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面前矗立著的,是一座高档娼寮。顶部压下美轮美奂的拜占庭式穹窿,檐下嵌满彩石,品红色大理石立柱在门口两侧逐次排开,柱头是色镶金箔,和高窄的入口相比,显得格外巨大的落地窗上镶著整块的透明琉璃,像一面巨大的橱窗,让路人能看到里面的肉体横陈。
里面是巨大的包厢,一侧灯光昏暗,
另一侧则是表演的舞台,
高台用厚软的兽皮垫著,两个皮肤雪白的女人赤裸著全身,正在进行性表演,两串湿漉漉的细链一端连接著女人的哪里,另一端一直绵延到了舞台下面,被懒洋洋在台下观看表演的男人随便地绕在食指上缠了几圈,
松松地捏著。
两个女人的身材都非常迷人,
让我注视了很长时间。
然後我意识到了──为什麽这两个女人这麽合我的胃口:我在娼寮区走了这麽久,
这是唯一一场没有影射太阳王和神後的性表演。
接著我注意到了,
在台下捏著女人身上的细链,
在看表演的男人──是雷奥。
本来应该在前线狙杀魔族的太阳王,现在正懒洋洋靠在羽绒软垫里,像一头蛰伏的睡狮。身躯舒展,军服铜扣全部敞开,璀璨金发瀑布般倾泻,扫到他铁铸般的腹肌上。他粗长的大腿肆意敞开,屈著腿,
厚重军靴随随便便踏在软榻前的矮桌上,一个娼妓正跪在他脚下,用花瓣般鲜嫩的小嘴给他解靴子上的扣结。芬芳呵气喷在黑牛皮上,
泛出一层一层暖雾。
而男人根本无动於衷、毫不在意,转过粗硕颈部,
头颅朝向窗户这边,他敞著粗壮的大腿,
粗鲁而霸气地坐在那儿,一对狰狞黄金色蛇曈却透过了奢华落地窗,
笔直向我看来──视线凌厉到几乎将我剖腹,
面容表情却喜怒莫测,
掌心中,有一下没一下地,
玩弄著栓住女人脆弱的细链。
舞台上的两个女人都难耐地哆嗦了起来。
这算是老婆逃婚被发现,还是老公翘班兼婚外情被发现呢。
哪个问题更严重一些呢?
这个问题挺有意思。
不过其实根本就没什麽所谓的老公、老婆,就是俩被凑作堆的,直得不行的男人──这也算是我俩彼此唯一的共同点了。
隔著玻璃,回看了嫖娼的太阳王一眼,
我就又把目光投到了舞台上的两个女人的身上。只有在火龙疆娼寮才是合法的,以前,我一直忙於工作和战争,
几乎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景色。
女人的胴体,纤细的腰肢还有迷乱的颤抖都非常美。
只看了一小会,
我就移开了目光,
继续向前走了。
女人虽然美,但是还是忠诚的骑士更加重要──不能重色轻友。
还没走出几步远,“碰──!”的一声巨响。
我回过头去,
看到我刚刚离开的那扇落地窗猛地炸开了,锐利的碎片四处飞溅,深深插进了路面和墙壁中。幸亏周围没有什麽行人,
只有几片琉璃碎茬射穿了我的斗篷,撞上了我的军用腰带,星星点点掉落在了地上,
露出寒森森的闪光。
太阳王单臂撑著破掉的窗户,提靴迈出窗框,沈重步伐踏上了街道,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假装互不相识是最妥帖的做法。但是男人还是向著我一步一步逼近,直到极近处才站定,壮硕身躯逐渐挡住了我罩在脸上的阳光,周围温度瞬间骤降。
逆著光,
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感觉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深深剐了一记。
军装外敞,他壮硕的肌肉黧黑,暴露在空气中,
被逆光罩上了一层细腻光晕。像是裹著丝绸的坚钢。不知道究竟看了我多长时间,他终於唇面开合,
低沈男音一字一顿缓慢溢出喉口:
“──岩塔法?”
我思索了一下,没有说话。并拢军靴靴跟,
马刺互磕出清脆声响,微微屈身,掌面平摁上胸膛,向他行了一记铿锵有力的骑士礼。
还没抬起头来,
眼前骤然袭来一道巨大黑影──
一记炮弹般重拳挟著雷霆万钧之势猛地砸在了我的脸上,
拳头来得太过突然,我根本来不及躲,著实挨了这一记,整个人都被拳风擂得向後飞出,
重重撞上街对面的一面石墙,我的结实背脊砸透了厚大的墙面,七八米高的石墙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塌,将我彻底掩埋在了下面。
磨盘大的巨石隆隆向我劈头砸下时,
我听到拳头的主人立在那里,随便转了转有力的手腕,似乎在回味揍我的感触,唇角勾起,声音饱含了无限的鄙夷:
“──爱撒谎的,
小杂种。”
振聋发聩的崩塌声一直传到了极远的地方,
周围的妓女和嫖客都跑了出来,远远地聚在旁边。屏息静气地看向这边。太阳王却连看都懒得看被埋在巨石中的我一眼,四指插进军服裤兜,
直接踏过一步,
头也不回地就要离开。
他的厚底军靴还没有落地,“甕”的一声,
一道风矛笔直朝著他的宽厚後背刺去。
太阳王连动都懒得动,周身的龙威骤然启动,火星四射地撞上袭来的风矛,硬生生把矛别开了一个角度,悄无声息地射入了他面前的尖塔形门楼。
过了许久,被削成了两截的建筑的上半截斜斜地滑落下来──重重砸在雷奥面前,
挡住了他的去路,砖石碎了一地,
扬起大片烟尘。
周围的人又大气不敢喘地往後退了好几步。有些人认出了我们,
纷纷地指指点点著。
掩埋了我的巨石被这记风矛劈成了微小的碎块。像潮水一样涌到了街上,於是,埋在下面的我又露了出来。
“太阳王,”全身上下挂满了石灰,我矗立在街上,抬起手来,
面无表情麽指抿去了嘴角的血迹。
“──万一我是岩塔法,这一拳的力度,他必死。你知道吗?”
听到我的话,
他根本懒得反应,也懒得回头。
“你现在应该在战场,你知道吗?”
过了半天,男人才双手闲闲插兜,慢悠悠地转过身来,金发淌满後颈,懒散地垂著,壮硕腹肌一楞一楞,
沾满了奶白色石灰。
他双手松松握在兜里,面朝向我,
一步一步走进了过来,坚硬军靴碾碎了脚下的石块,周身龙威压迫得浮沈纷纷坠落到了地面上。
他走到了我和他几乎胸膛对撞的近度,我一动也没动。
接著他停了步,高大身影逐渐遮住我面前的光线。然後他倾下身,
眼对眼、额顶额地罩视下来,
一道炙热的呼吸喷到了我的下颌上,迎面而来的,是一双黄金色瞳孔,瞳孔深处饱含著鄙夷和厌恶,倒映出了我毫无表情的青色瞳孔,
他就这麽威慑力十足地盯著我,然後,唇角逐寸向上勾起──最终,
扯出了一个讥诮至极的笑容作为回答。
“甭废话。乖乖滚回宫里,等著挨操。”
把他的笑容全部收入眼底,有一瞬间我的大脑里全是血色,脉搏声在我耳畔振聋发聩。
裹在手套里的指节动了动,
离开早就按住的剑,慢慢握拳。我移开了目光,
口气平板地说。
“我回火龙疆王宫,你去前线。”
他却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依然岿然如山挡在我身前,
在我的目光离开他的时候,甚至抬起手来,似乎是要去扳我的下巴。
──还没碰到,就被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肘,向外使力撤离。
我的五指都已经箍入他扎实的臂肌中,他却像毫无痛感一般仍然抬起了手臂,钢夹一般的粗大手指钳住了我的下颌骨,
拖向上,和他脸贴脸四目相对,
我抬起眼睛,突然地,他朝我的脸上暧昧地吹了口热气:
“心肝,千万别真撑松了屁眼等我。”他勾起嘴角,亲昵地贴近了我耳畔,温柔耳语,
“──我会吐的。”
风扬起我的军装下摆,我舒展肌肉,
转过头去,
面容无悲无喜,瞳孔中倒映著火龙疆的青空,看向他恶劣的表情──
几万年後,火龙疆历上面还留有对之後发生的事情的简要记载:
出嫁当日,神後和王储恶性斗殴,
造成神後脸部擦伤、左手指关节骨折、右手指关节骨折,太阳王肋骨骨折、腿骨骨折、鼻梁、颧骨断裂……
──兼之,火龙疆享誉整个大陆的娼馆区,彻底化为了齑粉,
埋没进流淌不绝的历史长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