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对所有人心狠,可以云淡风轻地算计着所有人,可是淡然地看着昔日自己的仇人命丧黄泉,却独独对面前这个人很不下心,甚至是半分伤害他的举动,都做不得。
事到如今,两人之间的隔阂与纠葛,已经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明道的清。她可以冷言冷语地对他说话,为的就是让他知难而退,抱全他的骄傲。却独独看不下他这般,放低身段的祈求。
甚至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都下不去手给他造成半分伤害。所以,无奈之下,只好选择这么温柔地方法。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云祁,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华溪烟瞠大的双眸中没有半分光彩,也不管自己现在未着寸缕,只是将下颚掸在云祁肩膀上,怔然出声。
云祁搂着华溪烟肩膀的双手蓦地一僵,心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起来。
相比于华溪烟的青丝散乱面容苍白,云祁依旧素衣整洁,甚至是头上的玉冠也没有半分歪斜。但是他却忽然觉得,自己才是不堪的那一个。
明明是心头最不想伤害的人,可是他刚刚都做了什么?明明说会弥补自己犯下的过失,可是却怎么将她弄成了这样?
方才自己还在说着她逼他,可是现在,到底是谁在逼谁?
如漫山遍野的熊熊大火霎时间遇到了一场倾盆大雨,云祁飘飞的理智终于回了来。
扶着华溪烟肩膀的手将她揽入怀中,宽大的袖摆将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完全遮掩起来。云祁听到了自己暗哑沉痛的声音:“对不起,知微。”
华溪烟并未说话,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眼底的神色,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云祁微微垂眸,正好看到了华溪烟肩头,那只色彩明艳的凤凰。
这个本应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如今却被他伤成了什么模样……
房间内夜明珠的光华璀璨无比,将整个房间照的亮如白昼,却照不进这二人的心里。
“知微,对不起。”过儿半晌,云祁再次开口,拿过一边的寝衣,慢慢地给华溪烟穿上。
白玉般的身子在光辉的笼罩下精致地刺目。云祁只是为她慢慢穿着衣服,目光中没有半分亵渎。
“不该逼你,以后再也不会了……”
云祁话落,华溪烟的脸却猛地苍白起来。
眼前忽然浮现了四年前,自己被那一群山匪掳上山的场景,一群虎背熊腰的男人看着自己露出的那种淫邪的笑容历历在目,而在那一群人之间,那种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绝望与无助如泰山压顶般排山倒海地再次纷涌而来。
那是前身遭遇的万分恐惧,华溪烟却像是感同身受一般,被那段梦魇般的记忆压得喘不过气来。
云祁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低头看着她冷汗淋漓的面容,急忙问道:“知微,怎么了?”
华溪烟只是朝后挪着身子,抱着脑袋一言不发。
云祁在她就要掉下床的时候一把捞过她,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在她后背轻轻捋着,轻声诱哄:“知微,莫怕……”
华溪烟脑中在进行着剧烈的斗争,一个是四年前的痛苦,一个是现今的理智。两个灵魂像是分裂了一般,在脑海中进行着拉锯战,撕扯她的所有神智。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抱头忍受着,不过是刹那的功夫,便冷汗淋漓。
云祁何其聪明,不过是一瞬间便知道了她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想起自己刚刚的冲动,心中悔恨与自责更甚。
一边揽着她,一边低声安抚,不知道过了多久,华溪烟颤抖的身子才逐渐安定了下来。极其的恐惧之后,是万分的疲惫与困倦,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一分睡意。
直到外边传来英姨的通报声,云祁这才知道,她竟然难受了一夜。
英姨的通报生传来,说是宫里派了人来接华溪烟进宫。
看华溪烟没有出声的打算,云祁这才说道:“不去!”
外边等着的英姨吓了一大跳,她没有听错吧?小姐房间里传来的……是云公子的声音?
可是这天色……英姨抬头看了看微蒙蒙亮的天,心中骇然。云公子在小姐房中呆了一夜?
终归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很快便恢复了正常,镇定问道:“小姐身子是有什么不适吗?”
半晌,才听到房中传来沉沉的“嗯”的一声。
“那我便去回了宫里的人。”英姨说罢,便匆匆朝着外边走去。
王彦是听到了宫里来人的消息之后才赶来望月轩看看的,正好看到了埋着头匆匆离开的英姨,敏感地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等到王彦走到望月轩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推门而出的人。
一夜未眠并未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那一袭白衣依旧清华无双,清晨的晨曦虽然淡淡,那一袭白衣却是极有生气地滚动着楚楚流光。
王彦负手立于院中,看着云祁的目光没有半分讶异。
云祁朝着王彦点头致意,抬步朝着一边而去。
见到云祁离去的方向,王彦跟了上去。
“云公子这是要下厨?”
云祁颔首:“她精神不太好。”
王彦倚在门框上,不咸不淡地开口:“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云祁忙碌着的手却是丝毫未顿,这几天他已经听到了太多类似的话,如今也是一笑置之。
如果后悔能让事情重来一次,他何其不愿?
他算计好了一切,唯独便是算错了华溪烟对他的感情,他知道她对他有情,但是不想,竟然如此深。
明明是他心中一直渴盼的事情,明明会给人带来无限欣喜与慰藉。云祁如今却恨不得不是如此,来减轻她的痛苦与难受。
“宫里为什么派人来?”云祁淡然问出声。
于是一味做无用的悔恨,不如好好思虑一下当下情况。
“是天隆帝要见。”
“他知道了多少?”
“我不知道。”王彦看着云祁熟练地处理着食材,细致小心的模样让他忍不住低声叹了口气。
“估计是并未知道多少,否则他还能这么坐得住?”王彦加了一句,总算露出了一抹讥讽的表情。
云祁不置可否。
“你可知道昨日贺兰淏为何深夜来提亲?”
“自然是他发现了我与知微的不对劲儿。而且他昨日深夜前来,必定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原因。”云祁说着,抬头看了王瑱一眼,“什么原因,大公子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王彦挑眉,对于云祁的了然丝毫不意外,抬头鼓掌,似是赞赏:“不错,昨天晚上贺兰淏将那手书给父亲看的时候,我便发现了那手书是假的。”
“贺兰淏给泽佑帝传了心不假,但是怕是泽佑帝并不是他所说的那样要他以国礼迎娶烟儿,贺兰淏昨日深夜前来提亲,只能证明——今日西陵信使要到了,而且对贺兰淏的请求是一万个不同意。”
云祁一边听着王彦的陈述,一边不紧不慢地切着手中的药材:“这倒是稀奇。”
“嗯,确实稀奇。”王彦点点头,“贺兰淏没有当皇上的心思,所以娶个异国女子也无可厚非,而我王家的小姐也足够配的上他的身份。我王家的权势对于西陵来说,绝对算是一大助力,只是不知道,泽佑帝为什么要将这么好的助力往外推?”
“圣意难测,大公子想不到,祁自然更加想不到了。”
王彦“哦”了一声,轻轻挑眉,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我倒是听说,西陵有个贵人府,倾西陵巨富精心建造,而主人却不多加露面……”
云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祁也是多有耳闻,对那贵人府的主人当真是羡慕得紧啊……”
王彦撇嘴,想着你就装吧,接着忽悠……
“不光是在圣天名声大噪,西陵的泽佑帝对云公子也是多加推崇。贵人府的主子……舍妹真是高攀不起……”
云祁忙碌的头总算抬了起来,他轻而易举地便捕捉到了王彦话中的意思。斜挑的眼尾含着一抹睥睨万物的神态,口中说出的话更是没有半分客气:“我和她的事情,大公子认为自己挡得住么?”
“我觉得二妹对我这个大哥还是很敬重的。”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是我未来的大舅哥,我不希望自己做的太难堪。”云祁看着王彦,忽然露出一抹风花雪月的灿烂笑容。
王彦却是没有半分惧意,右手捋了捋左臂的袖口,看似不经意地道:“云公子既然有如此本事……那我们便拭目以待了……”
“等到她的身份大白天下那一日,她可以嫁给任何人,唯独不会嫁给你云祁。”
不管王彦话中有多少调侃多少认真,云祁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地撇嘴:“宫里那个老头子?我倒是想看看他怎么拦我。”
字里行间都是无比的自信与坚定,王彦心中倒是很是欣慰。想着云祁之前虽然有过过失,但是对于华溪烟的感情不是假的,他们明眼人都看得出。
唇边噙着一抹笑意,王彦自如地换了一个话题:“难不成你觉得今天我是来和你闲话家常的?”
见云祁只是做着手中的事情并不言语,王彦挑眉开口:“你本事不是大的很么?怎么没人告诉你云府如今的事情?”
“你那二哥昨天晚上被抬回云府之后,情况可是很不好啊……”
云祁闻言,忙活着的手猛然停了下来,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空气瞬间像是凝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