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这大事就发生了,胡太医提着药箱匆忙地跑进了雪阳宫,而后就连身体虚弱的昭仪也在侍婢的搀扶下,焦急地赶了过来,面色惨白的很。
罗子元姗姗来迟,才入殿就听见柏小妍在质问笑薇,“这东西从何而来?”
“回、回昭仪,这荷包是倾云宫的陆儿送来的,说是容意忠的母亲所求,里面的平安符可、可保平安。”笑薇跪在地方,哭的稀里哗啦的,上气不接下气。
“本宫早便嘱咐过你,哪怕是本宫送来的东西,也要仔细地看过。这荷包上熏了茴香,你怎么会闻不出来,说,你是不是吃里扒外!”柏小妍虚弱地讲着,这原本气势十足的话,听着不像虎啸,倒像是小猫在叫唤。
“奴婢不敢,奴婢怎么会背叛主子,还请昭仪明鉴。奴婢,奴婢不识得这香气,也不知道这香气会使主子胎像不稳啊!”笑薇大力地磕着头,哭诉道,“是奴婢的错,假使奴婢多上点心,多问问太医,也不会让主子遭这份罪。奴婢愿受罚,只是,还请昭仪让奴婢继续伺候主子!”
柏小妍长叹了一口气,别开眼,“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要你这般愚钝的婢子。这罚本宫先记着,若再有下次,本宫定饶不了你!”
笑薇又是哭又是笑的,忙磕了几个头:“谢昭仪,奴婢定会尽心尽力服侍主子的。”
当这番责问结束的时候,罗子元这才一提衣摆,进了内殿。
“朕在殿外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小妍,你自个儿身子都未好,作甚还跑来这里!”罗子元落座在柏小妍身边,眉心紧蹙,看着柏小妍随时会晕厥过去的模样,更是担忧极了。
“陛下!”柏小妍斜睨了罗子元一眼,两人间倒真像是回到了从前,如同挚友般地相处着,“这孩子可是原家最后的血脉了,妾身怎能不急。”
许是被这话说的,想起了柏小妍至多半年的命,罗子元忙转开了话题,“这是发生了何事?”
“既然陛下问了,妾身便同你说说这事,胡太医在内殿找到了这个荷包,布料上熏着的茴香香气正是令贵嫔夫人胎像不稳的原因。陛下可知,这荷包是谁送来的?”柏小妍拿起放在一边的荷包,怒容满面。
“谁?”虽然都已听了个真切,但罗子元还是装作不知地问道。他有他的打算,若当时笑薇说的是皇后,他便不会有此一问,而是找个理由将这事情给掩盖过去,反正这原依雅也没有滑胎。
“容意忠!”柏小妍说着,就将那荷包扔在了地上,“她觉着这孩子碍了她的路了呢,还是觉得会跟她的孩子抢皇位?真是无知,以如今的局面,这孩子怎么也不会碍到她!”
罗子元装出一副烦躁的模样来,“容意忠,朕念在她有身孕不发落她,她莫不是以为怀揣了一块免死金牌不成!这事,朕会处理的,你且放心吧。”
“那妾身就等着陛下的处置了。”柏小妍说着,心中的怀疑又生了一层,罗子元未免相信地太快了。他难道都不怀疑一下,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或者是他人的陷害?甚至都没有审问容意忠一番,就直接给她定了罪,这般做法,不像是罗子元的做派。
又陪着柏小妍说了会儿话,嘱咐她早些回去休息后,罗子元就去了倾云宫。只是还没走到倾云宫呢,就有内侍慌张地跑来,说是容意忠薨逝了。
罗子元心里当的一下,自缢,畏罪自杀?难不成真是她做的?可当见到容意忠的尸身的时候,罗子元就知道这种想法是大错特错了。说是自缢,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勒死的。表情狰狞的很,手上满是伤,养护的极好的指甲更是断裂开,看起来死的极为痛苦。
但是罗子元不想让事态扩大,那日在景贤宫,他其实是在暗示皇后,让皇后原本就有的心更加确定。罗子元可以确定这两件事都是皇后所为,只是到底是妇道人家,这杀人灭口的方式用错了。
自缢和勒死的区别,大得很啊。
“按规制,葬了吧!”罗子元低声吩咐着,他看着容意忠那微凸的小腹,神情哀伤,莫非他注定了子嗣凉薄不成?若以畏罪自杀处置,容意忠是无法入皇陵了,这孩子原本可葬在皇子陵,如今却要随他母亲,草草地葬了。
“是。”尤安应声,忙安排可信的宫人做起事来。容意忠的死相,越少人看到,越好。
只是,这事却是不能尽如人意的。
“给陛下请安。”不知怎的,葛夫人竟来了,“妾身途经这倾云宫,听宫人说,容意忠薨逝了?”
“嗯,自缢而亡。你身子不好,就不要进去看了。”罗子元阻着葛夫人,很是关心地揽住她的肩,将人往殿外带,“陪朕散散心吧!”
葛夫人看着揽住自己的手,红了脸,却还是一伏身说道:“陛下,妾身与容意忠是同一年入的府,虽然后来疏远了,但到底情同姐妹过。妾身想送送她。”
原家的灭亡已经让虎视眈眈的阿蒙国蠢蠢欲动了,若是于家也是灭了,朝堂上可又要折损不少人啊。
“尤安,宣陶安泰入宫觐见。”罗子元头疼极了,不过他倒是可以用此事,来试探出陶安泰的真心及能力。这陶安泰在原衍身边的时候,有“神机军师”一称,这也是为何是叛降之人,却得到了承认与重用的原因。若是陶安泰真心归顺,那便是多了一员悍将,这于家倒也可以慢慢退出朝堂了。
丞相府离皇宫不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陶安泰就已经站在了议政殿。
“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陶安泰目不斜视地跪在大殿里,姿势笔挺,从军营里出来的人,身上都有一股凛冽的气势。
“平身。”罗子元也只是快速地打量了陶安泰两眼,便说起了正事,“朕听闻你的身子已大好了?”
“谢皇上关心,臣已大好。”陶安泰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般看下来,罗子元的心中已对陶安泰的表现有了不错的评价,“那便好。今日宫中出了一起命案,容意忠被勒死在了倾云宫,但在这之前,有证据指明,容意忠与贵嫔夫人险些滑胎一事有牵连。这事,朕便交予你去查,你可能办好?”
早在得到入宫的旨意时,陶安泰便知道,是有事情发生了,很可能还是很棘手的事。果不其然,陶安泰想着。这事定没有罗子元口中说的那般简单,后宫之事,历来都是由尚刑署所查,怎么会交予他。
“臣定当尽力。”陶安泰斩钉截铁地说道,“只是臣身为男子,出入后宫怕是多有不便。”
“朕会封你为丞相,让尚刑署协助你,彻查此事。巳时与午时,你可进宫,而其他时间,宫中之事交由尚刑署之手处理。”罗子元说道,拿出早已盖好玉玺的圣旨,既然陶安泰会想到这问题,那定是已经了解,这事的走向了。
这番智慧,让罗子元欣赏不已。
聪明人之间的话,永远是说一半,留一半,罗子元将一块出入宫的令牌放在圣旨上,一同交予了尤安。“朕希望,此案能尽快了结,好让容意忠入土为安。另外,在朕知道此案的结果前,不得让其他人知道。”
“是,臣领旨。”陶安泰看着手中的圣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陶安泰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不少的猜测。而当陶安泰带着封相的圣旨回到丞相府时,整个盛京都炸开了锅。
于柏陆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叹息着放下了手中的黑色棋子,“你妹妹,怕是要难过了。”
“父亲的意思是,皇上要开始对付我们于家了?”坐在于柏陆对面的于鸣奕思索着放下了棋子,这才开口问道。
“倒也不一定是要对付于家,只是你妹妹这一次,做的过了。”于柏陆眯着眼,神情略有些难过,“皇上有那个胆子动原衍,是因为有我们于家在后头给他撑腰,如今原衍死了,时局动荡的很,皇上是不敢轻易动我们的。”
于柏陆会这么想,就是落入了罗子元设下的陷阱里。这动荡不安的时局在罗子元的眼中,既是挑战,也是机会。他就是在赌,赌一个陶安泰能不能胜过原、于两家。
“父亲觉得,是妹妹杀了容意忠?”于鸣奕手里执着棋子,却怎么也放不下去了,难以置信地问着父亲,“这么说,皇上是在怀疑妹妹,又怕尚刑署在我们的掌控中,所以才找的陶安泰?”
“皇上他怕是另有深意啊。”于柏陆看着神情激动地长子,心里满是无奈,宅心仁厚是好,可生在于家,宅心仁厚最是要不得啊!于鸣奕听不懂于柏陆话中所指,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官场上的那一套,他是怎么也学不会,也不想学的。皇上在登基前曾是他最为敬佩之人,因为他能够洒脱地抛下出身带来的一切,纵情山水间,做一个逍遥王。
这是他所不能的。不过如今,身居皇位的皇上被困在了皇宫里,此生也难再逍遥了,想到这儿,于鸣奕不禁同情起罗子元来。
只是于鸣奕没有想过,罗子元曾经能那般逍遥,是因为他上头还有一个承袭了责任的大哥。而如今的围困,在罗子元眼里,又是否真的是围困。
“皇上还想做什么?”既然想不明白,于鸣奕也就问的直接。
“奕儿啊,你想想,若是陶安泰查明了此事,就能坐稳了丞相之位。而同样的,陶安泰也就惹上了我们于家,这样,将陶安泰提携至此高位的皇上,也能很好地拿捏住他,这就是帝王心术。”于柏陆讲着,示意于鸣奕赶紧落子,这长子虽然不适合官场,但这一手棋艺,倒是不错的。
“那妹妹她……”于鸣奕看着棋盘上焦灼的局势,飞快地放下棋子,只是心思却还是没能回到棋局上来。
“在大局面前,就该有适当的牺牲。”于柏陆说的轻巧,于鸣奕听着却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棋子,“奕儿啊,父亲不止是你们的父亲,还是于家的族长,身负着于家的兴衰。此次是你妹妹错了,若是以你妹妹的命,换来皇上对于家的愧疚,这牺牲也不算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