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蒙山的山顶上,生长着一棵盘虬错节两人方可环抱的古槐。
月光细细的洒下来,落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树下的一方青石上,四个西林士兵环坐其上。
兵甲很年轻,仰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半边天,神情无限向往,喃喃说道:“如果我也能跟着大王女去打这场仗,那该多好啊!”
士兵乙也点点头说:“只有参战才能立下军功,总在这儿鸟不生蛋的地方,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娶我大毛哥呀。”
年长的那两个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闻言士兵丙微微冷笑,“男人还没抱过就想学人逞能?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甲乙闻言涨红了脸,像是对说话的人比较畏惧,却是没有出言反驳。
士兵甲放下烟杆,微微一叹,“你们是没见过战争的惨烈,自古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场仗打下来,能真正活着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十个里面有一个就不错了。”
那先前冷笑的人又讥诮着开口,“知道此次□□领军的人是谁吗?□□的军神—冠军侯王宸!没有把你抽去战场,那是你祖宗八辈烧了高香。”
王宸,这在西林是一个禁忌话题。就是她,将西林人赶入了茫茫戈壁,让她们的子民整日与烈日、风沙作斗争。若不是探知她缠绵病榻,此次国师也不敢怂恿着大王出兵。
没想到她又重新出现在了战场之上,此战,未打已是先寒。
年轻的士兵嘴唇紧抿着,一脸的不服气。大王女是西林第一勇士,随军的又有国内智者阿达,难道还打不过一个病罐子不成?
“唉,”山石上忽然传出一声幽幽长叹,“年纪大的果然是见识远啊。”
“是谁?”士兵丙最先弹身而起,长剑锵然出鞘。
从陡峭的山石后鬼魅般的出现了数个身影,她们都穿着奇怪的绿色紧身衣,脸上抹着浓重的油彩,几乎与摇动的树影融为一体。
士兵甲拿着剑的手一直在颤抖,哆哆嗦嗦的问:“你们……你们……是人是鬼?”
风陵渡水势湍急,空蒙山陡峭险峻,怎么可能有人在山上出现?
地二龇开一口白牙,“老子就是要你命的恶鬼。”
身形一展,人如淡淡青烟已向士兵丙扑了过去。
士兵丙一声不吭,一脸狠厉,举起长剑就向地二劈了过来。
地二惊讶的“咦”了一声,随即兴奋说道:“有点意思。”见她剑法古朴,杀意凛凛,反倒不着急取她性命,一招一招的逗着她把剑法施展下去。
等王瑀上来之时,地上躺着三具尸首,地二正在与一个西林士兵满场游斗,其他人都在一旁束手看着。
王瑀皱了皱眉,冷声说“速战速决。”
“好咧。”地二响亮的回应。双手在漫天剑影中晃了两晃,两指已将剑尖生生夹住,飞起一腿,就将士兵丙踹了出去,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地二搓搓手,向王瑀献媚笑道:“都尉,我给你留了一个活口。”
王瑀淡淡睨了她一眼 ,地二马上低下头,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拎着人往旁边树林子里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出去侦查的夙夜回来了,向王瑀恭声说道:“都尉,四下都看过了,没有别的士兵了。不过山上有临时工事,可容纳二百余人,人可能是刚刚撤走。”
王瑀点点头,背着手静静的站着。
树林里时时传出低低的闷哼,接着又有重物“咚咚”的撞击声。
半晌,地二才从树林里出来,脸色难得的肃穆。
地二一边擦手一边对王瑀说:“都问出来了,此地的驻兵都被抽调去小阳关了。她本是千夫长,因为得罪了西林王女的得意爱将,才被放逐到这儿。倒是个真女子,可惜是西林的人。”
王瑀淡淡一笑,“哪国不能有真英雄。埋了她吧,让她在我空蒙山上见证着西林的失败。”
夜色掩盖下,一行人匿迹在树林草丛中,悄悄向小阳关潜行。
木达尔鹰一般锐利的双眼注视着前方飘扬的五爪金龙旗,从那里不时的发出各种旗语,指挥着全军进攻的步伐。
她西林的健儿们就像是步入了泥潭,被□□不断旋转的阵性带得举步维艰。她可以感觉到她的大军正在被缓慢的分割包围。
王宸,念及这个名字,木达尔的心中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她决不允许母辈的失败在她手中重演。
甩下祥云饰紫鸾鸟的大氅,跃上了高高的战车,劈手夺过鼓手的大槌,“咚咚咚”亲自擂响了战鼓。
浑厚嘹亮的声音伴随着激昂悲壮的鼓声响起,“西林的女儿们,前方有粮食、有男人、有我们祖祖辈辈都渴望的良田!冲啊!”
一级一级的声音马上就传了出去,在战场上形成了巨大的声浪。
“抢粮食!”
“抢男人!”
“冲啊”“冲啊”“冲啊”……
西林的士气大涨,骑兵猛烈的攻击着,好不容易要形成的包围缺口处却是越来越大了。
王宸端坐在战马之上,听着西林高喊口号,微微笑了。抢粮食,抢男人……抢的可都是□□人的命根!
果然,西林暴雨一般的攻势虽然令□□士兵手忙脚乱了一阵,但却没有心生惧意,反而群情激奋,赤红着双眼与西林士兵厮杀在了一起。
华容随侍在王宸身边,眼看着西林两翼一分,从里面奔驰出一支铁骑,人人全身铁甲,只余一双寒光四射的眸子,手持丈三□□,马蹄驶处,□□一挑,就是一片人仰马翻,几乎没有一合之众。
华容脸色低沉,“西林的底牌亮出来了,将军,咱们行动吗?”
王宸低低的咳了一声,神情依旧平适,“再等等。”
□□的士兵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铁甲兵打得乱了阵脚,她们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弱点,冲力又大,只能看着她们在阵里横冲直撞,反复冲杀,将原来的战线冲出好几个缺口。
在一片人仰马翻之中,有一个士兵吸引住了王宸的目光。
她被西林铁甲军的□□扫下了马背,西林士兵驾着马匹扬蹄就踩了过去,那人就势一滚,就躲入马腹之下。拔出腰间匕首,狠狠的就向马蹄砍了过去。
“轰隆,”马上的骑士一下子就被摔倒在地,沉重的盔甲成了束缚她最好的武器,躺在地上成了砧板上的鱼肉。马上,无数件武器就向她招呼了过来。
王宸脸上慢慢浮现起笑意,对身边的书记官吩咐道:“将此人记下。”
战场上的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西林的铁骑不再是无敌的神话,很多□□的士兵借助身形的灵活,去攻击对手的马匹。虽然很多人惨遭马蹄踩踏,肠穿肚烂,还是有很多浑不怕死的士兵。一旦有铁甲兵被马匹甩下,她的厄运也就来临了。
“将军。”华容有些着急了,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士兵的士气的。
王宸笑着看她了一眼,“华容,你的心还不够静。”战场之上,需要一颗冷静的心,一双毒辣的眼,才能抓住最好的时机。
战场上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双方的士兵们都已经舍生忘死的厮杀在了一处。场面渐渐陷入胶着状态。
王宸的眼越来越深邃,最深处又隐含着一丝莫名的火热,兀得一喝,“滚刀手,出列,阵前右翼。”
右翼,正是黑甲军被□□士兵已不要命的打法围住的地方。
战场之上,突然悄悄的出现了一队斜背大刀的紧衣人。她们身形矮小,动作却极是灵活。一眨眼的功夫,就穿插进了黑甲军的阵型里。
几十个人厉声一喝,刀光霍霍,竟是揉身滚进了西林的铁骑下。砍马腿,剖马腹,数息间,就有十几个黑甲兵摔在了地上,成了周遭杀红了眼的□□士兵的盘中餐。
木达尔看的睚眦欲裂,手下的战鼓声也越来越急促。黑甲兵,那是西林穷全国之力才装备起来的一支队伍。王宸,王宸!难道西林就永远也不能走出你的阴影吗?
王宸看着黑甲军虽然受挫,但西林战意却更炙,眼里不禁流露出赞赏之意。
天边的乌云漫卷,遮蔽了皎洁的月光。火把绵延数里,脚下已是血流成海。
王宸的目光越过交战的大军,凝视着西林后方的苍茫夜色。
这一战,如果没有意外,胜,也是惨胜。王瑀,你千万不能让我失望。
王瑀一行人潜伏在山丘上,望着下方守卫森严的粮草,大家一时无声。
好不容易摸进了粮草所在地,本以为前方大战,后方守卫会比较空虚。但看这军营整齐,火把通明,少说也有两千人。她们这百十来人,怎么闯进去放火?
王瑀沉默一会儿,轻声问天一,“让你在十息之内,灭了前方火把,你有几成把握?”
天一目测了一下距离,凝声说:“七成。如果侵进百米,就有十成。”
王瑀点点头,“甚好。”叫来夏雨,低声吩咐几句。
夏雨眼露贼光,招呼过十几兵士,悄悄溜走了。
守着后方粮草的金木可是一个生性小心谨慎的人,即使前方杀声震天,也不为所动,仍细细的巡视着各个营房的动静。
刚到营帐准备休息,就听外面一阵喧哗,连忙披衣出帐。
刚出帐,就听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她揪住一个乱窜的士兵,“啪,”一个大耳刮劈头扇了过去,“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士兵吓得两股战战,哆哆嗦嗦的说:“大……大……人,马匹惊了,冲……冲过来了”
金木可把她扔出去,大踏步走出营房。
就听得轰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她不禁暴跳如雷,“弓箭手!弓箭手两翼埋伏。”
话音还未落,前方火把忽然应声而灭。
士兵们顿时一片惊恐,人群就骚动起来。
金木可明知有人捣鬼,可马群迫在眼前,分身乏术,只有怒喝着让弓箭手到位,重点火把。
就耽误这一瞬的功夫,狂暴的马群已如龙卷风一般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