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周围走动的人并不多,也听不见帐篷里有人的说话声传出,这么一大片住着两千人的区域里却近乎诡异的安静。
外面走动的几个人大多都是身体没问题,帮着郑德照顾那些瘟疫患者的人,此时忽然看见上百人的大队伍过来,前面还有郑德领路,纷纷愣了一下,紧接着有人反映过来可能是其他城里派过来帮助他们,或者给他们送粮食的队伍。
本来要是洪城人,这会儿就该激动万分地一拥而上了,可这几个人却半点没露出激动兴奋的神色,只是叫了郑德一声,除了有一个人走过来以外,其他人都麻木着一张脸继续端着手里脏污的毛巾或药碗忙进忙出,丝毫不受这些人的影响。
诡异的一幕让唐云瑾等人都倍感诧异,可观察着这些人麻木不仁的表情,又似乎明白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大概在这些人心里,来再多的人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帮助吧。
粮食?药材?是,他们的确能提供,可是能治好瘟疫吗?治不好的话就算吃得好一点又有什么帮助?不过是白白浪费粮食。
来这么多人也没有用,之前也不是没来过人,周围的城镇里的差役,自愿过来提供帮助的百姓,还不是来多少是多少?这些人为什么面无表情,毫无反应?因为在他们心里,唐云瑾这些人根本就是来送死的。
这段日子以来宣城的人都已经习惯了死亡,见惯了死亡,也对自己的生死毫无感觉,当然没有反应了!
因为什么都无所谓了,所以就算看见十几车明显是装着物资的车辆也毫不心动,因为麻木,反而比洪城那些疯狂的百姓理智的多,他们这段时间根本没能吃好,又整天对着那些比他们更麻木的瘟疫患者,身体发虚,精神不济,就算他们真对物资心动,能打得过这么一群一看就非常强壮的士兵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看似不在乎性命,却又舍不得豁出一切地去争抢什么,其实也算是一保命的办法。
反正,这些物资既然运过来了,就算他们不抢,本来也是为他们准备的吗?那又何必多费体力去抢,说不定惹怒了这些人物资就没了!
从郑德口中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以后,众人都沉默了,唐云瑾更是注意到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三十四岁的壮年,女子也差不多,小孩老人几乎一个都瞧不见。
是因为免疫力低下,最先染上瘟疫都死了?还是?
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就算这些人没指望他们真能做点什么,并不相信他们的能力,他们总要尽力而为。
云霄道:“我们带过来的粮食药材也需要一个地方安放,可有合适的地方?”
郑德忙道:“有,地方有很多。”人都快死绝了,整个城都空了下来,最不缺的就是地方了!
“找个适合存放粮食的干燥整洁之处。”
“好!”郑德对身边的差役吩咐了一声,“你去带路。”
和唐云瑾等人同行的护卫们直接把车拉着跟着那差役走。
唐云瑾道:“郑大人,先带我去看看病得最严重的人吧,我怕他们等不了太久。”
郑德激动道:“好,劳烦云瑾殿下,微臣这就带路。”
病得最严重的正如之前黑炎所查探到的,足有两百多人,要不是他们来的及时,郑德本来都要放弃这些人了,这些人的情况太过严重,一开始他还派人负责照料,可是负责照料的几个人无一例外在两三天后也染了病,染病的人多了,人手自然也少了,此消彼长,他哪儿还敢轻易让人去照顾,那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扔吗。
无奈,只得让人准备他们仅有的一些药材放到那些重病的人帐篷附近,然后让里面的人自己取了服用,这些人病得很多都神志不清,又如何能好好喝药?也就是那么少数十几二十个还保持清醒的人强撑着给自己,也给其他人服药,这么个照料法,又怎么可能有好的治疗效果。
每天帐篷里都有人死,里面的人把死掉的人扔出来,郑德就让人把尸体运出城去焚烧。
就在唐云瑾等人来的前两天,重病敞篷里还有近四百人,如今也只剩下两百六七了,平均一天要死上六七十人!惊人的数字令人不寒而栗!
重病患者所处的帐篷一共有五顶,一顶帐篷内约有五十人,再多了郑德也不敢都安置在一处,怕空气过于污浊,人死的更快。
走近这些帐篷,唐云瑾明显地感觉到这里的空气质量又比其他地方要差得多,帐篷附近也没有一个人走动,里面更是时不时地传出人痛苦地口申吟声。
云霄负责整理物资把他们所需的食物药材等等尽快拿出来让他们使用,并没有跟过来,来的只有唐云瑾和秦枭,以及唐唐,就连两只豹子都留在了云霄身边。
走到一个帐篷前,郑德刚要开口说什么,就惊悚地发现唐云瑾竟在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掀开帐篷帘子走了进去。
“云瑾殿下!”郑德失声大叫,“不可!”
可唐云瑾已经走进去了,秦枭也跟着走了进去,根本不听郑德的呼喊。
郑德急得满头大汗,也不犹豫地赶紧跟进去试图把人劝出来,他都已经活到这岁数了,就算真染上瘟疫死了也不在乎,可唐云瑾可是那位战神王爷的义女,若是出了事,他可担待不起啊!
“云瑾殿下,您还是先出去吧,至少蒙上口鼻在进来,这里面的环境非常差,要是您也染上了病该如何是好!”郑德急得劝道。
可唐云瑾却恍若没听见一般皱着眉头将帐篷内的情况一一扫过,然后二话不说直接走向躺在离她最近的位置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
正如郑德所言,这里面的环境的确非常差,所有患者下面都只是铺了薄薄的一层被褥,再下面便是地面,因为不久前发生过洪涝灾害,地面哪怕稍微经过处理仍然显得非常潮湿,哪怕隔着一层被褥也和直接躺在地上没什么两样,在这种环境下这些本就体弱被病魔折磨的人又如何好得了?
而且就刚刚那一眼扫过去,她已经发现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身上都有腐烂生疮的伤口,少数几个没有的便是相比之下勉强还算有些精神的,他们进来的时候就这么几个人注意到了,其他人则是疼得闭着眼睛直哼哼,半昏迷的神志不清状态,根本不知道有人进来。
更让唐云瑾皱眉的是,她已经感觉到这里面的五十个人当中已经有两个断气了,只不过其他人还没发现。
唐云瑾蹲在那位一条腿烂得发臭发黑的大叔,严肃着脸先给他号脉,然后有翻看了一下他的眼皮,掰开嘴看舌头,身上各处看看还有没有没发现的伤口,如此快速地查探一番以后确定暂时性命无忧,便先给他服用了一粒有止疼效果的药丸,又从怀里拿出一根黄绳系在他的手腕处,然后继续去看下一个人。
郑德在旁边劝了半天见她毫无反应,最后只能紧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为一个个病患诊治。
不过,看了一会儿便发现实际上她并没有具体地做出什么看似在治病的行为,只是查探了一番以后每个人喂了一粒不知道有何作用的药丸,然后在这些人手腕处系在一根或黄或红色的细绳,看起来似乎是在做某种标记?
虽然之前听他们说唐云瑾医术高明,她也扬言有七八成的把握能救这些染病的人,可如今见她几乎没什么作为地只是查探,郑德心里又有些迟疑起来。
只是在没确认她究竟在做什么之前也不敢贸然询问,深怕万一把人惹怒了这些病人就真的没救了。
秦枭比起郑德来更清楚唐云瑾不会做无用功,郑德看不出那些药丸的区别,他却判断的出来每一种药丸的效果都不一样,因为他和唐云瑾在一起很久了,也几次见过她用身上的药,因此大多数药丸的功效他也都认得出来
有些是止疼的,有些是消肿的,还有些止疼加助眠的,通常最后这一类是给那些疼得快昏厥过去却又偏偏昏不过去,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患者。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被唐云瑾频繁拿出来的药丸秦枭也认不出是什么药,只从她给服用的那些人的症状判断……大概是续命的。那些人看起来都已经奄奄一息,哪怕身上的伤口看起来疼得要死,却没有半点动静,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仿佛随时会断气一般。
每碰见这样的人唐云瑾都会拿出那粒浅绿色的豆大的药丸,那些人服用下去以后不消片刻便会舒展眉头呼吸也平稳起来,不过从他们气息仍然很微弱上可以判断得出此药只能吊住一口气却不是能把病都直接治愈的灵丹妙药。
看了好半天,郑德总算也看出了点什么,而那些细绳的作用也隐约明白了,大多病得非常严重,在他看来随时可能死的那些患者手腕上系的都是红绳,相对来说症状稍微轻一些的则系着黄绳。
唐云瑾那一头聚精会神地给每个患者查探,做最基本的救治措施,秦枭也紧跟在其后,不过知道她的举动的用意以后再看郑德也跟在他们后面,便直接道:“郑大人,你叫来两个人把系着黄绳的人和红绳的人分开安置,方便云瑾治疗。”说完从怀里拿出之前她给的一袋有预防瘟疫作用的药丸道:“让那些来搬人的一人吃一粒,可以一定程度上预防染上瘟疫。”
“好,我这就去叫人过来帮忙!”郑德此时对唐云瑾已经非常信服,又见秦枭给他能预防瘟疫的药,更确信她必定能彻底改变他们这里的糟糕局面,布满皱纹的脸上难掩喜色。
连这些随时可能断气的重病之人都能救治,还怕过来帮忙的人染病吗!恐怕情况稍微轻一点的根本不用怀疑,必定都会被唐云瑾治好!
郑德再不犹豫,急匆匆地离开帐篷去叫人,很快,本来死气沉沉布满阴郁之气的帐篷内就突然涌进来五六个人,同时也带来了一些生气。
这些人虽然仍然看得出心中的麻木,眼睛里却有隐约有一些光芒,进来以后看看地上躺着的人们,又看向扔在给人诊脉的唐云瑾和秦枭。有人发现这些染病的人情况似乎比之前他们见过的要好了一些,不禁眼里的光芒越发明显起来。
虽然郑德不让他们随便进这几个帐篷免得染病,但他们也是大概知道重症的人有多痛苦的,可如今进来以后却发现这些人已经很少有哼哼地直叫疼的人了!
尽管还是不太相信真的有人能把如此吓人的瘟疫治好,可见那年纪不大的丫头能让这些人看起来舒服不少,进来的人也不多废话,按照县令大人说的把手腕上系着不同颜色细绳的人分别开始安置起来。
第一个帐篷里的五十个人唐云瑾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全部初步诊断结束,其中系着红绳的人足有三十五个人,的确如黑炎和郑德所言,这里的人很多都是随时断气都不奇怪的重症者。
紧接着唐云瑾也没休息,直接往下一个帐篷走,秦枭照旧跟在后面,并且从这里开始直接把系绳的工作也接手了过来,按照唐云瑾说的系不同颜色的细绳,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她开口,看她给喂什么样的药丸便能自行判断是黄绳还是红绳,尽显二人之间的默契,也因此,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第二个帐篷少花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接着又是第三个帐篷,第四个,第五个,等到所有重症帐篷全部查探完毕,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还要多一点,而一共两百六十六人当中,红绳重症患者一共有一百九十六人!足足占了四个帐篷!余下的七十人虽然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但毕竟不至于随时断气,因此挤一挤都安排在了同一个帐篷内。
本来按照这两天的死亡人数,唐云瑾诊断的这小半天的时间里本来少说也该有个十几二十个人被送出来运往城外的,可事实是,除了她查探的时候就已经断气的一共六个人以外,但凡过了她手的,就没一个死的!这个事实终于是让这些早已经麻木的难民们心里涌现出一股隐晦的,不敢自信的希望。
难道,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丫头,真的能治好他们吗?
在把五个重症帐篷的人搬来运往的途中,不知不觉的,麻木的难民们死寂一般的心里犹如被人扔进一粒小石子的湖泊一样升起阵阵涟漪,并不明显,却又无法忽视。
注意到这种迹象的郑德再一次湿润了眼角,面上忍不住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心里也隐隐生出预感,唐云瑾的到来便是预示着这场灾害即将过去!
云霄亲自坐镇施粥处看着难民们过来领粥时也注意到了这些人身上明显有所改变的情绪,微微挑起眉,但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他早就知道唐云瑾总有办法改变其他人都做不到的糟糕局面,只是,仅仅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让他们如此,仍然让人难免惊讶。
因为他们来时拿了不少粮食,这里的人剩的又出乎意料地少,因此粥非常地稠密,并且还做了很多白花花的馒头花卷,还有好几种萝卜黄瓜做的小咸菜,食物算得上是相当丰盛,也并不像在洪城那般限制一人只能另一碗以保证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不会缺粮食,只是在他们领粥的同时会提醒一声不要一次吃得太饱免得身体受不了出问题。
唐云瑾在初步吊住重症病患以后趁着他们这边四周,也让人给他们送了一些过去,人是铁饭是钢,这些病患本就被病魔折磨,若是再不好好吃点东西,又怎么会有力气坚持下去?
同时唐云瑾也抽空吃了点粥补充一下体力,小半天一直忙活着也确实有点累了,疲惫到不至于,但也好歹需要喘口气,和两百多个重症病人不断接触,虽然她不担心被传染,可情绪也一直处于压抑状态。
这些人对她生起的期待她也不是没感觉到,如果她趁热打铁在此时说让他们放心,以后都不会有人再因为瘟疫而死了,或许他们的希望会更强烈,但她没有这样做。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倒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她只会怕让这些人一下子抱有太高的期望,一旦稍微出了点意外,很可能会让他们瞬间又跌入谷底,让他们情绪起伏过大可能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情。
既然都已经开始重新燃起希望,那就让他们一点点适应,一点点靠着自己去确认这种希望到底有多大吧。
她目前也只是初步地诊断,也说不上已经开始治疗瘟疫或已经治愈这些人,只是暂时地缓解患者的痛楚,吊命,真正麻烦的还是接下来真正的治疗。
她不敢保证会不会辜负了这些人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她只能保证,只要她仍然在这里,就尽量不让任何一个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死掉!只要不死,他们总会重新燃起信心,也更加积极地配合她的治疗。几乎快成为死城的宣城也中将重新充满生气!
吃过粥,唐云瑾让郑德把城里还剩下的两个郎中叫了过来,这两个郎中本来也是宣城一带很有名的医术了得的郎中,可是面对此次的瘟疫却同样束手无策,勉强能采取一些防范措施却也是收效甚微,眼看着百姓们一个一个地失去了生命,他们也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极大的质疑,自认为行医一辈子却在关键时刻毫无用处,还学来做什么?枉他们曾经还都从被他们医好的百姓那里得到过夸赞他们医术高明的‘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牌匾。
什么悬壶济世,他们根本谁都救不了。
本来他们听说此次从京城来的‘名医’是个十几岁的女娃娃时还觉得这是京城那边也已经放弃了他们,可不到半天的功夫很多人就开始传这位小名医是女华佗在世,从她开始给病患们诊断开始就没人死过,这让两个郎中都不禁一个激灵。
难道京城没放弃他们?这个年纪很轻的女郎中真的有办法救这些百姓?
两个同样年过花甲的老郎中在被郑德叫过来之前都特意去重症帐篷瞧了一眼,亲眼看见那些他们束手无策的病人情况明显有所缓解,都不禁激动起来,来到唐云瑾面前时有听郑德说此女乃是瑞安王爷的义女,更不敢有丝毫怠慢,在唐云瑾提出希望他们给她打下手帮忙煎药时也毫不犹豫地应承了,表示只要能救人,让他们做什么都愿意!
同时,二人也希望如果方便,在唐云瑾为病人们治疗时可以从旁观摩。
听了二人的要求,唐云瑾笑了,“当然可以,若是两位也能帮着一块儿救治,相信这些受病魔折磨的百姓们也能更快地痊愈。”
唐云瑾毫不藏掖的举动更是让两个老郎中对她敬佩不已,如此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如此广阔的胸襟,不愧是能被战神王爷收做义女的人!
“这是需要你们煎熬的方子。”唐云瑾把早就准备好的药方分别递给两个郎中。
方子里写的并不知一种药,唐云瑾把她能想得到的会对预防和治疗瘟疫多少有帮助的药都写了进去,零零散散加起来差不多有近十种,其中包括银翘散,三消饮,桑菊饮,藿香正气散,清宫汤,地黄汤,柴胡养营汤等等,根据病人表现出的不同症状对症下药地让他们服用这些药饮。
方子里清楚地写明了这些药物的效果,针对的症状,以及需要的药材,虽然是偏向于预防方面的药,但也足够在这个对资料瘟疫尚没有任何体系的时代的郎中们如获至宝,喜不胜收,激动万分了。
单单就这么一张方子,两个郎中就将受益一生,日后若再有瘟疫,只要不像这次这般非常偏门不常见,只要有这方子里的药,大多都能很快地克制住扩散速度。
两个郎中对唐云瑾多番道谢,也不耽误地赶紧出去煎药,如今药材什么的也都很充足,他们丝毫不用担心药不够病患们没办法得到最好的治疗,同时,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验证这些药饮的效果。
唐云瑾给他们的药多数都是针对那些瘟疫症状还比较轻,或者并没有染病的人,至于重症帐篷的两百多人,这些药的效果非常少,还得她亲自来!
下午的时候,唐云瑾几乎一直泡在四个重症帐篷内,秦枭也由系绳的工作转为记录唐云瑾口述的病患的症状以及她准备对病患下的药的成分,效果,以及会出现的反应等。将这些详细地记录下来一方面是给后世的人留下经验,让他们从中学到治疗瘟疫方面的知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她自己在治疗的同时可以清楚地区分出不同症状的患者服用药物以后出现的反应。
不论她医术多高明,毕竟是第一次接触瘟疫患者,第一次治疗瘟疫患者,哪怕看了很多医书,手里有很多能保住这些人性命的药物,却不能指望以后但凡遇到瘟疫都只能靠她一个人吧?总要为将来考虑,也要防止理论知识和实际情况相撞,若真出了问题,总也得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该如何解决。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下来流传下去怎么都比用脑子记来的更稳妥!
经过近一天的诊断和治疗,唐云瑾很意外地发现,这些瘟疫患者所患瘟疫竟也并非同一种!这可是相当让人震惊,她可从没听说过瘟疫横行之时同一个地方会流行起两种不同的瘟疫!
这两种当中占据比例最多的自然就是由伤口腐烂发脓以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后创口处的细菌异变滋生出一种病变的病毒,从而引发瘟疫,而另一种就是比较常见一些的温病了,主要也是因为灾害过后气候条件,生活条件的恶劣导致的,也是一般自然灾害以后容易出现的温病。
后者有她提供的那些药饮,倒是能起到相当不错的效果,而这些人当中也只有那么个别几个人被安排在了重症帐篷内,若不是如此,她还真发现不了居然有两种不同瘟疫的患者。
多亏及早发现,唐云瑾特别提醒了一下另外两个郎中,让他们先把得了一般温病的病患找出来给他们服用药饮,并且安置的地方也要区分开来,免得交叉感染再弄出来第三种更棘手的瘟疫出来。
第一天,唐云瑾一直忙到深夜近子时才在郑德准备的帐篷里睡下,特殊时期特殊对待,秦枭也直接和唐云瑾睡在了同一间帐篷,甚至是同一张床上。
原本以秦枭的性子,在成亲之前是不想坏了她的名声的,不过被唐云瑾一句很随意的‘早晚的事’否决掉,直接把他按倒,自己躺进他怀里舒舒服服地在找了个位置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唐唐本来在唐云瑾怀里,秦枭嫌它碍事,直接扔到郑德准备的另一张床上,低头看看在自己怀里安眠的唐云瑾,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手臂一览,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天蒙蒙亮开始便忙碌起来,为了保证精神抖擞,唐云瑾特意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整壶的溪水喝,给她自己,也给秦枭,又让人给云霄送过去一些。自从第四次升级以后,就算她拿出来点并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空间溪水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负担了,而空间溪水也是最佳的提神之物!还能消除疲劳!
经过第一天初步了解瘟疫患者的症状,第二天唐云瑾已经开始试着对症下药,而这种对症下药主要针对的是症状较轻,又一般的患者,对于那些重症患者,唐云瑾并没有多耽误太多时间,反而是用她专门研制的,说得通俗易懂一点,类似包治百病的万灵丹,为的是不想让这些重症患者太过痛苦地熬着。
这些万灵丹的功效差不多要三天以上才能发挥,等三天过去以后,这些重症患者除了及特殊的二十几个人以外,大多都能转移到中等程度的病人们住的帐篷里了,之后就要循序渐进慢慢治疗了。
那二十几个特殊的主要是在灾害发生时或被重物压到废了一条胳膊或一条腿,又或者是伤口没有及时做处理以至于整个手臂或腿部坏死,再加上染了瘟疫,情况才更加麻烦及复杂,这一类患者,首先要做的就是……给他们截肢!
这个时代的医术上并没有截肢方面的内容,就算真的碰上身体某个部位不能再留着需要砍掉,也是用最粗暴的方式,并不能做好妥善的处理,以至于存活率完全看个人运气。
唐云瑾显然不可能做这般粗暴且拿患者性命开玩笑的事,因此这天除了给重症患者们的一些伤处做紧急处理及喂食万灵丹缓解情况外,主要就是做简陋的‘外科手术’了!需要截肢的患者足有二十几个,每一个都要花上至少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这还是在唐云瑾不断用止血散,又费了很大功夫给失血过多的患者输血的情况下才能保持的速度,二十几个人要全部搞定,一天根本不可能办得到,只能尽可能从症状严重地开始进行‘手术’。
两个郎中听说她要给病人们‘砍’掉胳膊腿,先是受了惊吓,紧接着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征求她的同意想在一旁旁观。
唐云瑾能说不让吗?必然不可能!别说旁观,他们还得给她搭把手呢!整个宣城就他们三个懂医术的,秦枭虽然也能给她打下手,可毕竟不能动刀子也没办法帮着缝合,只能给她递递用具或擦擦汗,帮着稳定住患者的肢体之类,还有很多唐云瑾一个人做不到的工作需要让那两个老郎中协助。
当然,唐云瑾事先提醒过他们场面必然会比较血腥,让他们做好充分的准备,尤其是,不要手抖!虽然实际动刀的不是他们,但如果他们协助的时候除了差错,也可能前功尽弃!而且动手术期间必须精神高度集中,中途就算疲惫也不可能停下来,唐云瑾自己倒是还好,但两个老郎中毕竟年事已高,再强撑着也最多能坚持个半天就必须休息小半个时辰才能缓过来,即使唐云瑾给他们喝兑了空间溪水的水,也只能勉强让他们稍微回过神来却也没办法连续作业。
这并不是溪水的效果变差了,实在是从没见识过动手术场面的两个郎中一方面几个时辰一直绷紧了精神高度集中之下体力消耗极快,连带精气神耗得也不少,再加上从灾害开始就不曾好好休息,身体情况不算最佳,消耗和补充不成正比也怪不得他们。
如此一来,手术便只能是做半天,歇一会儿再继续,如此循环,效率有些下降,以至于给这二十多个人全部做完手术,花费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期间很遗憾的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失血过多的情况下突然心脏病发,古代又没办法电击急救,最后出现了第一个唐云瑾来了以后的死亡例子。
不过好在,虽然一开始有人听说唐云瑾要把人的胳膊腿砍掉觉得是要草菅人命,但连着几天连续下来的确救了不少人,并没有人因为死了这么一个人就怨恨唐云瑾医术不够好,胡乱治疗。
他们都清楚,如果没有唐云瑾,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没命了,哪可能只死一个?
唐云瑾这几天不断地做手术,心里压力也并不轻,哪怕有空间,空间里有很多灵药,真正眼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手底下缓缓流失,饶是她也没办法完全不当回事,要不是心理素质够强,说不定死了一个接下来剩下的几个她就不敢下手了。
那种自己能力不足才害死人的愧疚感袭来之时若不能及时把心态扳过来,一般人很容易从此一蹶不振,也因此,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非心理素质过硬者无法胜任!
秦枭也通过这几天随时的陪同,见识到了唐云瑾另一个从不曾见过的一面,那些曾经在凌城,在其他城镇见过的某些药铺里挂着的‘再世华佗’‘杏林春满’的牌匾,仿佛就是在形容手术时神色认真的唐云瑾。
也唯有有她这般高超的医术,不放弃任何一个哪怕所有人都说已经没救了的患者的医者,才真正当得起这些称赞!
在他们这边忙着做手术时,云霄则负责给他们提供食物,并且探查宣城周围受灾以后的地理环境,以及接下来是否还有可能发生其他衍生灾害,考虑接下来宣城存活着的百姓们以后的去处。
经过洪水的冲刷,堤坝已经塌了,需要等灾害彻底过去以后尽快重新筑起,在新的堤坝完成之前,哪怕瘟疫也同样过去,少说两三年内宣城也不适合人居住,等唐云瑾那边把瘟疫症病人治好以后,确保不会复发,不会再传染给其他人,便要准备一起转移到洪城去,如无意外,恐怕在宣城整顿好之前,这些人都将定居在洪城,正好洪城经过灾害也死伤不少,城里空得很,到时候重新正编两个城的人也能尽快恢复元气。
不过这些都要留待整理好上报给皇上,经过朝中大臣们商议确定下来后方能真正实行,目前他们需要做的还是稳定局面,等待瘟疫情况好转,先把人转移到洪城去。
按照唐云瑾花了四天的时间才初步确保了所有瘟疫病人的性命,接下来还要慢慢观察,小心谨慎地逐一治疗,并且每天都要观察治疗效果,一旦有问题又要改变方案,瘟疫不比其他好治疗的病症,不但难治愈,还容易反复,容不得半点轻忽。
要把所有染了病的人都治愈然后转移到洪城避免二度乃至三度受灾,至少也要等上大半个月甚至可能一个月以上的时间,这个时间却是怎么都没办法再缩短了。
“你尽管放手去做。”这是云霄听唐云瑾具体分析过以后唯一的一句话,其中包含着对她完全的信赖和托付。
他不懂医术,可灾区如今最严重的就是瘟疫,最难解决的也是瘟疫问题,除了交给她,他也不认为有更好的办法了。
“云瑾殿下,您先歇一歇吧,这边我们来照看就好了,若是有问题我们让人去叫您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对唐云瑾说道。
另一个差不多年纪正给一个老汉受伤的小腿上药的妇人也忙道:“是啊,云瑾殿下,这里有我们就够了,您这几天都没能好好歇歇,可别再累坏了身子!”
“是啊,您去歇息片刻吧,不碍事的!”
帐篷内照顾着病患们的几个人纷纷友善担忧地劝着唐云瑾,后者虽然并不觉得多疲惫,但也领了他们的好意。
“那就麻烦你们多照看着点,我去休息一会儿。”说完确认了一下帐篷内的病人们情况都还算稳定,便和秦枭一起离开了帐篷。
“哎,云瑾殿下人可真好!一点皇室的架子都没有,这些日子以来都亲力亲为地为病人们诊治,哪怕再脏再累都半点不介意!”
“可不是!以前的官老爷们哪一个不嫌弃我们这些百姓们命贱不值几个钱,哪有真正关心我们的!郑县令还算是好的,一直都没抛弃我们,之前也染了瘟疫死了的那几个官爷在自己得病之前看着我们的眼神,那嫌弃劲儿,藏都不藏一下!那些人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人看!也就云瑾殿下这般菩萨心肠地为我们着想,给我们治病,给我们活路!”
“是啊!幸好这回京城派过来的人里有云瑾殿下,不然光送来粮食和药材,那些药材郎中都不知道哪些能治好我们的病,也是白搭不是!”
“就是!我们能活下来都亏了有云瑾殿下,等病好了以后可要好好谢谢殿下才行!”
“没错没错!哪怕是给云瑾殿下为奴为婢做报答也值了!”
“云瑾殿下那般良善的才不会让咱们给为奴为婢呢!”
“说的也对!”
帐篷内的议论声不绝于耳,除了一开始的两句唐云瑾没远走之前被她听进去,其他的也被唐唐一字不漏地转述,听得唐云瑾无奈摇头笑。
回到自己的帐篷,唐云瑾笑着对秦枭道:“我都快成活菩萨了。”
秦枭拉着她躺到自己腿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为她按摩,“你救了他们的命,他们感激你也是理所应当。”
“可我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无私。”唐云瑾低声叹息。
她虽然确实不可能见死不救,但真要说她半点私心也没有,这些人就把她看的太好了,她一方面是救人,一方面更是为了给自己积攒功德,说到底也是存着自私的念头的,只不过她的自私并没有建立在用人命来搭的前提下,因此才显得很伟大。
秦枭道:“对他们而言,知道有你,他们才能活下来就足够了,古往今来的各种受百姓称颂的杰出人士也不见得便是好无私心地全心为百姓服务,你大可不必介怀。”
“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唐云瑾莞尔,“反正我又没打算害人,不论我真正谋求的是什么,结果都是他们保住了命。”
秦枭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唐云瑾伸了伸懒腰,看着上头秦枭认真为自己按摩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我忙活,不累?”
“没有你累。”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假,真正费神的事都是她在做,他充其量就是在旁边帮帮小忙,晚上等她入睡以后为她按按摩,舒展舒展筋骨,有空间溪水在,本身得了玉镯能力后体能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倒是一点都不曾感觉到过累。
“接下来的日子就不会这么忙碌了。”唐云瑾道:“重症的那些如今都得到了改善,没有‘手术’要做,也不必担心随时有可能有人病情恶化危及性命,也不必全天候地在帐篷里守着。”
“你打算做什么?”其他人听了这些话或许会以为她这是打算稍微休息几天解除疲劳,但了解她如秦枭自然是知道她肯定是又有了其他打算。
果然,唐云瑾笑了笑,道:“昨天听方郎中说这阵子药材消耗的非常快。”方郎中就是那两个郎中当中稍微更年长一些的,也是原本就在宣城的郎中,另一个姓徐,原本是宣城附近一个叫宣德镇的地方的名医。
到今天,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十天,虽然他们来时带过来的药材不少,哪怕在洪城留下一小部分仍然颇为充足,并且这里的人也少,按理来说不至于用的太快才对。
可麻烦就麻烦在别看人算不上特别多,可一千多个患者,又夹杂着两种不同的瘟疫,还有截肢的患者们的身体调养和和其他人不同,用药就非常麻烦。
内服的,外服的,预防瘟疫的,针对术后感染的,增强免疫力的,分门别类的消耗是出乎意料的大!尽管目前药物看起来还很充足,以防万一最好还是再补充一些比较安心一点。
这还是在唐云瑾偶尔会从空间里拿出来一些药材的情况下才能控制在目前的消耗量上,再多拿……就可能引起人的主意了,虽然目前这里的人看似并没有可能会针对她的,但也保不齐某些自从他们来到再去以后就销声匿迹的人没在暗地里注意,总归是大意不得。
“我之前注意过这附近的地形,宣城西郊那边有几座山头,我也问过方郎中他们,那几个山里长了不少药材,发洪水的时候也因为那边地势高没被冲刷到,应该能找到不少,我想阻止一些人和我一起上山采药。”
上山?秦枭本能地皱起眉头,“这里不久前才刚发生洪涝灾害,山上也不见得安全。”虽然那几座山头他也注意到了,并且看得出并不算特别高,他们来到宣城后也没下过雨,发生山洪的可能性不高,他还是不太敢冒险。
唐云瑾显然猜到了他的想法,道:“放心吧,我详细地问过,山上的地形还算稳固,有一半都是石山,不至于被雨水冲刷就发生山洪。”她再怎么为百姓着想或想积攒功德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命都没了还能谋算什么?她可是特意让唐唐留意过山上的地貌,并且也让黑焰跑了一趟,结果回来的黑焰爪子上很干燥,连半点湿润都瞧不见,显然山上的环境要比山下好得多。
唐云瑾把自己提前做过的调查也对秦枭说了一遍,后者的眉头总算没皱得那么厉害,但仍然不放心地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唐云瑾叹气,“这些日子你总和我一起为那些病人治疗,我不在的时候我还指望着你帮我照看呢,放心,我会带着黑焰一块儿去,也会带着四个铁骑兵,只是去采药而已,还能出什么问题。”一般的小问题根本对她构不成影响,退一万步说,万一又出现了丽妃他们派过来的人,她的精神力攻击就足够应付了。
怎么想都没必要让秦枭特意跟着跑一趟。
“你很不希望我跟去?”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我当做易碎的花瓶。”唐云瑾无奈,貌似她也没发生过什么让秦枭难以忍受的伤害,以至于需要他时刻盯着吧?嗯……之前安家那件事上因为拿出一颗红缨昏迷一个月的事不算,那只是不可抗力的一种意外。
“你这些天一直跟着我忙碌也辛苦了,采药你又不懂,就算跟去了对我的帮助也不大,你留下来替我照看着病人,万一有人恶化了你也知道该如何应对。”唐云瑾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药丸,“这里有应急用的药丸,若你不确定该如何处理,直接喂这里面的药就好,这些东西不方便交给方郎中和徐郎中,我只能给你。”
云霄虽然也会每天询问她一边病人们的情况,但到底不是主要负责这一边,也不好把药丸交给他,怕没办法及时发现问题。
秦枭接过小袋子,沉默了片刻,总算答应了,别的不说,要是她不在的期间真的又哪个病人病情恶化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恐怕有人会埋怨到她,他替她注意着也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天一早吧。采药不可能只去一趟就够了,我打算接下来的日子直到采到足够分量的药之前每天早上都去一趟,距离也不太远,加上采药花费的时间,估计来回也就花上两个时辰。”
“你那么肯定山上的药足够?”
“不够的话就只能想办法就近看哪个没有受灾的城镇还有药材可以提供,救救急了。”其实只要有采药这么一个行动,到时候她大可以再从空间里拿出来点存货出来也不至于被人怀疑。
“我知道了。”秦枭不再多言,继续为唐云瑾舒展眉头缓解疲劳,心里却在想着,他们之间彼此有感应,若唐云瑾真的遇见危险,他也会第一时间察觉到,一旦有任何不对,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就是了。
她的能力他也清楚的很,如她所言,她的确并非无法自保的弱智女流,他该对她多点自信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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