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小妍无声地笑了,在安然耳边悄声说道:“安姑娘,我以教引女官的身份,最后告诉你一句话:贸然出手前,千万要看清楚对手,不然不仅对付不了人家不说,还要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柏小妍看着气的红了一张脸的安然,浅笑着跟了上去,与赵初菡并排走着。
“尹姑姑,可是有话要同小女说?”赵初菡颔首说道,“不过尹姑姑不用担心,不论是走到哪儿,小女都会实话实说,既然是尹姑姑没有做的事情,小女便不会无中生有。”
赵初菡的话中隐隐有些威胁的意味,似乎是在问柏小妍,若是自己帮她度过了这一关,待日后柏小妍入宫后,是否会同她合作。而若是柏小妍表露出一点不愿意的意思来,待会儿在皇后面前的说辞可就没有这么板上钉钉了。不过最后,赵初菡还是安慰了柏小妍一番,意思是只要柏小妍同意,那么她便绝不改口。
“多谢赵姑娘仗义执言了,此恩我定会记得。”柏小妍勾着嘴角说道,点了点头。
候在景贤宫外的时候,柏小妍根本不像是初进宫的人,沉着的很,既没有偷偷打量周边的风景,也没有好奇地四处张望。
这份沉着让罗姑姑赞赏,但也让赵初菡有些怀疑。只要是人,便会对陌生的事物感到好奇,并试图探索的,这是天性。可她看柏小妍的表现,不像是被仪态拘着的沉稳,而是根本就不曾在意。
赵初菡有些不确定了,她想寻的是可以被她利用的盟友,而不是隐藏着利爪,随时都会划破她喉咙的野猫。
“宣——”罗姑姑进了寝殿好一会儿后,一名内侍小步走了出来,拉长了声调说道。柏小妍一行人这才在两位较年长的教引女官的带领下,进了景贤宫。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进了寝殿后,一行人都纷纷跪下行礼,颤颤巍巍地低着头,却听不见皇后娘娘喊她们起身。这让她们的心都提了起来,也不知罗姑姑跟皇后娘娘都说了些什么,让皇后娘娘这般生气。
安然的心里直打鼓,在她刚听到安然的话时,她是不屑的,是生气的,觉得这柏小妍未免太狂妄自大了。可在静心宫外候着的时候,柏小妍的那几句话就一直在她脑子里转,让她越来越担心,越来越害怕。听说在余府的时候,皇后娘娘便治家有道的很,将四名妾室调教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而皇上因为顾念皇后娘娘曾经的付出,故而对皇后娘娘也相信的很。
安然自小便活在尔虞我诈中,她的母亲并非父亲的原配,而是一个被扶正的姨娘,哪怕成了当家主母,终归是妾室出生,让人看不起。她还记得,在她小时候,大夫人还活着的时候,她与姨娘的日子过的并不好。那个时候她便明白,那些当家主母表面上都是和善的人,其实私底下都狠辣的很。
而眼前的皇后娘娘,显然比大夫人好厉害的多。
这让安然有些后悔,她与柏小妍不同,她是官家女,而尹姑姑则是教引女官。相比之下,皇后娘娘更厌恶的必定是有可能成为后宫女子,与她争抢皇上的官家女。
不仅如此,安然明白,赵初菡定是有什么本事的,不然又怎么会让人无条件相信她的话,这么说来,皇后会不会也这么就相信了。而这一切,本就是她设计的,那两个官家女也懦弱的很,若是她们一个害怕将事实说了出来,那也就糟了。
安然咬了咬牙,给自己暗暗打气,她决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家去,虽然现在母亲已经坐上了当家主母的位置,可是府中的年轻女子多的很吗,在她离开安府的时候,就瞧见一个同她一般年纪的女子坐着轿子从后门抬进了府。母亲已经老了,膝下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只有她显赫了,母亲才能过上好日子。
“本宫已经听罗姑姑讲了事情的大概,不过孰是孰非,还是得听你们讲过才能判断。”许久后,皇后的声音才缓缓响起,略有些低沉,也威严的很,让心虚不已的两名官家女瑟缩的更加厉害了。“那么,你们几人,谁先说呢?”
柏小妍没有开口,另两位官家女也根本就不敢说话,而安然难得的有了礼教,没有抢先说些什么。
气氛就这么沉寂了下来,这个时候赵初菡弯腰叩首,轻声说道:“小女赵家初菡,对于此事有话要说。”
“你便是赵家丫头啊,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皇后嗯了一声,非但没有怪罪赵初菡的意思,反而喜欢的紧。
这让安然的心里更加不安了,她知道赵初菡的家世,边塞五城守将之一的嫡女。安家原本也是在边塞的,可是安然的父亲一直说着,凡是出生边塞的,都叫人瞧不起,真正有权有势的人,应该住在天子脚下的盛京城里。故而安家一直卯足了劲想挤进盛京城,安然也就一直把安父的话当做真理,觉得生活在边塞的人,哪怕官位再高,也都是些既没钱,又没权没势的。
可看皇后的表现,赵初菡的家世怕是并不简单啊!
没想到,等安然明白安父的话并无道理的时候,居然是因为踢到了一块铁板。
说着说着,皇后又关心地问了罗姑姑不少问题,大体就是此次选纳的官家女规矩都学的可好,言行举止是否端庄,为人处世是否大气。这一个个的问题问下来,就像是一把把尖刀插在众人的心里,哪怕罗姑姑的回答让皇后开怀大笑了,跪着的几人也依旧紧张不已。
懂点眼色的都知道,皇后虽然没有明着训斥她们,但这话中透着的可不就是嫌她们规矩不好,不够端庄也不够大气么。
柏小妍跪的笔直,只感觉刺骨的痛意从膝盖处蔓延上来,痛的她头皮一跳一跳的,几乎要皱眉,可柏小妍咬牙挺着。随着身份的转变,她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般跪着了,也许久没有看着别人的脸色而过活了,哪怕知道现在的她不足以与皇后争斗,可心中却没有一点实感。
眼下,这般跪着,忍耐着,让柏小妍确切地体会到了她的处境。
这一番罚跪,就如同主菜前的开胃小菜,皇后慵懒的目光扫过柏小妍,又看向她身后的三名官家女,真正的大戏这才要开唱啊!
“瞧本宫这记性,与罗姑姑聊的尽兴,居然把你们给忘了。”皇后懊丧地说道,语气歉然极了,这让跪着的几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皇后讲完这一句话后,就又没了声,柏小妍咬了咬舌尖,想着将痛楚转移。正当柏小妍自嘲着,这罚跪何时才是个尽头的时候,皇后徐徐说道:“本宫已经听罗姑姑将事情讲了个大概。安姑娘说尹女官打了你们三人,可赵姑娘却也力证,尹女官并未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双方各执一词,本宫也疑惑极了,抛开这些已经说过的,你们可还有其他的证据?”
柏小妍的心中一动,皇后这招真是够狠的,就这么一句话,就将这陷入泥潭的局面清理了个干净。皇后的意思是她不想在已有的问题上继续争辩下去,只想看看谁能提出更有利的证据来,毕竟做过就是做过,怎么都不可能给撇干净了,而若是没做过,就总能找出被诬陷的破绽来。
“启禀皇后娘娘,小女有话要说。”柏小妍用力地咬了下舌头,强迫自己莫要将思绪分散到膝盖的痛楚上去,这才开了口,语气微有些难过,“小女自入宫以来,并未做过一件坏了规矩的事,此事亦然。”
“尹女官的意思,本宫已经明白了。那么,安姑娘就说说,可还有证据?”皇后看了眼柏小妍,眼角微微挑起,她早已听说过柏小妍的大名,不过作为一国之母,自然是不会同那几个上不了台面的侍妾一般,做些不入流的事的。不过虽然不会去做,也不代表她会去制止,她也是想看看这个柏小妍究竟有多少本事的。
事情的结果既在她的意料之内,也在预期之外。会这么说,实在因为柏小妍的做法太过利落了,就连她都难以从中挑出根刺来。柏小妍太聪明,也太圆滑,在这宫中并不如其他人一般束手束脚,反而如鱼得水的很。
不过柏小妍方才的表情与语气都控制的恰到好处,既有受害一方的难过与寒心,却也没表现出一丝怨怼和仇视来,一如之前的滴水不漏,这手段让皇后心惊不已。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便要尽早铲除。
就看,这安然够不够本事了!
“启禀皇后娘娘,小女又怎敢说谎。这些伤痕便是铁证,且罗姑姑也是亲眼所见的,当时寝殿的门的确是从外面锁着的,并非小女信口雌黄。”安然一边说着,一边揭起衣袖,那几道红痕较之前已经消退了不少,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可怖了。
“回皇后娘娘,的确如此。”还没等皇后问,罗姑姑就已经自觉地开了口。
顿时,一道道火辣辣的视线就落在了柏小妍的身上,本该如坐针毡的柏小妍却依旧镇定自若的很,看了眼跪在她身旁的赵初菡,无奈地说道:“安姑娘不该提起此事。方才赵姑娘便已说过的,自小女离开寝殿前,她便已等在了殿外,后来更是同小女一道离开。试问,小女哪来的时间,锁上寝殿的门?”
赵初菡闻言立马低下了头,极有礼地接过了话,“启禀皇后娘娘,小女的确没有看见。”
“因尹姑姑教了小女良多,与小女又是相仿的年纪,故而遇上烦心之事,亦或者有了困惑的时候,小女都会去找尹姑姑,倾诉一番。今日小女在习舞时,因为一个总是踏错的舞步而心生倦怠,这便告了假,想去寻尹姑姑。待小女解决心中之疑惑后,才与尹姑姑分开。”赵初菡解释的详细极了,也笃定极了,不过在最后,还是留下了一个既能让人追根究底,也能让人胡编乱造的漏洞:“不过小女才回去,便遇上了来唤小女的宫人,这才知道,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