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这次是梓菡出声反对,“我一直着人紧紧盯着京城的动向,若是有圣旨下达,我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梓易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道:“所以说对方的本事大了,可以不动声色地躲过云氏暗卫的监视。”
说道这里,梓易顿了一下,接着道:“上次给温二小姐赐婚的圣旨就是这般突然间到了太原,一路上没有惊动任何人。梓菡,你该好好整顿一下手下了。”
梓易的话中没有半分指责,也没有半分威胁,却是让梓菡白了脸,一双秀拳紧紧握起,眉头蹙起,十足冷凝的神色。
“清理门户吧,哈哈……”梓易拍了拍梓菡的肩膀,朝着殿内而去。他刚刚听到了殿内的响动,想必是事情已经结束了。
云祁正搂着华溪烟在软榻上懒懒的休息,得到梓易的禀告时没有半分惊讶。只是转眸看着华溪烟,后者也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并且浅笑着道:“这才是陇西李氏。”
这才是陇西李氏,有着一国之母、一位国公、两位一品将军、门生高官无数的陇西李氏。岂会保不下自己家中嫡长子?
“此一事,便可看出李家比温家高明了多少。”华溪烟执起云祁一缕发丝,在指尖打着转,轻笑问道,“理由是什么?”
“郑婉身边贴身婢女向御史说明,郑婉在悦宾斋中不慎中了媚药。当时李获真正在隔壁,见情况危急,并且得知郑婉已有三月身孕,欲为亲弟留下这一脉遗腹子,才亲身相救。不料药性过烈,使得孩子流产。”梓易说着,见华溪烟一脸兴致盎然的神情,于是才接着道,“郑婉事后得知夫兄为了救自己而多受指责,又因流产而万念俱灰,自觉对不住亡夫,又对不住夫兄,况且此事确实是因自己而起,满心愧疚之下,这才前去御史府请罪。”
华溪烟点点头:“很合理。”
梓易接着道:“悦宾斋已经查明,是一位贵客招了一名名伶戏子在那房间之内饮宴,欲行不轨之事才在那香炉中下了药。不料那贵客却是有事位置,掌柜才将那屋子给了前来用膳的郑婉。”
“现今那掌柜、贵客已全部下狱,等候发落。与此同时还有李府的府医。”
见华溪烟眼神瞟过来,梓易接着解释道:“郑婉身形一直较为丰腴,又由于李锦莫出的那一档子事而伤痛不已,没想到过身孕之事,这才酿成大祸。但是府医终究是构成了失职之罪。”
“哈,真是面面俱到,让人无从挑剔。”梓菱听罢,嗤笑一声。
梓泉凝眉思索片刻,不由问道:“李获真下狱是两个罪名,关键还在第二个好男风之上,这个是如何解释的?”
说道这个,梓易也笑了起来,满面的讽刺之意:“这个才更有意思。是李获真门下的一个清客,前去御史府自行请罪,说自己才是那好男风娈童之人。之前出去的时候,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一直打着自己是晋州知州李获真的名号,这才多次得偿所愿,索性一直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也一直没有被人发觉。并且那清客说自己曾经偶然一次救过李获真的性命,这才跟着他来了李府,这次李获真为了报救命之恩,才自己担下了那罪名。那清客想着这么些年来李获真待自己当真极好,这才耐不住良心愧疚,前来说明真相。”
说到这里,梓易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榻上那二人,悄声道:“圣旨一下达,太原哗然,之前对李获真和郑婉指指点点多加评判的民众觉得自己错怪了好人,竟然跪倒在知州府门口请罪,李获真表示十分理解,非民众之过,无需赔罪,将大家全都遣散。”
“所以李获真一下子从苟且弟媳,喜好男风之流变成了仁爱大义,知恩图报的光辉形象,是么?”华溪烟接过了梓易没有说出口的话。
梓易点点头,不由得感叹李家真是好筹谋。华小姐的算计,竟然最后被人这般扳回了一局。
半晌,才听云祁开口:“你们下去吧。”
几人闻言退下,云祁低头看着华溪烟清淡无波的小脸,缓缓笑开:“失望么?”
“意料之中。”华溪烟抬眸看着云祁风华绝代的面容,清声道,“若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李后如何爬上那个位置?李家如何爬上的那个位置?”
说到这里,华溪烟接着道:“李家已经去了三子,不可能再去一个长子。”
云祁点点头:“不过总归是有收获。以后李获真在太原,只是晋州知州,无关李氏长子。”
无论如何说,李获真和郑婉的事情已是事实。日后人们提起李锦莫,总会想到这一码事。所以李获真为了自己的名声,办法便是安安分分当好自己的晋州知州,以此来压下他李家长子的身份。
“兴许明日便能见到风光无限,极得民心的知州大人了。”华溪烟伸了个懒腰,又朝着云祁怀里窝了窝,“报复也许要来了。”
看华溪烟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云祁也笑:“这样岂不是很好?他出手,我们出手,事情结束之后也好大婚。”
大婚?想到这两个字,华溪烟眼睛眨了眨:“等着去京城见见你父母,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得上我?”
云祁伸手揉着她的发,忽然笑道:“是本公子娶媳妇,关他们什么事儿?就算全天下人都不同意,你也是云夫人。”
最后一句话,含了三分冷意四分睥睨五分傲气凝结成的十二分柔情,就这么生生地撞入华溪烟心中。
华溪烟定定看着那人幽深的黑眸,见里边倒影着自己笑意盎然的身影,忽然间翻身,坐在了云祁身上。
“我当云夫人不易,你这华家和王家的姑爷,怕是也不易。”华溪烟俯下身,将下颚掸在了云祁胸膛之上。
想到王家那几个少爷,云祁感觉太阳穴都疼了起来。若不是他今天找着理由将那几人拖住,他还能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尤其是王齐和王晋,没事便往华溪烟那里跑。虽然知道他们对她只是表亲的关怀,可是他就是不爽好么?
“你在想什么?”华溪烟看着沉默不语的云祁,忽然想到之前自己没有被回答的问题,“这么好的温泉庄子为何没有人来?”
“这是私属宅邸,岂是说来就来的?”
“私属?谁的?”
“我的。”
其实刚才他让她给这宅院题字的时候她就隐隐有了想法,但是还是觉得太过大胆。不过转而一想,这般手眼通天的能力,不打草惊蛇地修建这么一处宫殿,也确实像是这人才能办出来的事儿……
“所以你给这宫殿外边布了阵法?”华溪烟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怕是人们根本不知道此处竟然有这么一处所在。
云祁颔首:“隐回阵,化万象于无物。”
——
太原,长康医馆。
王晋看着床榻上的人,面色冷凝。
店内伙计看着自家公子不善的面色,嗫喏道:“今日凌晨天气微暗,小的们并未在意这人面容……”
现在看来,这人虽然身着圣天衣装,但是身材魁梧,肤色深暗,眼窝极深,鼻梁高挺,一看就是北戎人。而现今北戎和圣天这局势……
王晋内心激烈挣扎着,半晌吐出一个字:“救!”
“公子!”
“人命关天,救!”王晋说罢,吐出一连串草药器具的名称,“照这个去准备,我亲自施救。”
这人伤势实在是重,身上刀伤剑伤无数,几乎没有一块儿完好的肌肤。最要命的是一支长剑正中胸口,虽然年轻力壮,但是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王晋拿刀子划开男子胸口的衣物,细细观察着箭头伤势,只是伸手稍稍拔出一些,便听那昏迷不醒的男子闷哼一声。
王晋的面容瞬间又凝重了几分,这箭头之上居然有倒刺!
“硬拔是不行了,只得将这一块儿肉剜出来。”王晋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准备好灯火!”
那小大夫却是皱着眉:“公子,这伤可是在胸口,一个不慎……”
“我知道。”王晋急声打断他的话,“可是来不及了。”
再耽搁下去,这人必死无疑!
大夫也知道情况危急,只是咬牙去寻无烟炭点灯。
王晋将男子上身的衣物全部划开,露出精装而又伤痕累累的上身。细细抚摸着每一条经脉,估摸着一会儿拔剑的力度。
不多时,那大夫便急急跑了回来,手里端着的托盘上边稳稳地燃着几盏灯。
王晋从一边拿起刀子,在火上细细地烤着,对着那大夫道:“一会儿我将箭拔出来,你立刻将胸下这条绷带拉紧,越紧越好。”
见大夫点头,王晋这才弯腰将那箭头周边的碎肉细细割开,并没有完全昏迷过去的人口中发出极为痛楚的细碎呻吟,面上早已汗如雨下。
王晋也是满头细汗,随即抿唇,单手握箭用力拔出。
男子一声惨叫,身子剧烈颤抖,胸口一束血雾喷涌而出。而随着他身体抖动,一个东西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伙计立刻全力勒紧绷带,王晋迅速给已经晕死过去的男子点穴之血,随即将止血散倒在伤口处。一阵紧急却不慌乱的动作之后,男子的血总算是止住,王晋这才擦擦额头的汗,对着大夫道:“好好找人看着他,切记,千万不可挪动!”
王晋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是一个小巧的牌子,似乎是用兽骨制成,上边刻着王晋觉得万分熟悉但是却又想不到是在哪里见过的图腾。只是还不待他细想,便见门外的活计急急跑了进来,慌声道:“公子,知州大人带着一队官兵朝着咱们医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