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玉深毕竟是当朝首辅,他的夫人自然不能同一般的命妇相提并论。
苏幼仪想了想,道:“你可曾听到什么消息,季首辅的夫人如今怎么样了?”
“娘娘是说,她有没有受到李阁老之事的影响?”
“嗯。”
淑芽道:“奴婢是听外头那些命妇说过几嘴,说如今季首辅一家都搬去皇上赐的新府邸住了。只是那季首辅和夫人好像是分居两院,有人说是季首辅怕受李阁老连累所以对季夫人冷淡了。也有人说是季夫人因为季首辅没有对李阁老施以援手而怨愤,所以分居。”
“不过奴婢觉得啊,应该是前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苏幼仪倒听得起了兴致,“你为何这样觉得?”
淑芽一本正经地分析,“娘娘想啊,那个季夫人咱们是见过的,不是那等刚烈的性子。何况她到底是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家,若是和季首辅闹翻了,她连个可去的娘家都没有,她图什么呢?”
嗯,有道理。
“而且奴婢听那些命妇说,季夫人近来脾气大得很,说是在为李阁老守孝,又时常和自己身边伺候多年的下人闹不愉快。从前她是多温和的人,如今被自己的夫君厌弃所以变了性子,这是有可能的。”
苏幼仪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叹气,“唉,淑芽,你对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看来本宫是时候要把你嫁出去了。”
“娘娘!”
一提这回事淑芽就脸红,气得跺脚,“娘娘再不正经,奴婢就不说了!”
苏幼仪朝一旁的春花、春景轻轻嘘了一声,“听见没有,如今连我都不能开她玩笑了,你们可千万别笑,仔细你们淑芽姐姐打你们!”
闹了一阵儿,淑芽才正经问道:“娘娘,季夫人您到底是见还是不见?若是不见奴婢早些让人去回了,免得人家苦等消息。”
“还是见吧。”
苏幼仪一改之前不爱见外头命妇的道理,只道:“她遇上这样的事也怪可怜的,若本宫拂了她这个面子,日后京中命妇里她还如何立足?”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永寿宫接了帖子。
又吩咐三日后让李梓月觐见,李梓月也有些意外。
她以为苏幼仪不会见自己,毕竟从季玉深那里得知,她的父亲李阁老也是苏幼仪的杀父仇人。
她肯见自己,若换成旁人可能要思忖思忖,可李梓月只觉得难受,而没有害怕。
她和苏幼仪见过的次数不多,却足可以相信这是一个光明正派的人。
若想将自己这个仇人的女儿一并杀死,根本不必这么麻烦,还要让她进宫说话。
苏幼仪肯见她,是平白给了她一个脸面,这脸面京中那些高门命妇全都没有。连带她院子里伺候久了的这些老仆人,听到旨意也对她恭敬了几分。
安儿愤愤不平。
“夫人您看,这才是世风日下呢!”
她气冲冲地端着热水进来,“咱们院里的人,几乎都是打小就伺候夫人的。结果搬进新府以后,老爷的人还没作践您,反倒是这些老仆人落井下石作践您。如今见皇后娘娘接见,他们才知道您的地位不容撼动,这会子就殷勤起来了!”
说着把帕子放进热水里拧,一不小心被烫得缩回手来,气得骂道:“平日放的都是不温不火不冷不热的水,今日连水都烫手了,真是和人心一模一样!”
李梓月对她的愤怒倒没有多大反应,一抬头看见铜盆里的水在屋里冒出氤氲热气,将梳妆台上的铜镜都弄得起了一层雾。
隔着不远的距离,她看到自己蒙着一层雾的模糊的脸。
“又何必生气?世情冷暖便是如此,怪不得他们。”
说罢有些歉意地朝安儿笑了笑,“只有你待我一直不离不弃,我心里是感激的。当初我为了自己的心思要把你撵出府,幸好被人阻止了。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如今你不但不怨我还肯一心一意为我着想,我实在感激。”
安儿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姐说的哪里话?我从前虽是二等丫鬟,不得在小姐身边时常亲近,可说到底也是从小在小姐的院子里长大的。后来静儿姐姐没了,小姐把我提到身边做贴身的大丫鬟,我心里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怨小姐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点怨,不是怨,而是害怕。
她在差点被撵出府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害怕李梓月再次发作要把她撵出去,那样她就再也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再也没有大丫鬟的体面了。
好在后来李梓月渐渐恢复了原来的脾性,她才没那么害怕了。
更何况现在的李梓月刚刚丧父,还要被外头那些人议论欺负,她要是也跟着一起欺负李梓月,那要叫这位落魄的小姐如何活得下去?
旁人看来首辅夫人是风光无限,只有身在漩涡之侧看得清清楚楚的安儿才知道,李梓月是如何日日夜夜以泪洗面的。
“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梓月正在擦脸,听见这话放下帕子,“安儿,从此以后你在我面前说话,不必小心翼翼的。之前那次是我不好,我保证从此以后绝不会再对你生气,更不会把你撵出去。你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得了李梓月的保证,安儿这才放心道:“奴婢的意思是,夫人虽然要守孝,可进宫的时候……还是该打扮打扮。一来皇后娘娘刚刚册封,一团喜气,娘娘若穿素衣进宫,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故意惹晦气。再者现在是年下,穿得素净也忌讳。”
原来说的是这个。
李梓月不禁苦笑,“我近来是不是脾气变得很坏?你连说这样有道理的话,都要怕我生气。看来我近来确实悲伤过度蒙蔽了心智,连道理都不懂了。”
“不是不是!”
安儿连忙解释,“不是夫人不讲道理,是奴婢怕夫人太伤心忘了皇宫的忌讳,所以多嘴提醒夫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