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高明离婆台山还有十来里路,得了线报:婆台山从山脚到山上正乱相四起,山脚处秦王妃外家徐家别庄,被流匪洗劫,一门妇幼现被困在庄子里,生死不知。
蒲高明急命疾行。
他所带的这几百人,是倾盱眙军所有养的自己的私兵,从头到脚从人到马都是花了大价钱的,精锐非常,早就训的只听他一人调遣。
也就十来里,得了命令,不过一口气,就冲到了山脚下。
婆台山的地形地势,之前胡先生已经派了几拨人过来实地查看过,这座山不算高,以景致著称,看景如看文,最忌一个平字,所以这婆台山不高,却十分陡峭险峻,峰回路转,曲折有致。
从山脚起,略平一些的地方,都被有本事的各家占了修了别庄,别庄层叠错落,直到半山处的婆台寺。
婆台寺占了小半个婆台山,以及半座婆台山峰,婆台寺上方的另半边婆台山直到山峰,是几家世袭王爷和类似唐家古家这样少有的几家百年大家的别庄。
胡先生和蒲高明再三斟酌之后,把一切动荡都安排在婆台寺以下,以婆台寺为线,可下不可上,足够震动,却又不至于伤了伤不得的人家。
蒲高明的人马冲到婆台山下,下了马,将马交给几个人拢总看管,蒲高明带着众亲卫,抽刀握枪,直奔后山。
这是来前胡先生定下的策略,先杀尽后山那一帮花钱买来的人头,再上婆台寺。
蒲高明的人都是精锐,就算路不熟,跟着早就接应上来的几个硬探,还是在树林山石和庄子和庄子这间,穿行的极快。
柏悦带着人,翻墙过树,直接进庄子查找。
婆台山是景致极佳的风雅之地,各家别庄的围墙略高一点,略实在一点,都要被人鄙夷品味太差,几乎清一色低矮镂空的花式围墙,跳进跳出实在是太方便了,柏悦查的极快,刚查好一家极小的空庄子,走没几步,就听到一片如闷雷般,踏地沉重却又干脆整齐的脚步声。
柏悦顿时汗毛竖起,急忙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不动。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这不是匪,这是兵,是精锐之师,柏悦竖耳凝神,仔细听着,脚步这样的沉重震动,对方至少二三百人,或者更多。
这是哪儿来的精锐之师?要去哪儿?来干什么?
柏悦只觉得后背一层全是冷汗。
这些精兵要去的地方,才是这座山上最要紧的地方,不一定是婆台寺。
这山脚下几乎找遍了,没有二爷,也许是秦王府的信儿骗了她,也许是二爷已经被人劫持走了,不管哪一种,这一队精兵应该是找到二爷,或是找到关键的关键所在。
“跟上。”柏悦主意拿的极快,听着脚步声过去,低低吩咐了句,自己提着枪,踮着脚不远不近的缀在了蒲高明那支精兵的后面。
后山那群亡命之徒,不远多少里聚在这里,都是得了甜头,又许了更大甜头的,在这座婆台山上,一个人拎两个人头,一万银子,出发前一个人先给了二千银子,诚意极足。
这帮人当然知道冲进这婆台山杀人,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不过,一来,刀头上舔血的人,每天都是九死一生,二来么,每个人都觉得九死一生,那九死都是别人的,一生才是自己的。
后山上有一团人悄悄的动身,准备趁早杀一轮赶紧走人,可这会儿聚在后山的人,都是在尔虞我诈中过日子的,睡觉时都得睁一只眼看着,免得被旁边的人一刀砍死了。
趁早的一团人还没走出几步,众人就呼呼啦啦起身,各展本事,争先恐后往各家庄子里冲,赶紧杀人,赶紧抢,能抢多少抢多少,然后想办法逃命,只要能逃出这条命,那就发大财可以金盆洗手了。
婆台寺寺门半开,金拙言一身亮白软甲,背着手站在婆台寺那扇钉满铜钉的大门内侧,笔直站着,微微扬起头,听着外面的杂沓乱响、咒骂呼喊和凄惨尖叫,脸色苍白。
明镜竖直握着金拙言的长枪,嘴唇抿的紧紧的。
王妃吩咐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王妃说,须得有人冲进寺门求救,才能出手。
可是,就怕他们冲不到寺门口……
“王爷,救……”一个丫头凄厉的尖叫着,冲着寺门狂奔而来,离寺门十来丈,斜刺里一把刀劈过来,丫头那声救字还在喊,头已经飞到了半空。
“爷!”明镜一步迈出。
“嗯!血进来了。”金拙言伸手从明镜手里夺过长枪,冲出了寺门。
明镜立刻拨刀跟上,明剑、明砚和明书同时跳出寺门,护卫在金拙言两侧和后方,疾冲而出。
四人后面,背后绣着明晃晃的秦字,胸前绣着秦王府徽记的黑衣护卫们,鱼贯而出,三人一组散开,冲向一个个挥刀砍杀的亡命匪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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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王府那幢黑暗小楼里,郭胜三两步窜上楼梯,“世子出战了,早了一点。”郭胜有几分遗憾的咋了下嘴。
“很好了,世子爷能撑到现在,已经很敬重我了。”李夏这句话里说不清是夸奖还是不满,或许都有,“蒲高明和柏悦到哪儿了?”
“蒲高明已经缀上了那伙悍匪,柏悦紧缀在蒲高明后面。”郭胜顿了顿,“还没看到那边的人。”
“他不是咱们,咱们的人必须亮在明处,他的人必须全部隐在黑暗里。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柏悦引进婆台寺。”李夏吩咐道。
“是。王妃放心。”郭胜爽利无比的答应一声,其实他也最喜欢藏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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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黑暗里的绥安王府那间高阁,一坛子陈年女儿红已经空了一小半,江延世眼神更加明亮锐利,凝神听着枫叶的禀报。
“……柏悦跟上山了,往婆台寺去了。”
“让她去,陆仪呢?找到没有?还有郭胜?”江延世眼神凌利。
“都还没找到,寺里空虚,有四五个匪徒已经攻进寺里了,要不要?”枫叶小心的看着江延世。
“不用,寺里没人。”顿了顿,江延世抬起一只手,“去一队人,护住老二,要是还能护得住的话。”
“是。”枫叶垂手,赶紧传达下去。
江延世站起来,走出落地窗,仰头看着乌沉一片的天空,片刻,退回屋里,缓缓盘膝坐下,冷声吩咐道:“把李家别庄那几个驱出来,让她们去找阮谨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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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庄里已经住了小一个月,一门心思配药,好让儿子再长出条好好儿的子孙根的郭二太太和胡夫人,以及被两人指挥的脚不连地的沈三奶奶和罗二奶奶,两耳不闻庄外事。
睡到半夜,沈三奶奶先被丫头推醒,“三奶奶,不好了,外头乱的很,象是杀人了,到处都是杀人的声音,您听听。”
丫头颤抖着说这几句话时,几声不算太远的惨叫声传了进来。
那几声惨叫听的人头皮发麻,沈三奶奶呼的坐了起来,“我的衣服呢,赶紧,把二奶奶叫醒,还有太太,还有那位夫人。”
丫头一边急急的侍候她穿衣服,一边扬声吩咐了外头当值的丫头。
沈三奶奶衣服刚刚穿好,罗二奶奶一头扎进来,衣服倒还算整齐,神情却仓惶极了,“姐姐,不得了了,外面说是造反了,杀……”罗二奶奶话音没落,外面一声惨叫传进来,好象离的很近。
“姐姐。”罗二奶奶哆嗦着,已经哭出来了。
她本来就胆小,从小长到现在,从来没经历过这样可怕的情形。
“别哭,这离京城才多远,造什么反?肯定是哪家进贼了,别怕。”沈三奶奶说着别怕,自己也哆嗦的厉害。
“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快出去瞧瞧!”郭二太太一头扎进来,一张脸青白如鬼,冲着沈三奶奶惊恐大吼。
正在哭的罗二奶奶被郭二太太这一嗓子,吓的嗷一声,一下子窜到了沈三奶奶身后,等看清楚是郭二太太时,已经一身冷汗把里面的小衣都汗透了。
郭二太太后面,胡夫人紧跟进来,“是该三奶奶去瞧瞧,你要是害怕,让我们二奶奶陪你去。”
沈三奶奶紧紧抿着嘴,不愿意看郭二太太,更不愿意看胡夫人,拉了把罗二奶奶,低声道:“走,你跟我去瞧瞧。”一边说,一边用力捏着罗二奶奶的手。
有这么两位长辈,罗二奶奶还是跟她在一起稳妥点儿。
罗二奶奶胆子虽小又不傻,立刻就会意,恼的看也不看胡夫人一眼,紧跟在沈三奶奶身后,几乎和沈三奶奶挨成一个人往外走。
李家这座别庄位置虽好,却极小,后面依山势修了几处观景喝茶念书的地方,起居之处,都集中在前面一小块地方,房子套房子,套了两层回字,一间一间挨的极近,虽狭小,却是花足了心思的精致小巧。
她们四个人住在最里面一套回字房里,郭二太太和胡夫人一左一右住了上房东厢和西厢,沈三奶奶和罗二奶奶则在西边两间厢房里各占一间。
沈三奶奶拉着罗二奶奶,出了最里面一套房子,站在第二层房子门口,见两个守门值夜的婆子正一左一右,拿耳朵紧贴在院门上听动静,忙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两个婆子被沈三奶奶这一句怎么回事吓了一跳,一个婆子示意另一个接着听,自己站起来,凑到沈三奶奶旁边,压着声音,惊恐万状道:“三奶奶,可不得了了,外面好象是真造了反了,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了,三奶奶,这可怎么办?”
罗二奶奶一只手紧紧揪着沈三奶奶,一只手紧紧捂着嘴,惊恐的又是一身冷汗。
沈三奶奶一颗心扑腾乱跳,却还能勉强稳得住,“别乱说,这是天子脚下,王爷就在寺里!”
沈三奶奶突然想到秦王爷和王妃这会儿正在旁边婆台寺里,顿时心定了不少。
“王爷和王妃就在寺里呢,王爷是代天子来的,来的时候多少兵将,你不是还去看了热闹?说咱们九姑奶奶真是不得了?能有什么事儿?把门看好。”
沈三奶奶这么一说,至少自己觉得心好象安下来不少,正要转身进去,只听到她们大门方向,咣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声粗暴狂吼,“给老子把门开开!老子要搜逃犯!再不开门,老子一把火烧熟了你们!”
婆子吓的腿一软坐到了地上,罗二奶奶两只手一齐紧揪着沈三奶奶,哆嗦的几乎站不住,嘴唇哆嗦不停,“怎么办?姐姐,姐姐,怎么办?”
“别急……”沈三奶奶强撑着,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门口又是一声巨响,沈三奶奶吓的一个哆嗦,差点摔倒在地,猛的推了把罗二奶奶,“你先进去,快进去!”
罗二奶奶慌不择路的往回跑,沈三奶奶勉强撑住,指着门后那根几乎没见动用的巨大门栓,“快,栓上!快!”
两个婆子还算争气,第一立刻明白了沈三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第二还能动。两个人一人一头,抱起门栓,用力架在门栓架上。
沈三奶奶扑上去摇了摇,确定门栓栓牢靠了,这才觉得一颗心落回去了一点点,提着裙子,急忙往回跑。
沈三奶奶跑进上房还没站定,刚刚栓上的外院门一声巨响,两个守门婆子惊恐尖叫着,和住在外院,早就醒了,却都猫在屋里一动不敢动的众丫头婆子一起,一窝蜂涌进了内院。
郭二太太的尖叫比所有丫头婆子加一起还要尖利惊恐几分,“快来人!救命啊!你们快去,快去拦住!”
倒是胡夫人镇静些,伸手捂在郭二太太嘴上,“别叫,把贼招来了!”
一句把贼招来了比什么都管用,郭二太太的惊恐和尖叫一齐哽在喉咙里,噎的直伸脖子,却一声不敢出了。
“这是尽孝的时候,你跟三奶奶出去瞧瞧,他们要银子,就给他们银子,跟他们说这院子里没人,快去,这是你们尽孝的时候!说到哪儿,这都是你们尽孝的时候!”
胡夫人到底多读过几本书,极有见识,指着罗二奶奶厉声吩咐。
郭二太太也是个逢大变分外聪明的,反应从未有过的快,立刻就明白了胡夫人的意思,让这两个媳妇出去,要银子给银子,要人,给他们就是了,大不了回头再娶一房,舍个媳妇顶过这一劫……这不是劫不劫的事,这是她们该尽的孝心,这也是给她们一个尽大孝心的机会!
“快去!”郭二太太明白的快,喊的快,脚底下更快,上前一步,猛推了一把沈三奶奶,将沈三奶奶推的一个趔趄,要不是及时抓住了门框,就一头摔在地上了。
“你也去!”胡夫人带着一脸狠意,也上前一步,猛推了一把罗二奶奶。
罗二奶奶不敢置信的看着胡夫人,胡夫人迎着她的目光,神情狠厉,“这是你的孝心,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这是你的本份!”
“咱们走。”沈三奶奶三分绝望四分恐慌没涌上来,就快被十二分的悲愤压了下去,满腔的悲愤怒火冲的她胆气上来了,一把抓住罗二奶奶,拖着她一气儿冲出内院,看着又一声巨响,已经有些摇摇欲开的二院院门,听着后面郭二太太和胡夫人一迭连声的快关门快顶住的尖叫,紧咬着嘴唇,左右看了看,拖着罗二奶奶直奔通往后园的那扇小小角门。
沈三奶奶凭着一腔悲愤,扯着罗二奶奶一口气竟冲到了园子边上。
园子里倒比前面院子里安静多了,罗二奶奶被沈三奶奶拽着手狂奔,也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沈三奶奶的胆气也壮了她的胆,这会儿也冷静下来,至少不哆嗦了。
“姐姐,咱们怎么办?”
“陆家别庄就在边上,离咱们不远,十七爷在呢,咱们到那儿避一避。”这是沈三奶奶唯一能想出来的办法了,婆台寺是安全,可是实在太远了。
“好。”罗二奶奶看着不远处影影绰绰的低矮围墙,心里猛的一阵悲怆,一只手紧紧挽着沈三奶奶,一只手从头上拿下根银簪子紧紧攥住,“走吧,要是有个万一,我就自弑,能跟姐姐一起死,此生……”
后面的话,罗二奶奶说不下去了。
“吉人自有天相。”沈三奶奶勉强说了句,旁边又一声撞门巨响传过来,沈三奶奶不敢再耽误,先弯腰将自己的裙子紧紧系在腰间,又替罗二奶奶系好,拉着罗二奶奶,冲到角门前才想起来,钥匙没拿。
前面又是一声撞门巨响,沈三奶奶拉着罗二奶奶,往旁边猛跑一口气,跑到块朴拙的大湖石前,推着罗二奶奶,“踩着那块石头,上墙,外头地势高,快,快爬过去!”
罗二奶奶哪爬过墙啊,好在这墙实在是雅致好爬,罗二奶奶一个跟头滚下去,一声轻微的脆响,她紧紧攥在手里,准备自弑的那根银簪子,不知道摔哪儿去了。
罗二奶奶刚要去摸簪子,沈三奶奶一屁股砸在了她身上。罗二奶奶被砸的用尽全力,才咽下了那声痛呼。
沈三奶奶手忙脚乱爬起来,一把扯起罗二奶奶,跑了两步,猛的顿住,揪着罗二奶奶连转了四五个圈,把罗二奶奶转的眼都花了,沈三奶奶认清了方向,扯着罗二奶奶,奔着陆家别庄的方向狂奔而去。
罗二奶奶闷声狂奔之余,竟然还有点余力想了想她那根银簪子,这得算是个好兆头吧,没簪子是不是就是说,不用自弑了?
陆家别庄离李家的真不算远,沈三奶奶拉着罗二奶奶,真就是一口气,竟然平平安安就跑到了。
可陆家别庄大门紧闭,里面灯黑人静,怎么看都不象有人住着的样子。
“姐姐,她们,是不是走了?”罗二奶奶看着眼前全无灯火,全无声息的陆家别庄,绝望顿起。
“走了必定要跟咱们打个招呼,来了都打招呼了,外头乱了……”沈三奶奶也是满心的惊恐绝望,不过她还算能正常想想事儿,“乱了,肯定不能……不能跟平时一样,肯定不能让人知道里面有人,不能点灯,咱们爬进去看看。”
哪怕这院子里没人,这会儿她们也没地方可去了,喊杀声惨叫声就是身边,四面八方,她们一定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这大门没开,她们就爬墙,刚才能爬出来,现在自然也能爬进去。
罗二奶奶这会儿万事都听沈三奶奶的,立刻跟着沈三奶奶,一溜小跑绕向花墙。
托陆将军品味也十分高雅的福,陆家别庄这花墙一点儿也不比她们家的墙难爬,不过,两个人还是吃尽了吃奶的劲儿,爬到花墙上,再一头摔下去,也顾不得摔的疼不疼,手脚并用爬起来,你扶着我,我扶着你,跌跌撞撞往阮夫人和李冬的院子过去。
陆家别庄比李家别庄大多了,阮夫人和李冬各占了一个小院,两个小院紧挨着。
留守在陆家别庄里的阮家护卫们,确切的说,阮十七的护卫们,一声不响的看着,统总诸人的护卫小头儿蹲在假山后,苦恼无比的看着相互搀扶,歪歪扭扭往前跌撞的沈三奶奶和罗二奶奶。
爷吩咐了,但凡进到这间别庄的,不管谁的人手,只管杀了,可这俩,能算人手吗?
沈三奶奶和罗二奶奶跌撞到李冬院门口,用力推门,门从里面栓的死死的,沈三奶奶将脸紧紧贴到门缝上听听,里面悄无任何声息。
“六姐儿,是我,你三嫂,聪哥儿阿娘,六姐儿。”沈三奶奶不敢放声,嘴巴贴着门缝,连喊了四五遍,里面还是悄无半分声息。
“许是……在那边。”罗二奶奶绝望中带着丝更加强烈的希望,声音里已经一半是哭腔了。
“别怕,去瞧瞧。”沈三奶奶说着别怕,两条腿却软的抖的一时竟然站不起来。
罗二奶奶忙上前撑着她,两个人一步三挪,挪到阮夫人院门口,可这里和刚才李冬的院子一样,院门紧栓,悄无声息。
“夫人,六姐儿,言哥儿,有人吗?”沈三奶奶用力压着哭腔,颤抖着声音,连喊了七八遍,四处静悄悄,哪有半点声音。
罗二奶奶身子一歪,紧挨着沈三奶奶瘫坐在门台上。
“姐姐,咱们这趟,怕是活不了了。”罗二奶奶这句活不了了说出来,倒没那么害怕了,“我就算了,还没孩子,我不担心谁,姐姐有聪哥儿……”
“往这里坐坐。”沈三奶奶半点力气也没有了,不过心情倒平静多了,自己挪了挪,挤在门角,再拉拉罗二奶奶,示意她也挤过来,“就在这里躲一躲吧,这里没人也好,没人就没人推咱们出去挡刀。”
“嗯,姐姐,好在聪哥儿没在山上。”罗二奶奶紧挨沈三奶奶坐着,头靠在沈三奶奶肩上,疲惫的没有半分力气。
“我不担心他,有大伯娘呢,我死了……要是都死了,就好了,我不怕我死了,我怕她活着。”沈三奶奶头往后靠在冰冷的门板上。
都说祸害活千年,那个祸害,她什么时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