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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尤昭仪是真的发火了,丁贵仪心里不免暗爽。可同时她也相当的明白,即便尤昭仪能镇得住这位三公主一时,也不可能让彻底镇住对方。不过是逞一时之快。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时候提腾常在解围,往后腾常在若真的有风光的时候,也一定会念及她今日的好来。还真是得感激她这样施以援手的。
“好了好了,尤姐姐别这么大的火。”丁贵仪连忙将茶盏往尤昭仪手边送:“腾常在不是已经说了法子么?再说了,不管是望闻问切的哪一种,只要对症下药就好。尤姐姐回去不妨试试看。腾常在毕竟也是出于好心,帮帮咱们这些姐妹,她到底也不是御医么!皇上也没允准她给咱们这些妃嫔请脉问症的。”
尤昭仪的怒火还没消,反而是丁昭仪这么多废话的护着腾常在,心里更加不舒服了。“我说丁昭仪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啊?本宫正在问腾常在要不要跪,又没问你。你何苦这么多嘴?”
“尤姐姐恕罪,是我多事了。”丁昭仪有些讪讪的下不来台。实际上,她心里却一点也不在乎尤昭仪的话。毕竟她早就知道尤昭仪的脾气,嘴巴不饶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反正这回来的目的,是要腾常在感激,自然由着尤昭仪折腾。
“腾常在,你怎么说?”尤昭仪见腾芽一直不说话,心里禁不住生气。她一言不发的以静制动,倒是闹得她和丁昭仪起了龃龉。谁不知道,这后宫之中,皇后最器重的就是丁昭仪。即便是丁昭仪位分远不如她高,也不能得罪的太狠。
“恐怕是要让尤昭仪失望了。如果是请安,宫里有宫里请安的规矩。妃嫔们请安也不能轻易下跪的。如果是请脉,丁贵仪姐姐说的对,臣妾不是御医,也没有资格给后宫的妃嫔们诊脉问症,不过是顺手帮一帮的事。若是能为后宫的诸位姐妹解除烦恼,那是臣妾的福气。如果姐姐们觉得臣妾不堪用,那还不如直接去太医院来的奏效。昭仪姐姐过门就是客,惹得你在我宫里生气,都是臣妾的不是。姐姐不如先喝口茶,消消气。”腾芽面不改色的说:“来人,端些皇上喜欢的茶果来,请两位姐姐尝尝。”
尤昭仪看她这样子,是不打算向自己服软了,顿时火气就上来了。“看来腾常在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咱们这后宫,又要多个会说话的妹妹了。”
冰玉端着热茶果上来,恭敬的送到尤昭仪和丁贵仪面前。
“这茶果……”丁昭仪只看了一眼,就不由得愣住了。
“怎么了?”尤昭仪气还没消,看见丁昭仪脸色变了,不由得认真看了那茶果一眼。“不就是茶果么?有什么了不得的,瞧你这样子,就跟没吃饱饭一样。至于的么?”
“姐姐有所不知。”丁贵仪收拾了略微尴尬的脸色,认真道:“皇上一直都很喜欢吃茶果,可是御膳房做的那些都是深绿色且有些发黄的。皇上看了一眼就说全无食欲。后来皇后娘娘吩咐后宫的妃嫔们各展所长,也为皇上准备些可口的茶果。说皇上喜欢吃的,是一种清新绿色的茶果。还说从前太后在的时候,总是隔三差五的给皇上做了吃。说来容易,可是做起来,根本就没有人能做出这种颜色。那时候,姐姐您回府省亲,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皇上见诸位姐妹做的都不合心意,便道后宫再不必做了。颜色这样鲜亮的茶果,臣妾从来就没见过,不想,居然是腾妹妹做出来了。”
丁贵仪轻轻一笑,心里却禁不住有些害怕,这个腾常在,果然是不简单的。“妹妹如此心灵手巧,样样拿的起,怪不得皇上这么喜欢你。”
腾芽顿时就尴尬了。“贵仪姐姐过誉了,不过是再盛世的时候,和凌夫……和太后学过,所以才知道怎么做。”
“你和太后也相识?”尤昭仪不由得凛眉。
“是。”腾芽温然一笑:“太后待我极好。”
“你倒是有这样的福泽。”尤昭仪不禁纳闷:“可是你又怎么会和太后相熟?”
“太后与我母妃原本是闺中姐妹,自幼就要好的很。”腾芽平和的说。
“怪不得呢。丁贵仪的心又冷了一些,她的母妃和太后是自幼的情分,那太后生前也一定很喜欢她。说不定早已经将自己儿子的软肋都告诉了她。有太后的帮衬,她想要拢住皇上的心,也不是什么难事。“妹妹当真是与皇上有缘呢。”
话都说到这里了,尤昭仪即便是想要生气,也没了火。“得知妹妹是盛世最得恩宠的三公主,还当妹妹的脾气应当很不好呢。今日见了妹妹,才知道传言不足为信。我这一番刁难,妹妹也应对的十分得宜,看来是我和丁贵仪多虑了。妹妹放心,容后后宫的诸位姐妹谁在轻易讹传那样的谣言,我和贵仪妹妹都会为你作证,绝非如此。”
尤昭仪的态度忽然软了下来,还把自己的撒泼构思的如此巧妙,动机竟然成了为了试探,会帮着作证。
腾芽只觉得好笑,只是眉眼中的笑意却是很温润善良的。“多谢两位姐姐一番好意。”
“罢了,回去吧。”尤昭仪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好。”丁贵仪笑吟吟的起身,走过来握住腾芽的手:“腾妹妹,改日得空,可否传授我这做茶果的秘诀呢?”
“自然可以。”腾芽丝毫没有婉拒的意思。“姐姐得空,我便如实相告。”
“多谢你。”丁贵仪这才满意的勾起唇角。
“走吧。”尤昭仪有些不耐烦的往外走。
“两位姐姐慢走。”腾芽似笑非笑的望着两人的背影,轻轻屈膝。
她们走远了,冰玉才气鼓鼓的轻啐:“什么玩意儿,仗着自己位分高,就可以随便羞辱人了?这也就是在邻国,若是再盛世,臣子家的女儿,哪里敢开罪公主!还不得直接用乱棍打出宫去。”
黄桃侧首看了冰玉一眼,道:“你也自己也说了,这是在邻国。既然是在邻国,那盛世的规矩,说了也是白说。”
“你怎么这样说话!”冰玉被她气的不行:“什么叫白说,我说的也不是规矩,我说的是事实。”
“好了,你们两个就不要斗嘴了。”腾芽拧了眉头:“既然知道她们的来意,就是故意上门找茬,你们就不要再自乱阵脚了。由着她们就是。”
“公主你也太好心了。”冰玉还是很生气:“那尤昭仪,一看就是一脸的横肉,根本就是心黑的人。你怎么还那么好心告诉她如何治愈肌肤的秘诀,你就该由着她起疹子,难受死她才好呢。最好痒的受不了,把自己的脸抓破才好!”
“你这丫头啊!”腾芽少不得白她一眼:“别再口无遮拦了,到底不是咱们自己的地方。”
“知道了。”冰玉垂头丧气的样子,看着就是心里不服气,却无计可施。
“再说,我也没有好心帮她。”腾芽微微挑眉:“她的肌肤容易在换季的时候起疹子,明显是对着宫里的什么过敏。说明肌肤太薄了,用醋混在水里洗脸,只会越洗越严重。眼中的损坏了肌肤的表皮层。虽然说醋有美白的功能,但也不是这样用的。她若果然照办,起初真的会见效,可是长此以往,敏感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
黄桃一听这话,不禁笑起来:“要不怎么说,宁得罪君子,别得罪女人呢。”
“这还差不多。”冰玉总算是出了口气:“巴不得她乖乖的照办。整张脸都懒了才叫一个好呢!看她还能在人前这般嚣张。”
“她是正三品的昭仪,除了皇后、溪夫人、左妃,也就是她的位分高了。何况她母家手握兵权。他父亲年少时就得先帝的垂注,后重用,为先帝屡立奇功,才被册封为镇国将军。这尤昭仪又是嫡长女,自幼也是被他父亲严格管教过,说是身上有些功夫的。也就难免倨傲硬气些。”黄桃最擅长就是说这些,一开口就能滔滔不绝的讲下去。“尤昭仪素日里对着皇上和皇后的时候,完全不是你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她可以说是弱不经风的,又会撒娇又懂得扮委屈。可一旦是离开皇上和皇后的视线,那就目空一切了。是做戏的一把好手。也亏的是今天有丁昭仪在,所以她才不至于得逞。”
“如果丁昭仪不在,你觉得尤昭仪会如何?”腾芽心想知道,这个镇国将军的女儿,会对她用什么手腕子。
“她身边的兵士,有些是尤家直接送进宫来保护她的。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高手。她若是想要常在你跪,那么这若水殿的人,恐怕是拦不住。”黄桃拧着眉头道:“所以,无论何时,常在不要和尤昭仪硬碰硬。对待粗莽无理的人,硬碰硬不是好事。”
“我却觉得这尤昭仪不足为惧。”腾芽温和的看着那盏丁贵仪送到尤昭仪面前的茶。“明明两个人都有茶。尤昭仪的在她自己的右手边,丁贵仪劝她不要生气的时候,把自己的茶送到了她的左手边。这个举动,看着就不那么简单。”
冰玉心口一沉:“公主的意思是说,这个丁贵仪明知道尤昭仪是有茶的。可是为了让她别再多话,反应敏捷的把自己的茶送了过去。”
“是啊。”腾芽点头:“我还是头一回见这种情况呢。这个丁贵仪,确实不简单。”
“自然是不简单的。”黄桃心里十分有数。“容奴婢好好和常在说说。”
略微一想,她便道:“这个丁贵仪父亲是外放的官员,听说是早先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换句话说,她的家事可能还不如宫里的那些没见过皇上面的秀女。但是她的心计特别的深,一进宫,她居然就顺了的巴结上了皇后。是皇后觉得她有福相,才让敬事司放上了她的牌子,让皇上临幸了。所以,丁贵仪也是皇后在后宫里最信任的心腹。今日的事情,奴婢觉得,保不齐就是皇后故意让她过来试探的。”
“这倒是有趣了。”冰玉看着黄桃,有些难以置信:“你可是皇后娘娘亲自调教出来的大宫女,你有如今的前程也是皇后一手提携。怎的,皇后提携了丁贵仪,她便为皇后前来打探消息。可皇后同样提携你,你却在这里讲皇后的是非?”
“个人的选择罢了。”黄桃并未有太多的表情,说话的语气也是相当的平静:“奴婢的责任,就是好好侍奉主子。既然皇后娘娘吩咐奴婢来若水殿侍奉腾常在,那腾常在自然就是奴婢的主子。”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公主不信任你,而你又没能完成皇后娘娘的吩咐,你的处境会如何?”冰玉眼眸一紧,目光带着锋利的划过黄天的脸。
“只要奴婢踏踏实实的做好每件事,只要奴婢尽心尽力的完成常在的吩咐,那即便是得罪了皇后娘娘,也不至于再得罪腾常在,总归还是能活下去的。更何况,说不定哪一日,腾常在开恩,医治好我的病,放我出宫也未可知。”黄桃笑着朝腾芽行了个礼:“自从来常在身边侍奉到现在,二十多日,奴婢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常在希望奴婢说的,常在不希望奴婢说的,奴婢一句也没多说。只是……说也是对这后宫里的人,并非对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始至终也没向奴婢打探过关于常在的一个字。”
“当真?”冰玉有些不信。
“绝无虚言!”黄桃也想到了原因。“其实皇后娘娘不问奴婢,并不代表皇后娘娘没有别的法子知晓。就如同今天尤昭仪和丁贵仪这般。而奴婢是皇后调教出来的,是皇后送来的,这样显眼的行为,兴许就是烟雾,迷惑常在的烟雾呢!”
腾芽与黄桃对视一眼,眼中闪过赞许之色:“你很聪明。聪明的让人有些害怕。”
“常在这话从何说起。”黄桃明眸道:“奴婢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那么依你看,接下来皇后会如何?”腾芽似是不经意的问了这么一句。
可黄桃却来了兴致:“放眼后宫,大半的妃嫔都不敢得罪皇后。但跟随皇后的妃嫔却是极少的。一则,开乐已经灭亡了,皇后没有母家作为靠山。虽然说烂船也有三斤钉,但是没有母家庇护的皇后,想要自己为殿下支撑起一片天,已经不容易了。还要与后宫的妃嫔们周旋,保持住与皇上的恩爱绵长,即便是三头六臂,也难以事事周全。而这些妃嫔却十分的明白皇后的心思。都想趁乱出击,取而代之。这也是她们不愿意附庸皇后的原因。二来,左清清的父亲,乃是邻国的左相。左家比尤家更为根深蒂固,当初,若是左相不肯点头,皇上恐怕就不会那么顺利的登上帝位。所以明眼人都会告诉自己入宫的女儿,千万不要得罪左妃。即便不能与左妃交善,成为左妃身边的说得上话的人,也断然不可以与皇后走得太近而开罪左妃。”
冰玉听得津津有味,可腾芽却摇了摇头。
“常在是觉得奴婢说错了吗?”黄桃纳闷的问。
“你倒是没有说错,可是也没说到重点。你说的这些事情,和皇后接下来会做什么,有什么关系?”腾芽故意这么问,就是想看看黄桃究竟能想到多少。
“常在您想啊。皇后恨毒了左妃那边的人,这次的事情,你忽然冒出来。她当然是希望借你的手来除掉左妃,亦或者是借左妃的手除掉你。最理想的一步棋,就是一石二鸟。你们两个人一同从她的眼前消失。若能如此,可就是真的免除了后顾之忧。”
黄桃定了定神,稍微停顿,自信满满的开口:“皇后的下一步棋,就是找一把锋利的刀子,捅向左妃的肚子,也捅进常在你的心口。”
“说的好。”腾芽也这么觉得。“只是你这么看,谁最有可能做这把刀?”
“这可就难说了。”黄桃一时被问住了。“后宫的妃嫔虽然不多,可是也不少。谁能猜到皇后娘娘兴之所至,会选谁呢!再说了,这些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随随便便,找个宫人也可以成为绊脚石。奴婢到底不擅长揣测人心,实在不知道皇后娘娘会选谁。”
腾芽闻言,不由得清冷一笑。
冰玉不禁皱眉:“难不成,公主您心里有了合适的人选?已经猜到了皇后娘娘的心思?”
“黄桃是皇后一手调教出来的人,她都猜不到,我又什么本事能猜到。”腾芽的笑意,融入了杀意:“但是我可以替皇后选一把刀,我让她觉得谁最合适,说不定她就会觉得谁最合适呢。反正皇后也是心急着要找个人来对付咱们,那不如就成全了她。”
“公主的意思是……”冰玉还是没想出来,谁会是合适的人选。
腾芽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黄桃身上。
“奴婢?”黄桃不由得吃惊:“这么重要的事情,常在您信任奴婢吗?”
“自然。”腾芽点头:“我身边,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可是……”黄桃不禁担忧:“万一这事情奴婢没有办妥,没达成常在的要求。亦或者是出了别的岔子,常在您该不会怀疑奴婢是故意的吧?那奴婢可就真的要冤枉死了。”
“你放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腾芽民乐抿唇:“今晚就是个好时机。”
“今晚?”黄桃这时候已经开始紧张了。
“你附耳过来。”腾芽笑眯眯的对她招了招手。
黄桃满心忐忑的周到她面前,恭敬的附耳过来。“常在有什么吩咐。”
话刚说完,皇帝的御驾又到了若水殿。
“去沏茶,再端些热气腾腾的茶果来。”腾芽一遍吩咐了冰玉和黄桃,一遍走上前去迎驾。
“给皇上请安。”
“免了。”凌烨辰一走进来,就看见那颜色鲜亮的茶果,不由得一愣。“你居然做了茶果。这些果子,是要用蒿子汁做的,现在这个季节,已经有了艾蒿吗?”
“说来也是凑巧。”腾芽与他走了走到位置上落座:“臣妾的后院居然发现了艾蒿。这个时候,正是最鲜嫩的时候。看见那艾蒿,就想起了从前在宫里做茶果的情形。一时没忍住,就做了一些。方才尤昭仪和丁贵仪来过,臣妾准备了一些,但是两位娘娘并未品尝。只是丁贵仪说皇上喜欢吃颜色鲜亮的,让臣妾有空能传授一下其中的秘诀。”
“不要。”凌烨辰一口就回绝了。“不要告诉她们这其中的秘诀。”
“为何?”腾芽很是纳闷:“可我已经答应了丁贵仪。”
“那你就随便说说,总之不要全都说出来。”凌烨辰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似是苦恼、哀愁不尽的样子。“总之朕不希望这后宫里还有谁会母后的茶果。”
“知道了。”腾芽看着冰玉端了热的上来,便道:“把这些凉的撤下去。”
“是。”冰玉灵巧的换走了凉茶果,吩咐婢子关上了门。
“皇上趁热,吃一个吧。”腾芽拿了银筷子,夹了一个送到玉碗里,双手递给凌烨辰。
“嗯。”凌烨辰接过来,慢慢的吃起来。从开始吃,到连续吃了三个,期间,他一直很沉默,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到要吃第四个的时候,腾芽拦住了他。“好东西,回味不尽的。皇上身上的伤还没痊愈,糯米做的东西,不容易消化,三个足够了。若是皇上喜欢,臣妾明天再做就是。”
“多谢你。”凌烨辰幽幽叹了口气。
腾芽微微一笑,不再多言什么。
“朕还以为,再不能吃到这个味道了。”凌烨辰无限感慨。“朕今晚有事,不过来了。”
“臣妾恭送皇上。”腾芽见他起身,也就跟着起身行礼。
就快要走出门了,凌烨辰忽然停下来,回过头:“你自己当心点。”
说完这一句,他便急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