不用说了,关键还牵挂着电话到底是谁打来了。慌慌张张地将婆娘的腿搭在肩膀上,贴着屁股,接触面大一些,或许能快一些,吧唧吧唧地又胡乱运动了一会,总算完事。心里难免也要把打电话的人骂个体无完肤。
公粮交出,马云贵总算松了一口气,急忙拿起电话看了一下,发现竟是原小生的手机号码,就有些悔恨刚才太草率了,不该那么着急忙火地完事,应该再细细品尝一番才够滋味,毕竟上了年龄,有一次就少一次了。老婆一旦绝经,自己的逍遥人生也就算走到了尽头。
马云贵正兀自惋惜,手机却突然又响了起来,吱吱哇哇地一阵乱叫,马云贵吓了一跳,见是赵学东的手机号,就急忙接了起来道:“赵书记,你好。”
赵学东刚才听原小生说马云贵不接电话,心中难免对马云贵这个人有些看法,更何况马云贵平时就对他这个党委书记就阳奉阴违,要是在过去,他或许会选择一个相对温和的口气,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牵上南副县长这条线,他赵学东就等于在河湾县找到了一座大靠山,底气自然足多了,哪里还用顾忌那么多,开口便是质问的口气:“云贵同志,你是怎么回事。怎么连电话也不接了?现在正是农村两委换届选举的非常时期,你作为纪委书记肩上背负着尉南乡两万八千名百姓今后三年的廉政希望,你怎么能如此不负责任呢?”
原小生刚才给赵学东汇报的时候,还给马云贵留了几分面子,没有说马云贵的婆娘接电话骂人的话,要不然赵学东的话会更难听。
马云贵也想不到赵学东开口就是训责的口气,心中虽然不悦,可人家毕竟是党委一把手,你再怎么有意见也没办法,只好赔笑道:“赵书记,实在对不起,刚才小生打电话,我刚好睡着了,婆娘接了电话。你也知道我那婆娘,就是个不懂规矩的货。”心里对原小生狠狠的,也只好把责任推到婆娘身上。回头看了一下已经完事的婆娘,发现婆娘在享受完人生的大餐之后,早已如死猪一般呼呼睡去了。
马云贵这么一说,赵学东也是过来人,自然就猜出了七八分,也不再计较了,口气缓和一些道:“现在有这么个情况,有村民举报,匣子村尉小黑在村里搞贿选,你马上和小生带上录像机过去一趟,务必取得一手证据。”说完没忘记加上两句,你是老党员,是乡党委班子成员,应该为党的事业尽职尽责,我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见怪等等之类的抚慰话。马云贵嗯嗯呀呀地应着,穿了衣服,开了车,到公社叫上原小生和范李俊往匣子村赶去。
三个人赶到匣子村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除了一阵阵鸡鸣狗叫外,大街小巷连个人影也没有。马云贵就没好气地将范李俊训责了两句,说范李俊无事生非,见风就是雨,还让不让睡觉了。说着,也许是刚才在婆娘身上消耗过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范李俊自然不服气,下车就近叫开了一家门,问尉小黑刚才有没有给他家送钱、送烟,开门的中年人,穿了一条秋裤就跑了出来,冷的瑟瑟发抖,见是范李俊,又听说送钱、送烟,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没好气道:“我说范村长,你是中邪了还是神经了,谁没事干给人送钱送烟啊,你以为这世界上真有圣诞老人啊。”
此时正是阳历的十二月二十五日,西方世界的圣诞节,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就连河湾县尉南乡匣子村这样的穷山僻壤也不免受到牵连。中年男人或许是睡觉前陪孙子看了圣诞老人送礼物的童话,才即兴用在了范李俊的身上。
范李俊就不好意思地对中年笑了笑,一脸歉意道:“打扰你睡觉了。”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选举,胆敢有人对范村长如此讲话,马上会受到范村长的一番深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