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对不起?”
“我没有准时去威尼斯,我迟了半个月。”
程雯不说话。
“我知道,你一定已经走了,你不会等我。”
“我不会等你,我根本不会去等你,我并没有到威尼斯去。”
他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她,他摇摇头呢喃着:“我不信,我不信。”
“等我,程雯,我正在办离婚。”
她站起来,望着他笑笑:“我不会再等你,永远不会等你。”
一个月后,她主动联系在巴黎找她的程父,随他一起回了国。
在威尼斯的几天,她过得很孤单,这种躲躲藏藏没有安全感的恋情是她承担不起的,她要一段稳定地可以被认可的爱情。原本她以为爱能改变一切,当回到巴黎的时候,她看到几日不见的他已经憔悴不堪,而新婚不过半年的妻子却要承受离婚的痛苦,她瞬时有些恨自己。
“这是一段我追逐不起的幸福,也是一段我无法承受一辈子的爱情。”
这是,她再次离开澳洲跟程谦说得话,此后她再也未去澳洲,程谦也再未见到如那段时期如此脆弱的程雯。
“她已经调整好了,她明白她自己要什么。”
伊甜忽然说,“明白自己要什么的人,才能明白人生的真谛。”
她无暇再打听钟少扬和伊甜的故事,也无暇去关心程谦女朋友monica的事。唏嘘一声站起来,眼眶早已打湿,忆起在巴黎咖啡店里程雯跟她说的话,她总觉得程雯是个冷血理智到一定程度的女人,却没有想到她居然有着一个这样伤感的故事,而且发生在情窦初开的青春少艾。
人必定要经历些痛苦挫折才会成长,就如你不停地奋力奔跑,前面是一堵墙,你不跑到墙口,你怎么也不会知道那是一面墙,因为远远望去永远清透明亮。
那一段关于年少的爱情,如清晨的露水在阳光来临时,瞬间消散;也如绽放在夜空的烟火,在掉落的霎那消亡。谁能说这样的短暂爱情,拥有的仅仅是短暂?它不也同样美好吗?
遗憾和年轻常常绑在一起,美丽和短暂也往往一起永存。
“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小白。”
她忽然转回身对着依然蹲在地上的程谦说道。
从此以后,程雯会开始她的幸福生活,小白也会作为永远的旅客留在她和程谦的房子里。
她不敢再追问,那个法国人是不是杰罗尼?
心底的悸动已经告诉她答案。
她猜测着他们的相遇:那一年,他们在巴黎重逢,他已经恢复单身,他终可以重新与她在一起,当年她负气地说:我不会再等你,永远不会再等你。并没有实现,她不愿意承认,但这么多年,她却始终单身,她始终在等他,而他也终于回来了。
开到荼蘼,花事终了,百转千回,伊人复笑。
前几日跟程谦说会帮忙照顾小白,所以单日由程谦喂养,双日由伊甜喂养,很多时候她只是喂准备好的狗粮,偶尔几次会做一些火腿给它吃。它已经从阳台的white-house搬进了原来程谦的收藏室,空间大了很多,它也觉得更自在,吃饱了总喜欢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跑,显得快活无比,伊甜很喜欢同它玩,它总是会扑到伊甜身上也喜欢用舌头舔她的手臂和脸蛋。
程谦基本每天会带它出门去散步,所以隔三差五地要帮它洗澡,而这个任务自然又落到了她的身上。
自那日与苏纪和分开以后,两人倒也都没有联络,有很多次伊甜总会翻出他的号码却怎么也拨不出去,帮小白洗澡的时候,电话响起来她竟也以为是苏纪和。
今天是周五,程谦从公司开车回来照顾小白,伊甜也随着他一起回来,没想到刚坐进车子里却接到了苏纪和的电话。
原本程谦还在喋喋不休地传授着养育萨摩耶心得,见她捧着电话却迟迟没有接听,便不再出声而用眼神询问着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接起来,一会柔声说:“明天吗?”
犹豫了一下,回说:“好的,明天见。”
苏纪和约她一起去看看外教老师amy,伊甜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自毕业后再未去过学校,同学会也不曾参加一次。
“明天我不在家,你照顾小白吧。”
“你要去哪里?”
伊甜有些不满地回说:“跟你没多大关系吧?”
程谦本来想戏谑地说一句“是不是去见帅哥”,见她这样抛出一句只得识趣地不再说话,确实她去哪里跟他没多大关系。
沉默了一会,她仿佛有些不忍心,终于说:“我要去A大看我的外教老师。”
“哦”他随口应了一声,显得自己根本不在意。
自从与苏纪和重逢以来,对面程谦总是有些心虚,她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她很不想让苏纪和知道程谦的存在,也不想让程谦知道苏纪和的存在。
周六早晨苏纪和原本来马斯南路接她,谁知车子还未开到门口却在路口拐弯处见到等待他的伊甜。他走下车子,朝她走来,问:“怎么在这里等?”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得随口编了个谎:“起得太早,在门口散散步。”
马斯南路离A大并不远,开车只要1个小时,在S市郊区的大学园里。等车子开进她熟悉的小道的时候,太阳已经暖洋洋地照射下来,may住在A大校舍东边几百米的一个简单小楼里,很普通的二层小楼连带有一个小小的院子。伊甜记得那时候院子里有一颗枇杷树,已经长得很高,树枝会生出院子外头的小路上,总会有几个新生在枇杷生长时节去偷may的枇杷。
他把车子停在路口,两人从狭小的石板路上走进去,远远地望见院子里头的枇杷树,她说:“它比以前更加松脆浓郁了。”
苏纪和却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轻声笑笑说:“那时候我们觉得miss-may家里有两样东西最好,一样是她做得曲奇饼,还有一样就是这颗枇杷树,我们常常会来偷。”
伊甜望着身边穿着剪裁得体西装的苏纪和,如此的儒雅成熟,真得无法将他与那个偷枇杷贼联系起来,她扑哧地笑出声来说:“这是年轻时犯的错。”
苏纪和也笑起来:“没那么严重吧。”
“那天跟几个男同学一起偷完枇杷不敢去学校就躲进后面那条巷子”说着他用手指指离屋子不远处的一条小道,“躲在那里吃,觉得枇杷很甜,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枇杷。因为是枇杷上市的季节,那天晚上回家妈妈居然也买了很多,我高兴地不得了,但吃起来却不再是那种味道。”
他看着伊甜,想努力表达那不是同一种味道,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不一样,你明白吗?就是感觉不一样。”
伊甜点点头,他继续说:“可能品种不同吧。”
离小院子越来越近的时候,他急匆匆地往前走着,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伊甜,因为伊甜说:“因为是偷来的,所以觉得特别甜。”
“也许吧。”他含笑点点头。
有些东西因为不属于自己,是偷来的,可能那种欢愉与甜蜜很短暂,但却被人深深地记得。
苏纪和是不是自己的那颗偷来的枇杷?
院子的门一直敞开着,昨天晚上接到苏纪和的电话,知道他今天会来访便早早起床等着他。
虽然已经快10年没有见了,但may却毫不困难地认出了他,他们亲热的相拥,倒让在一旁的伊甜觉得有些尴尬,好一会may终于回头看看站在苏纪和身边的伊甜,她在脑中思索着面前这个女孩子,她有太多学生以至于她确实想不起来这个女孩到底是谁。
伊甜乖乖地走上去叫一声:Miss-may,她终于想起来,这个长发女孩便是当年演朱丽叶的女同学,那时候她也留着这样长长的头发,总会甜甜地叫她:Miss-may。
那一年不得不让她演朱丽叶的时候may伤心了好一阵子,但终慢慢释怀了,伊甜虽然没有俞青青的天分,却有着比俞青青更多的努力。她有个早起散步的习惯,因此总会起得很早去A大附近的公园散步,很多时候她都能看到伊甜捧着一本英文书大声诵读,有时候坐在树荫下,有时候踱步着,有时候躺在草地上。汇演结束那一刹那,她也被伊甜感动,不自觉地拥抱住她,对她说:well-done。
伊甜觉得既惊喜又感动,刚刚她还没有认出自己,伊甜多怕她认不出自己,现在她忽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两人拥抱在一起,那么一瞬间伊甜有些懊悔,懊悔自己毕业那么多年也不曾来看看这个英国老太太。
比以前更瘦了,原本身体上还有些肉现在却只剩下一些骨头,快60岁的她越发显地矮小,伊甜拥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像抱着一个孩子。
三人坐在院子里还未开始叙旧,有人端出一盘曲奇饼,伊甜和苏纪和同时认出来她是Lisa。
她倒是早已猜到了他们反应似地,望望躺在院子藤椅上的may说:“我们现在关系很好哦”
四个人都笑起来。
伊甜记得她大学四年Lisa和may是死对头,偏偏两人都从英国来而年纪又相仿,教得都是英文课。她们常常相互比较,比较谁的学生聪明,谁教得课业好,那一年她们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得了第一名以后,听说Lisa气得把她的学生骂了还两天没有吃饭。
怎么现在两人又能和平相处?是不是相斥的事物也终有相吸的一天,或许是她们同病相怜从遥远的英伦群岛孤身而来,那种生命里的颠沛流离让她们在一起。
吃着曲奇饼的时候,伊甜偷偷问苏纪和:“曲奇饼好吃还是偷来的枇杷好吗?”
苏纪和不说话,只是望着她笑。
他们与may聊起了俞青青,她偶尔会来看may,前几年离婚了带着一个孩子,说到这里的时候,may和Lisa都沉下脸不再说下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Lisa走进屋里开始准备午餐,may依然躺在院子里,口中轻轻哼着一首歌。
这首歌是英国的童谣,大学时代他们在may的家里也经常能听到她哼唱。
中文释义为:四月里,它来了;五月里,它吟唱,多快活;六月里,它改变,小曲调;七月里,它准备,去飞翔;八月里,它,不得,它不得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