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的临产期越来越近,王爷也越来越不安。福晋三十八岁才生头胎,真是让人担心?云儿才十八岁就痛成那样,福晋会不会疼得更厉害?王爷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让女人遭受这么大的痛苦,却一点儿也代替不了!女人本身就很娇弱,还要承受生育这样的艰辛。那个时候又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夫妻不在一起住也不是个事,再说根本就没想到福晋能怀孕,真是又高兴又担心。经常前来府上定时检查胎位的稳婆一再告诉王爷说福晋的胎位很正,孩子也没有侧福晋的大,福晋的体型也好,生育应该没有问题。这次为福晋接产的稳婆嬷嬷就是为云儿接产的那几位,她们都有多年的接产经验,王爷稍稍放下心来。
倒是福晋本人没有太大的紧张,她要亲自做母亲了,这是多么令她向往的事啊,盼了二十年,终于盼到了!她是外柔内刚型的女人,看上去很娇气、其实很有韧性、很能吃苦。她想:“再疼也就疼到云儿那样吧?到时候可以有一个和煊儿一样可爱的孩子抱在手上。自己亲生的孩子,自然是理直气壮地疼爱,不用听别人说三道四的,所以她心里很稳当,怀孕期间也没有像云儿反应那么重。
算算日子,福晋的预产期应该在冬月的十几日,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当然王府的条件要比平民好得多。屋里的地面是后世说的地热式采暖,大清叫地龙,所以屋里很暖和,没有一点烟气。这种采暖方式只有紫禁城、各王府和皇上的股肱大臣府上从能有。
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就等福晋一朝分娩了。
春天的三月十八日,福晋的堂妹佟氏锦绫,也就是顺治皇帝的佟妃,才十五岁,就产下了三皇子,福晋羡慕得不得了,人家小小年纪就有了孩子。自己成亲快二十年了,也没见个孩子的影儿。现在,自己已经三十八岁了,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是晚了一点,可也比没有强啊。福晋一次又一次地求助神明、求助菩萨,让他们保佑自己平安产子。人都说,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不是真正的女人,自己快四十岁了才当上了真正的女人。
在临产的前几天,福晋做了一个真真切切的梦:梦见一朵很大的、洁白的莲花落在了怀里,莲花中好像还有一个女孩在咯咯地笑,好听极了。接着就是一朵晶莹雪白的雪花在她的眼前飞舞、旋转。天一亮,福晋就告诉了王爷。王爷十分高兴:“这可是个好兆头,你一定能生一个和你一样漂亮的女娃娃!”
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了,福晋从早上就出现了“见红”现象,等候多时的三位稳婆嬷嬷立即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福晋的卧房就是产房,一切准备停当,稳婆们各就各位,这一天是冬月的十六日。
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刮起了寒风,寒风又变成了狂风,带着呼啸号叫着,夹杂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裹着刺骨的严寒,在天地间回旋着。
屋内却温暖如春。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不被允许在这里侍侯的,只有三位稳婆及福晋平日里贴身服侍的郑嬷嬷和刘嬷嬷二位在产房里。郑嬷嬷准备好了两个布拉环栓在床头,让福晋在疼痛时拉着;还准备好了一块干干净净的帕子让她阵痛时用嘴咬着,免得将来落下牙疼后遗症。云儿那会子也预备了,可是她大喊大叫也没用上。
稳婆们温和地安慰着、嘱咐着:“福晋您不必害怕也不必紧张,全身放松最好。您是练过功夫的,身体好,体型好,都是有利生产的,听奴婢们说何时用力再用力,很快就能生的。”福晋点头。
开始阵痛了,福晋咬住了帕子,不让自己哼出来。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云儿生产时大喊大叫把王爷吓成什么样,反正是疼,何必两个人都痛苦呢?阵痛过去,她边擦汗还笑了笑:“不过如此。”
王爷在东暖阁里等待,产房里没什么动静,他反而害怕了:怎么没声儿啊?心里说:“绣儿,你疼了喊一喊也好啊!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怎么个意思啊?”
云儿被允许出来了,最近一段时间她的情绪非常平稳,好长时间没有犯病了,跟健康人是完全一样。她的差事是随时到产房门口听消息,然后回来告诉王爷,堂堂王爷能候在产房门口吗?云儿很想进去看看,可是门被插上了,只能贴在门缝上听一听,福晋在压低了声音**着。赶紧回来告诉王爷:“没事儿,还没怎么疼呢。”
王爷的头上在冒汗,心里像有虫子在咬,嗓子发干,就不停地喝茶。茶喝多了就要去解手。趁他解手,太医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云儿又去产房门口听消息,见没人在意,匆匆将一张小小的黄纸塞进门缝里。
王爷回来刚坐下,就见一位稳婆慌里慌张地冲出门来,带着哭腔儿喊:“王爷!福晋不行了!”
王爷立刻眼前发黑,双腿发软,好不容易在云儿的搀扶下进了产房。只见福晋已经双腿放平,双目闭上,气息微弱。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两颊发青,嘴唇黑紫,完全没有了生机。
王爷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嘶喊道:“绣儿!你不能扔下二哥呀,你不能!天哪,怎么会这样啊!”王爷站都站不住了,跪坐在福晋床边,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几近嚎啕了:“绣儿!绣儿!你回来呀!没有你二哥怎么活呀!”
王爷的目光利剑一般看向三个稳婆,好像要在她们身上戳几个窟窿:“你们不是说福晋一切都好吗?胎位很正,什么都好,现在是怎么回事!
稳婆嬷嬷们吓坏了,身不由主地跪下了:“王爷……”她们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王爷、说明,方才还是好好儿的,怎么忽然间就起了变化。
云儿慌得不知道怎么办了,她后悔得恨不得撞到墙上去!她只听青儿说,有了这张符纸福晋就不会生男孩,就没人和煊儿抢世子位置,就信了,她可没想要福晋的命啊!
云儿满面泪水,去找那张小得没人注意的黄纸,那是一张符咒!她要撕了它毁了它烧了它,让福晋活过来!可是,那张纸却没了踪影。太医们都进来了,给福晋把了脉,一个个摇头叹气的。
王爷几近晕眩,他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捶胸顿足,疯狂嘶喊。脚步踉跄,冲出门去,悲怆地对着茫茫夜空嘶喊:“天哪!你把我的绣儿还给我吧!我是个罪人哪!让我替她去吧!”
“慧空弟子,莫要悲伤,为师来了!”像一声天外仙音,甘霖师父的声音平和地响在耳边。王爷愣住了,停止了悲呼,转而是带泪的惊喜:“师父!”他一步抢跪到师父膝下:“师父!救救弟子的绣儿!弟子给您磕头了!”说完就在雪地里磕开了头。
甘霖师父一肩的雪花一身的寒气,弯腰扶起已经力不能支的王爷:“慧空,赶紧看看夫人去!”
“哦!”王爷这才猛醒一般,在前边带路进了产房。稳婆见一个年轻和尚进了产房,大叫起来。王爷命令道:“你们先出去!”稳婆带着万分疑惑出去了,云儿也跟着出去了。
师父并没有叫太医出去,而是对王爷说:“你们几位先靠在墙边委屈一下”。说着随手拿起福晋平时打坐用的蒲团,离福晋三步远的地方对面坐下了。说了一声:“各位都不要说话。”然后面对福晋,双盘腿,闭目、结佛印,做了几个非常柔和的动作,接着左手右手心相对,悬在胃部,口中念念有词。
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从福晋的鼻孔、耳朵眼里慢慢地冒出缕缕游丝般的黑气,向甘霖师父的两掌中聚拢,形成一个黑气团,翻腾着。忽然,这团黑气化成了一条黑色的带子,飞出了甘霖师父的掌心,穿过窗纸,冲出去了。
王爷看到福晋的脸色又慢慢地恢复了以往一样的如玉容颜了,但是并没有醒。甘霖师父从怀中掏出他的水晶盒子,打开,在福晋两边嘴角各滴了两滴,然后对一位太医说:“这位先生,烦劳你把窗户上的洞给堵上,产妇怕风。回头让稳婆嬷嬷们进来继续接产,孩子马上就要出世了。”
这时,福晋睁开美丽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惊魂未定的王爷,看着朝自己微笑的甘霖师父。一下子认出来了:这不是当年在中军大帐救活了王爷的那位甘霖师父吗?肯定是他又救了自己。忙要起来给师父磕头。
甘霖师父笑着说:“净泉弟子,不必多礼,你腹内的小生命还等着来人世间一游呢。”
稳婆们进来了,见到福晋复活,惊喜得大叫起来:“天哪,这位师父是位神仙!”
甘霖师父并不理会稳婆们说什么,笑咪咪地说:“你们继续吧,慧空,我们到东屋去说话。”
到了东暖阁,王爷把师父安排在正位上,跪下便磕头,也不知磕了多少,反正是一劲儿地磕。边磕边说:“多谢师父!多谢师父!”甘霖师父拉都拉不住,几位太医帮着拉才总算停住了。
甘霖师父说:“慧空啊,师父不是人人都救的,是救有缘人啊。那些作恶多端的人到了阳寿师父还能救他吗?所以你不要这样,师父知道你的心意了。今天下雪,是个吉兆,瑞雪兆丰年嘛,你的女儿**名就叫雪儿吧,这也是个有佛缘的人。师父还要搭救一位难产的弟子,就此别过,可能后天路过这里,再来看望一下,劳你把右脚抬一抬。”
王爷莫名其妙地抬起了右脚,原来那张黄纸被王爷踩到了脚下。甘霖师父把那张纸捏了下来,对云儿说:“夫人,麻烦你烧了它吧。”
云儿忙接过来,慌乱地答应着,转身就走。甘霖师父追上一步,小声说:“必须烧掉,否则你将万劫不复!”
云儿脸色煞白,连连点头。回到房里,把手上的符纸连同青儿给她的一打子同样的符纸都扔进了火盆。那符咒在火盆里燃烧起来,发出浓烈的臭味和吱吱的怪叫。云儿吓得躲在床角捂着鼻子直哆嗦。
这些符纸就是这次王爷把她从娘家接回来之前青儿送给云儿的。嘱咐云儿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就烧一张,准能逢凶化吉。可是这一次云儿就没有照着青儿说的去做,因为那张小小的符纸差一点要了福晋的命,云儿对青儿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王爷一门心思等着福晋生产的消息,并未注意师父和云儿说了什么。送走了师父,王爷就坐下安心地等待了。福晋起死回生,王爷就知道她再无性命之忧了,所以很安心,就是肚子疼罢了。只听福晋在里面大声叫了三次,就有了婴儿的娇啼之声。王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去了。
“生了生了!是位格格!”稳婆嬷嬷们高兴地大声报喜。
云儿像个小偷似的又来了,听说是位格格,也挺高兴,现在她是真的高兴,不是因为福晋生了女儿,对煊儿的世子之位没有威胁了,而是福晋平安无事了,没有生命危险了。孩子也顺利生产,不管男孩女孩,平安降临人世,是那个时代所有的人所企盼的。看样子她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受青儿的控制,她也有神智清醒的时候,这个时候就是个思维正常的人,要不王爷怎么说她是猫一阵、狗一阵呢?
这件事使得云儿想了很多,她的最大困惑是,青儿真的是为自己好吗?为别人好的人好像不应该太强横,你要别人什么都听你的,什么事都强加给别人不能反驳,万一你做的事是错的呢。都听你的是不是也错了?那样也是为了别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