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月眼神冰冷的望着令狸子,握着铁枪的手微微颤抖,青筋暴露。
有些事他隐藏太久了,有些情绪他早已不想再压抑,至于有些人,他早就不希望他待在世上。
不过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让狐卿逃离虚幻的世界,看透现实,认真的去触摸真实的令狸子,去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情。
啸月喉咙动了动,将手中铁枪倒插在身前的岩石地面上,手指摩挲了下枪身,清凉的感觉弥漫全身,看着狐卿神情有些慌张,心底一软,觉得慢慢道来为好。
“在无边荒原和凶兽山脉的交界处,有一座不起眼的山峰叫做流老峰,或许在外界并无什么响亮的历史,重要的地理志上都不会记录这从未发生过重大事件的山峰。
不过,流老峰下曾经生活着一群狼,每逢大风大雪或者荒凉寒气从地底蔓延至地面时,那群狼会顺着崎岖山道来到流老峰上的狭小山洞中,借此躲过可以危及生命的天灾。
世间懵懵懂懂的事太多了,不知为何,曾经只知生存的狼群中有幸运儿觉醒,学会用智慧的眼光打量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
曾有狼想踏入修行路,但是尽皆无功而返,所以这群狼至多比以往聪明一些,在狩猎的时候伤亡少一些,还有一点就是狼群的寿命开始集体上升。
那群狼对修行已经丧失希望,准备就这样安安稳稳的过完一辈子,让新鲜的血液慢慢成长,一代又一代,就这样毫无变化到似乎没有意义的生存下来。
但是,一天黎明,朝阳刚刚出现在大地尽头,狼群就遭受了灭顶之灾。
一只黑虎从远方地平线处呼啸而来,无边的力量束缚住绝望的狼群,黑虎残忍的嗜杀掉所有的狼,而我不知为何幸存下来。
这么多年了,我依旧记不起那一天我在何地方,自己又是如何亲眼目睹惨剧的发生而没有被黑虎发现,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仇恨的种子已经被播种。
我明白自己的使命和未来,我的一生都将为那段梦魇去寻找,去奋斗,去努力,即便万难也决不放弃,即使沟壑弥漫我也不会停歇。
冥冥中的命运指引,我曾遥遥的看过渡鸦,就是眼前这个自称为令狸子的老匹夫,那一刻,我瞬间明白自己的目标已然被找到,奈何那时的我实力弱小,地位卑微,只能与周围的人旁敲侧击知道这老匹夫的名字!”
啸月眼神冰寒的望着令狸子平静的面容,恨不得此刻就是手刃仇人,然而眼光瞥见狐卿眼神闪烁的望着自己,啸月苦笑一声,凄然道:“还有我身后的诸多妖兽,他们几乎有大半的经历和我一样,至于为何都变成邪恶的妖兽,我们也不清楚,莫非因为我们目睹过仇恨的岁月,就会对生命不再珍惜吗?”
啸月自嘲道:“狐卿,你现在还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尊敬的令狸子是什么样的家伙吗?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摧毁掉多少本应该安乐存在的兽群部落?”
狐卿望着令狸子的背影,嘴唇颤动,一张脸有些恍惚,欲说未说,只是眼睛深处的哀伤显出她内心的挣扎。
令狸子好像感受到狐卿探问的光线,轻叹一口气,没有转过身来,对啸月朗声问道:“口说无凭,你以你一人之语就敢颠倒黑白吗?”
“哼!”啸月冷哼一声,怒发冲天道:“口说无凭?这么多幸存者在此不是最大的证明吗?你以为你掩藏这么久的时间就能瞒天过海了吗?”
啸月从怀中拿出一块白玉晶石,看着令狸子有些吃惊的眼神,以及狐卿迷惑的目光,解释道:“狐卿,这是专为你而求的!”
“为我而求的?”狐卿手指自己的面孔,疑惑不解的问道。
啸月轻轻点头:“这是溯古晶石,能够再现过去的某段场景,不过不知为何,你那族群被杀戮的场景无法显现,可能是时间太久远,无法追溯,不过,这块晶石将流老峰下的惨景尽数显现!”
啸月将溯古晶石朝空中一抛,激动地心胸颤抖,忍不住仰天长啸,神情悲悯,眼角流下悲伤的泪水,而那溯古晶石在空中化为一块镜片样的屏幕。
初生朝阳,黑虎凌空,群狼悲悯,硕大的虎爪从天而降,绝望的群狼只能无妄的挣扎,鲜血浸湿大地,满目疮痍。
狐卿从黑虎的眼睛里看到属于令狸子的目光,她知道,这只黑虎就是自己一直以来尤为尊敬的令狸子,娇躯颤抖,望着令狸子,想要她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这是真的吗?”
令狸子没有反驳,出乎啸月惊讶的轻轻点头。
瞬间被悲伤充斥脑海的啸月从空中呼啸而下,手中铁枪携带着顶天立地的强壮力度直击令狸子头颅。
令狸子抬起手,嘴中吐出一股黑气,一道屏障浮现,将啸月的身形止住,冷冷道:“我话还没说完呢?!给我退回去!”
啸月癫狂的挥动铁枪,可是身形不可遏制的倒退,癫狂目光深处有着绝望,就是到今日之境界,都无法给令狸子造成威胁吗?这份仇,什么时候才能报?!
啸月从空中落下,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
令狸子冷哼一声,望着啸月的目光不掩杀意,然后转过身来,对狐卿道:“信我吗?”
狐卿泪流满面,梨花带雨,轻轻点头,又猛地摇头,哽咽道:“你让我怎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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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狸子轻叹一口气,望着狐卿哀伤的面容,向前跨入一步,但是狐卿如受惊吓般的倒退而去,不觉苦笑道:“有些事,我一直不想对你说,就是怕你乱想,或者说,怕你做些我不愿意看到的举动。”
“怕我复仇吗?”狐卿喃喃道:“那你当初为何还要收留我呢?让我一人自生自灭不好吗?为什么还要悉心教导我,让我快乐的成长,难道你不知道我对你永远恨不起来了吗?你现在带给我的只有绝望和不知所措,还有对未来一片黑暗迷茫的无奈,你教教我,教教我怎么做,或者让我忘记这段记忆,我不要这样!真的,不要这样!”
令狸子心底一软道:“没错,啸月和其背后的妖兽仇敌都是我,我就是那晶石场景中的黑虎,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小时候的家园,不是我做的,我也不可能在那时候做!”
“什么意思?”令狸子心头一紧,追问道。
“你已经活过两千五百年了,而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吗?”令狸子冷声道:“我只活了不到两千年!你可以问问我身后的这些亡命之徒,他们家园破灭的时候最远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那时候你就能明白我所说的是真是假了,对于你,我没必要说谎,也不想说谎,你知道吗?”
“他说的是真的吗?”狐卿望着啸月哀求道。
啸月心底一沉,轻轻点头,但还是加了一句:“你相信他只活了不到两千年吗?”
“为什么不信?”令狸子转身,对啸月寒声道:“你是不是还想说,这天地间莫非还有两只黑虎吗?”
不等啸月说话,令狸子便道:“我只活了一千九百多年,与人族不同,妖兽达帝境后可以存活三千年到四千年左右,狐卿,你应当明白,当初那只灭你家园的那只黑虎现在恐怕已经不在人世?或者说有如前人所说得那样神秘失踪了?”
“那你为何与那黑虎的行径一样,总是杀戮无辜的兽群?难道你不知道,正是因为有些兽群生来平凡,便受到妖兽世界的保护,即使是恶兽都不愿这样去屠戮,就因为他们也会怜悯这些弱小的生灵!”狐卿轻声道,声音有点冷,因为她忽然想到,即使令狸子不是那只黑虎,又怎样?两人的行径都一样,又有什么差别呢?
令狸子望着狐卿,点头道:“是的,我认识,而且很熟悉,所以不能让你知道。”
狐卿声音颤抖道:“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令狸子的声音石破天惊,狐卿疯狂摇头,眼神迷乱,不敢相信:“这是假的!”
是的,狐卿就是这么想的,因为她觉得令狸子在骗她,所以她悲伤欲绝,为什么要说谎骗她呢?
“被我杀死的。”令狸子微微摇头,嘴角有着讥诮之色,抬眼看狐卿道:“你相信吗?我是他的唯一嫡系,也就是说,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狐卿倒退几步,身躯颤抖,眼神凌乱,即使衣衫不整也无暇他顾,望着令狸子的眼神有着陌生人的感觉,心情沉到谷底道:“你说的都是假的,毫无边际的谎言,我会相信吗?”
“想知道我的故事吗?”令狸子轻声道:“以前你追问我的过往,我没有告诉你,今日,我给你好好谈谈,也让身后那些家伙明白,我的命运并不比他们好,而他的命运要比我好太多了!”
啸月被令狸子刚才的话也惊得浑身冰凉,散去手上的力量,想要去堪堪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仇人的过往,比他还要凄惨的命运,这个世间真的有吗?
狐卿温顺的点点头,神志清醒一些,发现令狸子刚才所说或许都是真的,又有谁会编造这样的谎言呢?
杀掉自己的父亲,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吗?
令狸子盘坐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可爱的稚童身体此时染上一些哀伤,迟暮的气息弥散,眼神涣散到绝望的气息弥漫:“啸月说的没错,我以前的名字叫做渡鸦,而我父亲的名字叫做渡河,很奇怪的名字,就像他的行径一样奇怪。
我的父亲生来也是毫无天赋,不过天赋力量惊人,在平凡的蛮荒大地上悠闲地生存着,直到一年,有一个人类强者在大陆上遨游,遇到我的父亲,不仅点化了他,并且传授一段功法,借着这份平凡又不平凡的功法,我父亲的天赋得到充分发挥,很快便在一大块区域内创下硕硕威名。
直到有一天,我的父亲,发现那神秘人类强者留下的功法中藏有一段秘密,只要按照功法中所说的做,就有可能化身为真人,真正的人的肉体,并且是天赋极端妖孽的人类!
不过他那时候被成人的欲望充斥脑海,没有想到自己可能是陷入那人类强者的圈套之中。
那段功法所说的就是杀戮一些特定的族群,这些族群都被他留下的后手感染,变得与众不同,所以靠着吸食这些族群
力量,我的父亲就可以蜕变为人。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想要成人吗?”令狸子望着众人,缓缓摇头,嘲讽道:“因为那个人类强者就是一个女子,我的父亲想要化身为人去保护她,要不然以一介兽身,连接近那人类强者的机会都没有。只是,他就没有想过以那女子的手段,需要别人保护吗?可是他依旧我行我素,也就是在那时候,狐卿你的族群就是被毁灭的。”
令狸子看着狐卿咬紧嘴唇,眼神悲伤,忍不住低声道:“对不起。”
“不管你的事,你继续讲吧。”狐卿惨笑一声,仰起脸,让泪水顺着脸颊落下,伸出素手擦掉眼泪,望向令狸子,鼓励他讲下去,狐卿忽然觉得,让令狸子这样讲述,似乎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我父亲摧毁了神秘强者留下的七个兽群,可是发现自身修为不够,无法再吸食更多,后来听说双修能够提升潜力,于是抓了各个族群的年轻异性强者,就这样,我出生了,而且我没有其他同伴,只有自己一人。
等到我慢慢长大,我发现了所有的秘密,也知道自己的母亲被我父亲杀死,是被他吃掉的,只因他不知在哪里看到的,说吃掉自己妻子的血肉能够以获得天地的眷顾,他已经步入魔道。
我精心策划了很久,终于杀死了他,但是他临死前将所有的力量传给我,从此我的梦魇来了,我将循着他本已设定好的人生轨迹走下去,否则我将被体内那股神秘力量挤爆,在后来就有了你们这些诉说自己悲伤命运的复仇者了?”
令狸子冷笑的看着啸月等人道:“是不是觉得我的命运不够凄惨?只是是真的吗?你们若真是如此想,我恐怕会喜极而泣,悲伤的命运有比较性吗?母亲被父亲杀死,自己在杀死父亲,并且在自己深恶痛绝的父亲道路上一直走下去!”
“所以说你现在是人的肉体了?”狐卿低声询问道。
令狸子点点头,没有说话。
“你屠戮了多少族群?”狐卿悲悯的询问。
“七十三个。”令狸子冷冰冰道:“你想把你族群的仇恨加诸我身吗?”
狐卿麻木的嗤笑起来,看着啸月道:“你们还要复仇吗?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令狸子为了生存,又有什么不可呢?这不就是自然法则吗?”
令狸子心神一颤,没想到狐卿会为他说话,望向啸月等人,轻轻道:“其实你们来到魅宁山脉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来这是干什么的!你们身上的气息我很熟悉,也许我的肉体内也有着某种和你们血液具有共性的东西。只是我不想驱赶你们,更不想杀你们,因为我知道,你们也是悲惨的一员。”
“可是你已经做了,你已经让我们流离失所了!”啸月怒吼道,眼睛泛泪的看着令狸子,这一刻,他对令狸子的仇恨不知为何少却许多。
“是的啊,我做了,只是这是无可奈何的!”令狸子说完就闭目不说话。
时有云气弥漫,令狸子的眼角好像有珍珠样的泪光闪烁,就那样倔强的停留在睫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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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回忆是幸福的,但是当回溯过往成为不得不去做的事情的时候,痛苦,或者说烦恼接踵而来。
圣龙立轩眼神飘摇,衣袂颤动,他的心也在跳动,不再平静。
有些故事娓娓道来并不血腥,但是场景浮现眼前的时候就会发现,世间可能没有比这更凄惨的事情了。
圣龙立轩的眼前浮现黑虎屠杀一个个族群的场景,见到无数绝望的生灵,其中有弱小的狐卿,有倔强的啸月,有想要战胜命运的令狸子,更有那为了神秘人类强者而愿意屠杀如此多生灵的渡鸦。
这一切的源头是那个神秘的人类强者,是那个不知道有什么目的的人类强者。
圣龙立轩眼睛中星辰闪烁,斗转星移,往事历历在目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白色衣衫,绝美容颜,一颦一笑千金重,举手投足众生俯首,这样的女子,不要说渡鸦,就算是圣龙立轩都有一些动心。
妖兽为了这样的人族女子甘愿背负无数罪孽,为了与跟随女子的步伐情愿放弃妖兽躯体,看起来不可思议,但是若有人见到这位女子一面,便会想到,若是换做我,恐怕一点迟疑都不会有吧?
圣龙立轩回过神来,低声叹息,这位女子的身份他已经明白,所能做的,唯有旁观而已。
这一刻,圣龙立轩再度感受到灭世大战的血腥。
无数的无辜生命在大战之前成为蝼蚁,如果你无法杀敌,你就没有价值!
这女子所做的,无非是希望世界上多出现一些强者,无非是甘愿背负骂名的去付出罢了。
圣龙立轩有些不知所措,这样是不是就代表圣龙一族与拓跋一族的深仇大恨在灭世大战面前一笔勾销呢?
生命真的比尊严更为重要吗?
与拓跋一族的战争必定伴随着生命的逝去,这样值得吗?
曾经圣龙立轩以为值得,可是现在,他却犹豫了。
生命,到底有多珍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