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妘一拍脑袋,道:“你瞧,我都忘了,这事我没跟你说过。”然后,她便将那天偶遇墨烟,让他帮忙将自己的住处告诉二舅的事讲给了柏小妍。
柏小妍道:“难得他一个王府的当差,还能将你的事挂在心上。不过今天没有见到二舅,也是遗憾了。”
楚小妘点点头,道:“以后还有机会!——来,照照镜子,看好不好看!”
她拿过镜子给柏小妍照,柏小妍望着镜中的自己,微笑着,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从和陶安泰杏儿分开之后,她变得太多了。不管是因为心情的原因还是因为更懂得了隐藏,原先亮闪闪的眼睛已经少了很多光芒。还有那两道眉,眉峰依旧微微上挑,可是眉头却隐隐皱着,时时显露着她心底的沉重。嘴角也是如此。微笑一直在,可却少了以往飞扬的神采,多了几分沉默的矜持。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将花摘了下来。
“怎么了,你不喜欢?要不你自己挑两枝?”楚小妘将镜子放下,纳闷道。
柏小妍摇摇头,道:“不是不喜欢,这花很漂亮,只是这颜色不适合我,更适合你。小妘,谢谢你。”她一双明眸望着楚小妘,让楚小妘无法再坚持自己的主张。
楚小妘将花收起来,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说道:“柏小妍,其实我觉得你是应该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了。我知道你心事很多,也很重,可是人不能总背着那些事活着。你觉得呢?也许你多一些开心,事情还会变得容易一些,你说是不是?后天参加神厨擂的时候,我一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他们一眼惊艳!”
“神厨大擂”举行的日子终于到了。
天还没亮,燕秋山脚下便人山人海,喧哗如同闹市了。这些人里,大部分是前来比赛的,但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来看热闹的,起得早些,便可以看见更完整的打擂场景,回去后便也有更多的谈资。
柏小妍和楚小妘来得也很早,到的时候,天刚麻麻亮。望着密集的人群,楚小妘咂嘴叹道:“这阵势真是不一般!之前我也见过打厨艺擂的,能有千数号人,就已经是规模很大了。再看这刀光剑影个,光比赛的就得有一千多个了吧?”
柏小妍点头道:“是啊,西陵国这么大,厨艺好的一定不少。当初我在江下参加初选的时候,选了两天,还剩下将近一百人。整个西陵国有三十几个大城,初选后剩下的何止一千人呢!这次比赛,该是很有意思的。”
楚小妘道:“不过我觉得人剩的虽多,真正有本事的却不见得有多少。在这五关里,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刷下来,真正能进上山顶擂台的,又能有几人!”
等待间,太阳出来了。七月末的阳光,一出来便晒得人发慌,可大家却一边呼扇着扇子或草帽,一边拔着脖子向前面看,谁也没有在意那闷热的天气。
柏小妍也向前看去。
人群的前方,是一座高台。高台上,挑着一面大红锦旗,上面绣着六个大字“神厨大擂”,锦旗两边是两根木柱,柱子上挑着一副对联,上联写着“无剑影刀光亦是打擂”,下联是“便烹炸煎炒堪作功夫”。锦旗下,两柱间便是一张香案,上设一香炉,整个高台上除此之外便无他物了。
人们翘首以待中,一个穿红袍戴乌纱帽的官员手捧黄绢圣旨走上了高台,身后一个侍从手里端着一只朱红的盘子,盘子上盛着香酒之物,另一个侍从手中却是空空。
走上台来,那个手中空空的侍从便先站在最靠前的地方,高声喊道:“大家安静,安静!请礼部典膳司陈大人宣读圣旨并致辞!”
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人们都仰着头向上望着,看那个红袍的陈大人走上前来将圣旨打开。
“诏曰:圣人云:‘社稷重于君,民生大于天。’而民生社稷者,又以饮食为重,故上古之时,有西陵国之祖庖羲氏制熟食以暖腹胃,调五味以和口舌,其教沿袭而下,至今乃为厨艺一门。厨之艺,在下可饱口腹,在中可品五味,在上则可按邦国。自西陵国建国至今,每五年便一厨艺大比,意在传承厨艺,切磋技能。寡人即位至今,已有六载,因诸事颇多,去岁未能按时举行‘神厨大擂’,故于今岁择吉日举行。望诸位名厨各展手段,奋力而战!钦此”
读完后,陈大人将圣旨收了起来,交给空着手的侍从,对台下开始议论的人群道:“方才便是圣上的意思!本官亦无其他可嘱,惟愿诸位各显手段,公平竞逐,取得‘第一神厨’之名!来啊,上香,奠酒,开擂——”
比赛所用的茅棚足有半里多长,远远望去好似一条金黄的长龙。茅棚中每隔一百步便是一场,每一场都设着近一百处桌案,案上除了刀之外,厨具原料俱皆完备,只需比赛的人用自己的刀便可。
柏小妍和楚小妘跟着人群走到茅棚边,楚小妘惊呼道:“嚯!今天再看,比大前天更有气势了!”
柏小妍也叹道:“不这么大也没办法,你看这些人,拥挤不堪,谁都想往前凑呢!”
楚小妘望向茅棚进口处,果然看见那里人头攒动,个个拥挤向前。入口处有四个守卫,都在维持着秩序,一边不住嚷着,一边指挥着人们往里走。
原来入口处并不是完全敞开的,而是仅留出一条仅供一人进入的通道,进入的人先签上名字,许进不许出。
“别挤,别挤!是按厨艺高低又不是按时间早晚!”守卫的人高声喊道,“进去得再早,若刀工不好也过不了关!一个一个排好队,按顺序进去更快!”
柏小妍道:“他说的倒对。我也不着急,等着人群把我带过去就是了。”
她俩就跟着人群走,等了两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入口。柏小妍和楚小妘进去,在通道末端的桌子前停下来,柏小妍便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丁柏小妍。”“妍”字还没写完,桌前的录事官念着她的名字,忽然将她的笔按下了、
“别写了!”他冲柏小妍吼道。
柏小妍一怔,问道:“为什么?”
可那个人并不回答,而是向自己身后的小差役一摆手,小差役便走过来拉住柏小妍的两条胳膊,将她拽到一边。
“快走,别挡着别人!”差役很是厉害,说话丝毫不客气。
“我怎么了?”柏小妍惊问道。
“喂喂,她怎么了?你们干嘛这样?”楚小妘也惊问道。
差役道:“我不知道!别问我们,一会你们问录事官就行了!”
“那我得等多久?”柏小妍望着面前那条还很长很长的队伍,着急地问。
“人走没了就能问了!着什么急?”差役没好气地喝道,“你们在这儿站好了,别自个儿跑了,不然这事更麻烦!”说着,两个差役威胁地看了她俩一眼,回到录事官身后。
又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录事官才写完最后一个名字,收拾东西。
一见没了人,柏小妍便走了过去,问道:“录事大人,请问我犯了什么过错,将我挡在这里?”她看了茅棚里一眼,见有些人已经三场都比赛完了,或者兴高采烈地向山上走去,参加下一关比赛;或者垂头丧气地从茅棚尾出来,向山下走。茅棚里虽然还比得热火朝天,但人却已经少多了。
录事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真正的丁柏小妍吗?”
柏小妍觉得莫名其妙,一下子蒙了。
“录事大人,您说什么?我不是真正的丁柏小妍?那我是谁?谁又是真的丁柏小妍?”柏小妍如连珠炮一样连连发问,问得录事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收拾完桌上的录事簿和笔砚等物,道:“你是谁,我怎么会知道?丁柏小妍早就进了场,怎么会还有一个呢?你不是假的还能是什么?”
“早就进了场?你能保证那个就是真的?”楚小妘反驳道,“她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是真的?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面前这个就是假的?何况,就不能有同名同姓的吗?”
录事官道:“当初报名的时候只有一个丁柏小妍,现在怎么会出现两个?人家一来就自报家门,神牺城丁家,新任厨神丁柏小妍,现在挂名在京城醉客居之下,——假的能知道这么仔细吗?”
楚小妘一拍桌子:“有什么?她也知道!你怎么不问?”
录事官一笑,道:“对,她原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都说完了,她能不知道吗?说你是假的就是假的!快走快走!趁着没人过来查,赶快离开,不然就要被抓了!”
柏小妍却上来了拧劲,在桌前站定道:“我不走!我是真的丁柏小妍,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有人来抓我更好,我趁机还要问问清楚,是谁在冒我的名!”
录事官眼睛一瞪,道:“好,小姑娘,这是你说的!给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你们两个,把她带到陈大人那儿去,罪名就是假冒比赛者!搅闹比赛场!”
两个差役立即一人一个,将柏小妍和楚小妘押了,推推搡搡送到陈大人面前。
陈大人正在茅棚里走来走去看大家比赛的情况,不时站在比赛者身后皱皱眉或者笑一笑,或者低声嘱咐随从要注意什么事情。
见差役带了两个女孩子过来,他眉毛一挑,问道:“怎么了?这两位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差役道:“禀报大人,这两个女子假冒参赛者,刚才还搅闹录事处,录事官便让小的将她们送到大人这儿来,听大人发落!”
陈大人听了,打量打量两个姑娘,见两人目光清澈,面上带着不平之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作假之人,便问道:“你们两个都是冒充参赛的人吗?”
柏小妍道:“大人明鉴: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冒充参赛者,这是其一;其二,这件事只跟我有关系,和这位楚姑娘没有关系;其三,不是我冒充了别人,而是别人冒充了我!请大人详察此事。”
有附近比赛的人听见他们的谈话,都觉得奇怪,便纷纷回过头来看。陈大人见影响到别人比赛,便道:“这事儿是要好好查查,你们两个且跟我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