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将近一个月, 公司里面的人对安安的评价除了踏实、勤奋就是不爱说话、不爱笑。因为她是和特别喜欢娇媚的笑着的梁梦瑶一起来的,所以有人戏称她们是红玫瑰与白玫瑰,梁梦瑶是红玫瑰, 安安是白玫瑰。
那天, 公司总经理江震庭不知道听谁八卦了这件事, 在参加公司销售晨会的时候还半开玩笑的说, “哎, 祁宇,给你们销售部进了这两只玫瑰,拿单应该更有把握了才行啊。”
其实, 安安的成单情况并不好,和梁梦瑶几乎没有办法比。上班以来, 她只成了一个单子, 还是贺丹介绍的客户, 说是她堂哥的中学同学。
组长斌哥曾经半真半假的提醒过她几次,说“安安啊, 你看,同样是新人,人家小梁这么能干,都下了几个单子了,你要加油了, 不要被别人比下去哦。”
那个美女媛媛也有一次开玩笑一样的说, “安安, 咱们做销售的, 不成单不就是喝西北风了嘛, 你看看你,年轻, 漂亮,动点脑筋嘛,不信你比不过那个大胸妹。”
她口中的大胸妹就是梁梦瑶,无论什么时代,女人对于自己领地范围内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女人始终是不待见的。
安安听了这些也只是笑笑。
客户?业绩?
Who care?
现在,这世界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在,做的再好又能怎么样?
谁能分担她的辛苦,分享她的喜悦。
安安想起,读书的时候,每一次考试,无论大考小考,只要考的好些,总要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他。
虽然晚上放了学就可以看到他,可是,似乎一分钟都不能等,就想要告诉他。
当时没有手机,她就跑到传达室,给传达室的大爷说好话,求人家让她打电话。一来二去,传达室的大爷都认得她了,总是说,“安安啊,考好了啊,看你每次来打电话,都是满脸放光的就知道了。”
电话打到他的办公室,如果他上了手术,她就沮丧的好像天都灰暗了一样。
而他接了电话,总是轻声的笑,说“我们安安真棒,要哥哥奖励点什么呢?”
她最喜欢听他温柔的说,“我们安安”,不是别人的安安,是他的安安。
陈安安永远都只是聂以舟的安安。
表面上,安安在渐渐好起来,会正常的上班,正常的和贺丹吃饭,甚至还参加了几场同学聚会。似乎,她在慢慢从他的离去中缓过来。
贺丹看她好像没事儿了,就又开始和她开玩笑,甚至还要帮她介绍男朋友。她又再三的提起了她的王牌堂哥,说,“安安,我堂哥,那绝对是镶满了钻石的钻石王老五,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只是无论他们说什么,多么欢乐,安安最多也就是淡淡笑笑。
谁也没有发现,过去笑容明朗,甚至没心没肺的陈安安,不见了。
只有安安自己知道,她有多么绝望,越来越绝望。
就像是一只小小的飞虫,落在了一个名为悲伤的网子上面,它用力挣扎,可越是挣扎,粘得越紧。
挣不脱,也逃不掉。
她有些恐慌,到人群中去,不过因为她害怕。
她觉得自己虽然活着,但内心中那个鲜活的生命却死了,现在的陈安安,只是一具漂亮的行尸走肉。
无论干什么,她的心都是空的。即使在人群中,她也觉得孤独绝望。她参加聚会,看着大家的欢笑,自己的心却泪雨滂沱。
明明他已经不在了,可是,她看什么都是他。
点菜时候,眼前是他爱吃的菜。唱歌时候,耳边是他爱听的歌。
逛街时候,想着那件衣服他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就连仰头看星星,也要想起,曾经的星光。
安安曾经听过一句话,“你在,你是一切;你不在,一切是你。”
说的多么准确,如今,一切是你,可你不在了。
永远不会再回来。
她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只睁着眼睛流泪,心疼到不想呼吸。
她开始吃安眠药,可是,还是会梦到他,总是一个背影,模糊不清,没等她靠近就走远了。
于是醒来,满室黑暗中仿佛听见他的口琴声,远远近近的,飘飘渺渺,吹得是她要听的那首《执迷不悔》。她闭上眼睛,像从前一样,合着琴声轻轻的唱,“就算是执迷,就让我,执迷不悔”
唱着唱着眼泪就落下来,渐渐泣不成声。
朦胧想起,曾经问过他怎么会吹口琴。当时,聂以舟淡淡笑笑,说,“安安,我也是年轻过的,我年轻时候也要泡妞啊,那时候觉得吹口琴很帅的,我其实,也不过是想耍帅。”
她就咯咯的笑,抬手去摸他的脸,做调戏状,“呦,你还用耍帅啊,瞧瞧这身条儿,这长相,这气质,往那里一站,女生还不都乖乖来投怀送抱?说,是不是当时追你的女生特多?”
那时候是晚上,两人正在屋顶看星星呢,淡淡星光打在他脸上,一侧形成了模糊的阴影,安安总觉得他的脸微微有点红,他也没说话,只是轻轻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周末,贺丹又约逛街。安安木然的走在贺丹身边,木然的看着身边各色商品和兴致勃勃的女人们,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喜欢逛街。
安安忘了,过去,她也极喜欢逛街的。尤其是,和聂以舟手牵手一路走着、吃着东西,被他宠着,穿上漂亮衣服给他看,然后撒着娇让他买。
她也喜欢给他挑衣服,聂以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宽肩窄臀,双腿修长,什么衣服都能穿出出尘的韵致来。经常在他试衣服的时候,他穿哪一件,别的客人就非要买哪一件。
其实安安给他挑的衣服,聂以舟自己还是觉得太年轻了,更适合二十多岁的男孩子,比如嫩绿格子的衬衫,英伦风格的T恤。
但是就这么奇怪,这些衣服到了他身上,都好看的就连售货员看着都两眼放光,有个女服务员就曾经说过,“这件衣服我卖了上百件了,咋就没看谁穿的像你这么好看呢”
安安垂下头,眼睛酸痛,他,一直是好看的。
有些人的好看,和年龄无关。
那天,商场里一个熟悉的牌子在搞活动,把多少年的库底子都翻腾了出来,打着低至三折的大标语疯狂促销。不经意间,视线穿过拥挤的人群,她看见了那条裙子。
水蓝的颜色,柔软的面料,可是已经过时了,被打折甩卖了。
曾经,它是那么漂亮。
安安还记得那年她穿上这条裙子的时候,他那瞬间的惊艳。然后他笑笑,温柔的说,“很好看”
原来,已经过去四年了。
物是人非。
竟然没有注意到,明天,就又是自己的生日了。
以舟,到明天,我们就认识了整整十七年了。
安安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那条裙子,眼前渐渐模糊一片。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褪去了,世界变得很安静,耳边,反反复复只有他温柔的那一句,“很好看。”
贺丹在旁边抓住她的手,有些焦急的说,“安安,你怎么了?”
安安这才回过神,她茫然的说,“没怎么。”
脸上痒痒的,她抬起手去摸,却摸到满手的濡湿。
摸出面巾纸擦干净,安安低声说,“眼睛酸痛而已。”
贺丹看着她,有些担忧,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安安请了假。这样一个日子,她做不到若无其事的面对所有人。于是,她一个人躲在家里。
整个下午,她都坐在书房里,临摹他的字,或是一遍遍抚摸他写过的字,看过的书。心片片碎裂,痛,却有种自虐的快感,让她欲罢不能。
最后累了,竟然趴在他的桌上睡着了。
朦胧中,聂以舟像以往一样抱起了她,轻轻放在了床上,自己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站在床边。他穿了一件她帮他选的藏蓝色暗纹衬衫,米色休闲裤,头发也打理的很有型。安安躺在那里,几乎是痴迷的看着他。
聂以舟淡淡微笑,揉揉她的头发,“看着我干什么?”
她傻乎乎的说,“你好看。”
又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角,可怜巴巴的说,“以舟,你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好想你。”
说着说着就低低的哭了,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
“你最坏了,说走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好辛苦,真的好辛苦。”
聂以舟在床边侧身坐下来,用他修长的手指给她抹眼泪,声音很轻,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出尾音的叹息,“我的安安,还是这么能哭。你的眼泪怎么总是擦不干呢?”
安安猛地坐起来抱住他,闻着他的味道,叫他的名字,使劲儿的哭。只反反复复的说,“以舟,以舟,不走了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哭了很久,胸腔的氧气都开始不够用,整个心口窒息一般的痛。以舟,我一个人,真的撑不住了,实在撑不住了。
聂以舟抚着她的背,沉默着,很久才说,“安安,我本来希望你能快乐的生活,没想到还是让你这么伤心。”
安安把头埋在他怀里,咕哝着,“我想听你的话的,可是不行啊,我撑不下去了。”
他不说话,只是叹气,抚摸她的手很温柔,他整个人却很忧伤。
然后,安安就突然醒了。
她愣愣的看着周围,阳光透过玻璃窗打进来,在书桌前形成一道强烈的光柱,光柱中间有无数细微的尘埃在飘舞。
只是没有他。
安安慢慢的捂住了脸,以舟,对不起,你希望我活着,活的阳光灿烂,可是,我做不到。
我努力过了,我做不到。
这个世界,没有了你,就不是我的世界了,我不知道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只为了日日噬心的痛苦吗?
以舟,对不起,我要去找你了。
那样,下辈子我是不是有可能早早的遇到你,在最好的年华,然后,尽情的相爱?
安安把房间整理了一下,很干净,然后她在所有房间走过,仔细的看每一处。每一处,都有他的影子,都有他的气息,都有他们幸福快乐的回忆。
她最后走到自己的房间,拉开抽屉,那里有他病着的时候开的很多很多安眠药。她翻出所有的药,数了数,有□□十颗。微微笑了,很好,应该够用了。
洗了澡,吹干了头发,还化了一点点妆。镜子里的女孩虽然消瘦,却明眸皓齿,娇俏迷人,安安满意的点点头。
然后她穿上了那条蓝色裙子,虽然买了四年,因为有特别的意义,安安穿的很仔细,裙子还几乎是崭新的,明亮的水蓝色衬得她的皮肤越发清透,带着点点光泽。
最后,安安想了想,写了一张纸条放在床头柜上。
“远帆哥,丹丹,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想他了,我要去找他,我们会很幸福。祝福你们。”
吞下了床头上所有的药,躺在床上,安安发自内心的微笑着,“以舟,带我走吧,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分离了。”
陷入黑暗前,她竟然想起了任清雨,她说,她去找她的男人了,她很快乐。
果然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加拿大的一家医院里,一个因滑雪造成颅脑损伤,已经昏迷了几个月的年轻男人出现了一些要苏醒的征兆。他睫毛轻轻颤动,唇边溢出两个音节。护士凑过去听,那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An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