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后是在用了皇帝御赐的燕窝后的两刻钟后毒发身亡的, 从卷宗是找不到先皇后中毒的真相了,但若从常理分析,她是被人毒杀的可能性更大。
在先皇后故去后,她宫里的宫人都被打发了出去不知所踪, 有人说是皇帝恩准他们出宫另谋出路了,但从那之后也再未有人见过他们,所以即便是被灭了口也是有可能的。
听明镜局的其他宫人说, 胡典镜之所以这些年未曾立功却还一直安居典镜之位, 除了她左右逢源的个性外,还是因为她在这件案子上立了功, 但想来,皇帝此举也有安抚之意, 而胡典镜也是个聪明人, 为保性命, 将曾经精明能干的自己硬生生地逼成了一个八面玲珑不干实事的闲人, 这便是胡典镜与先皇后一案的关系。
至于其他人, 当初, 先皇后在薨逝前, 因着她的身子不适, 所以皇帝特意恩典她的膳食由她宫里的小厨房准备, 负责小厨房的便是李嬷嬷, 是由付嬷嬷向先皇后举荐的。而因为先皇后宫里随时会添置人手,泉姨有时会被派到那里当一时的差,有时一两个时辰, 有时一两天,而且因为这样被随意抽调过去的宫人也不止她一个,所以在当时泉姨尚不如李嬷嬷显眼,只是先皇后中毒而亡的那一日,她也在场。
钱九凝问她道:“虽说泉姨、李嬷嬷和付嬷嬷从表面看起来的确与先皇后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但她们毕竟都不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说毒是她们下的,是不是太牵强了些?”
“因为与这件案子真正有关系的人,要么已经找不到了,要么杀不得,能下手的便只有琉璃别宫的她们了。”勉强克制住心底的悲伤,苏蔷顿下了脚步,对她道,“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凤来阁。”
她们正在回戊子院的路上,钱九凝抬眼看了看已经暗了下来的天色,有些担心地问道:“不用我陪你吗?”
苏蔷摇了摇头:“不必,将今日查到的这些如实告诉梁辰紫,问一问她的意见。”
钱九凝道了声“那你自己小心”后,只好自己先行独自回去了。
到了凤来阁,皇后似乎十分诧异她的突然来访,问道:“怎么,案子已经有眉目了?”
皇后不曾让苏蔷起身,苏蔷也便一直垂首跪着,也免得一会儿开口时又要下跪。
她摇了摇头,开门见山地道:“奴婢是想来请教皇后娘娘一件事,还请娘娘如实相告。”
皇后察觉来者不善,迟疑了须臾,道:“你先说来听听。”
苏蔷也不与她绕弯子,直接问道:“宫人皆知赵尚宫对皇后娘娘一向忠心耿耿,奴婢想知道,皇后娘娘与赵尚宫初相识时,如何又为何要将她纳为己用?”
皇后显然不料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愣怔,但很快便回过了神,神色微微一沉:“怎么,你查到她的身上了?”
“奴婢不敢,”苏蔷谦恭道,“只是凡有关者,奴婢都不敢不解惑,以免误了重要线索而辜负了娘娘的嘱托与提携。”
皇后沉吟片刻,语气稍稍冷了些:“之前阿羽曾在本宫面前替你求情,本宫原也不打算为难你,但如今看来,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不错,赵谦是本宫眼皮子底下的人,本宫也时不时便看她不顺眼,偶尔也不愿让她称心如意,但她既是本宫的人,就算犯了错,那也该本宫去质疑问罪,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宫婢来打探她的底细。”
“奴婢不敢置喙皇后娘娘的亲信,”苏蔷也不料皇后竟如此偏袒赵谦,但还是硬着头皮坚持道,“奴婢只是出于直觉,想知道更多关于赵尚宫在先皇后身边当差时的往事。”
皇后似乎十分在意赵谦的这段往事,面色登时一凛,似乎有怒气染上了眉梢,但在片刻后,她还是命秀树带着其他宫人先行退了下去,对她道:“你若是怀疑先皇后的死与赵谦有关,那便最好换个思路,否则就算是撞个头破血流也是白费功夫,毕竟她不可能是真凶,否则皇上又怎会将她交给本宫照看。”
苏蔷讶然,忍不住抬头问她道:“皇后娘娘是说,您之所以一直提携赵尚宫,是因皇上所托?”
皇后沉吟了片刻,道:“有些话本宫也不好说,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还是让徐嬷嬷告诉你吧。”
徐嬷嬷是伺候皇后的一位老嬷嬷,是从崔国公府带出来的,自打皇后入宫便跟着她,但因上了年岁,行动也不方便,所以平日便留在皇后寝宫里领个闲职,也算是皇后对她的恩典,所以比之对凤仪宫的大宫女秀树,皇后对她的信任也更多些。
先皇后尚在人世的时候,便是徐嬷嬷随着皇后来的琉璃别宫,所以那些往事则凤来阁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徐嬷嬷虽然年岁大了,但记性倒是好,听了皇后娘娘的吩咐后,不假思索地便对苏蔷绘声绘色地道:“别看如今赵尚宫在众多女官里品阶是最高的,十几年前的时候,她不过是先皇后身边的一个最下等宫婢,仗着有几分姿色,趁着先皇后病重勾引了皇上。可怜皇上一时没有把控住,不仅着了她的道,而且还在先皇后的寝宫里临幸了她。哼,咱们的皇上虽然是九五之尊,但也藏着正常男人都会有的小心思,比如喜欢偷的,一次得逞后也不避讳些,偏生要在先皇后的寝宫与赵尚宫做那些事,实在是荒唐。哎哟,先皇后是个什么脾性,她不如咱们皇后娘娘宽容大度,那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沙子当真进了眼睛里,就算是要把眼球挖出来也不能留沙子在眼睛里的主儿,结果生生被气得不想活了。但那个赵尚宫也是有眼色的,她知道先皇后虽然在察觉她与皇上的那档子事后虽然明里是提了她的职,但暗地里巴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便巴巴地来求咱们皇后娘娘庇佑。但皇后娘娘还未来得及去请皇上册封她为妃,先皇后便早一步突然去了。宫里头人人都说先皇后是郁结而亡,虽然明里无人敢指责皇上,但他心里也是觉得愧对先皇后,更是不敢纳赵尚宫为妃了,而皇后娘娘也是心善,见她着实可怜,又见皇上太过为难,既不忍心她做宫人受苦又不肯封她为妃,便亲自求了皇上将赵尚宫留在了身边照顾,而且后来还在皇上对她失去兴趣时送她去了尚宫局,一路提携她做了尚宫,可真真是好福气。”
因为曾经被尚为一个下等宫婢的赵尚宫夺走了皇帝的恩宠,所以皇后至今都忿然不平,纵然皇上已经对赵谦毫无感情可言,而她也已经将赵尚宫收在了麾下,这些年后宫之事也难免要倚仗她,但还是时不时会因曾经在她那里受过的羞辱而对她再三为难。
苏蔷听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十数年前的那一段风月故事,神色一直波澜不惊,直到徐嬷嬷离开,殿中又是一片安静后,她才对皇后道:“奴婢不敢质疑徐嬷嬷的话,但她年岁大了,有些事怕是记不清楚了,所以奴婢斗胆,请皇后娘娘也回忆一下当年的往事,因为奴婢心中还有一个困惑尚未解开。”
皇后神色不悦:“徐嬷嬷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不满意?”
她垂头跪着,语气恭顺有礼,却突然不提赵尚宫或是先皇后的事:“奴婢记得,前些日子奴婢与明镜局的其他宫人被皇后娘娘罚跪时,胡典镜曾求见过皇后娘娘,奴婢十分好奇,不知她当时说了什么,竟让当时怒气正盛的皇后娘娘赦免了我们?”
皇后神色微变,道:“能有什么,左右不过是些求饶吧。”
微微垂眸的苏蔷神色稍显紧张,但语气还算平静,听不出来与方才有何异样:“但胡典镜事后曾对奴婢提起过,她是因为知道皇后娘娘和赵尚宫的一个秘密才得意保全了她与明镜局的。”
皇后身子一滞,脸色略显慌张,一双凤眸尽显愠意:“她当真这么说过?!”
虽然无法亲眼目睹皇后的反应,但从她的声音中,苏蔷也听出来自己方才的那一句谎言已经瞒过了她,心绪也平静了许多:“是,但她只是为了与奴婢争一时之气而在无意间说出来的,所以并无她人知晓。”
皇后冷然一笑,看她的眸光凌厉如刀:“那你倒是说说,本宫与赵谦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