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实在太快。
冯刚的身手如何,王烁再也清楚不过。但他居然在一招之间落败,连兵器都脱了手,这着实有些惊人。
奇怪的是,冯刚的刀掉下来,并未发出大的响声。
王烁定睛一看,居然有一只脚勾住了冯刚的刀,它并没有落地。
“是我。”女子的声音!
王烁和冯刚这才看清,来人居然是……九仙媛!
她脚尖一掂,刀子在手。然后她将刀子朝冯刚一递,对王烁使了个眼色:跟我来!
冯刚已是满脸通红,讪讪的接过他的横刀,轻轻的插进了刀鞘里,都不好意思抬眼来看王烁了。
王烁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叫他别在意。然后二人跟着九仙媛,一起猫着腰用很快的速度在夜色中穿行了一阵,进了一间放满道家经文的经房内。
经房挺大,九仙媛点起了一个灯笼带着二人在一片书架子当中穿行了一阵,然后停在了一个道士抄经的小阁前。
阁内掌着灯,并且有人。
“进去吧!”九仙媛说道。
冯刚上前一步,拦在王烁和九仙媛之间,“二公子小心!”
“我知道,我欠你们一个解释。”九仙媛道,“现在我应该是带着红绸去了洛阳,调查清仪的身份。而不是,出现在宗圣宫。”
“没错。”冯刚道,“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小阁的木质滑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一个极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我来告诉你们吧!”女子的声音。
王烁看着那个女子,真是有点脑子转不过弯来……和政郡主?!
这时,小阁内又走出另一人。
是一名年轻的乾道,二十多岁,神形颇为俊朗潇洒,并且王烁对他有几分眼熟。
他身着道袍手执拂尘,对王烁施礼一拜,“在下见过王公子。”
王烁想了起来,那天在献俘大典的南郊大祭之时,自己见过他。
当时,他登上高高的环土祭台,念了一篇祭文。
李泌,字长源。
王烁环视着眼前的这三个人,玄清殿的九仙媛,东宫之女和政郡主,翰林待诏神童李泌……这样的三个人居然凑到了一起,想必能拼出一段非常精彩的故事。
此时,和政郡主与李泌同时往旁边一让,“请。”
王烁两步就跨了进去。
这不是请客喝茶的光景,一切俗礼能免都该免了。
九仙媛也跟了进来,拉上了滑门。只有冯刚一人在门外守着。
一间斗室,四人各坐一方,中间只能摆下一张抄经的小几。
王烁坐下就问了一句,“红绸呢?”
“她很安全。”九仙媛说道。
“我问的是,她在哪里?”王烁道。
和政郡主接过话来,“在我家里。”
“在你家里?”王烁一皱眉,“你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知道。”和政郡主道,“她是天罚者的一员。”
王烁深呼吸了一口,“现在天罚者正准备要把脏水往太子身上泼,你居然还敢把红绸收留在你家里?”
“不是准备。”和政郡主很平静,“是已经从头淋到了脚。”
王烁微微一怔,“何意?”
这时,九仙媛说道:“王公子,我很抱歉。之前,我有一些事情瞒着你。”
“你瞒着我的事情,何止一点半点?”王烁道,“你早就知道清仪有问题,对吗?”
九仙媛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她承认了。
王烁道:“你还知道,清仪的主子也在玄清殿?”
九仙媛仍旧沉默。再次承认了。
王烁冷笑了一声,“别告诉我,清仪的主子就是那个天真活泼的小道姑,你的同室道友,清尘。”
“没错。”九仙媛道,“就是她。”
草!
王烁心中怒骂了一声,恨得直咬牙,“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你第一次上山来找我之后不久,我就大体知道了。”九仙媛说道,“其实很早,我就怀疑她二人形迹可疑。经你一说,我再一调查,自然就明白了。”
王烁很恼火,“那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你还特意带她二人下山,去了我的家里?”
“王公子,稍安勿躁。”这时,李泌说道,“此事,都怪我。是我肯请九仙媛,暂时不要告诉王公子实情。”
“为什么?”
“因为,她二人都不是真正的主谋。过早拆穿打草惊蛇,会坏了大事。”李泌说道,“其实,我很早就已经在秘密的调查这件案子。那时,天罚者都还没有开始在京城犯案。”
王烁好奇的眨了眨眼睛,“那你调查他们干什么?”
“因为我们发现,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失踪了。”李泌道,“而这些人,与那个特殊之人的失踪,大有关联。”
“谁失踪了?”王烁挺惊讶,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时,和政郡主说道:“王公子,杜有邻的案子你知道吗?”
“知道。”王烁点了点头。
“杜有邻曾是太子的岳丈,他嫁了一女给太子,是为杜良娣。”和政郡主道:“杜有邻还另有一女,嫁给了左骁卫兵曹柳勣。他们翁婿向来不和,于是柳勣写了一封信诬告他岳丈杜有邻谋反。”
“那原本只是一件翁婿不和的荒唐小案,却被李林甫抓住把柄大做文章,扯牵了很大一批人进去,最终连累到了我的父亲太子殿下。当时太子刚刚经历了皇甫惟明一案才不久,元气大伤。再次面对这样的大狱,太子不得不解衣避火休了杜良娣,以示与杜有邻划清界限没有关系。”
王烁点了点头,“这些我知道。”
“现在,我就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和政郡主说道,“皇甫惟明的案子牵扯到了御史中丞韦坚,韦坚之姊是太子妃。当时为了避祸,我父亲被迫休掉了多年的结发妻子韦太子妃……太子与韦妃向来伉俪情深。并且韦妃抚养我长大,待我如同己出。如今,她却被迫削发出家做了尼姑。”
王烁耐心的听着。
“从那以后,我父亲一度十分消亮。正是杜良娣日夜照顾与安慰,才让太子慢慢的振作起来。”和政郡主道,“但是没多久,杜良娣也遭受了韦氏一样的命运。并且她比韦妃还要更惨,因为韦妃虽是削发为尼,但好歹还是住在皇宫的佛寺之内。我们若想见她,偷偷的也能见着。杜良娣是被逐出京城贬为了庶女,终身不得还京。并且她的家人都已非死即贬,她已是孤身一人。”
“然后呢?”王烁问道。
和政郡主:“在杜良娣被贬出京城之后,我父亲的心腹宦官李静忠暗底里做下了一些安排,让她衣食无忧的隐居了起来。并且还暗中派了两个身怀武艺的侍婢,前去贴身伺候与保护。”
王烁皱了皱眉,“其中有一个,就是清仪道姑吗?”
“没错。”和政郡主道,“这些事情,我们也是不久之前方才得知。”
完蛋!
王烁当即一摇头,清仪道姑,居然是太子派去保护杜良娣的人!
“王公子。”李泌很平静的说道:“事情,或许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
“你知道我在想像什么吗?”王烁反问道。
李泌说道:“王公子大约是在想,太子暗中操控天罚者的嫌疑,现在是怎么都洗脱不掉了。太子意图联合令尊谋反的证据,看似也越来越充足了。”
王烁微微一皱眉,“这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没错。”李泌道,“但正因为它太过于显而易见,所以,必然是有人在故意栽赃陷害。试想,倘若有人真要谋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破绽百出吗?”
“是,你说得有道理。其实,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相信我父亲会联合太子谋反。”王烁道,“但是我们相信又有什么用?眼下的这些证据对李林甫来说,已经足以拿来对太子定罪了!”
“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失踪的杜良娣。”李泌说道,“我有理由怀疑,她被人利用或是控制了。那个人,应该也就是天罚者的幕后黑手。”
王烁双臂交叉抱在了胸前,安静的寻思了片刻,说道:“清仪不是就在附近的那间小杂屋里么?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有什么用,进去一搜,或许还能另有重大收获。到时将人犯一审,不是很容易弄清楚么?”
“不必打草惊蛇。”九仙媛说道:“那间小杂屋下面有个地窑,里面住着的只有清仪的一对小儿女。”
王烁微微一怔,“不是说,她把儿女寄养在亲族家中吗?”
“我是有意点破,然后她就会把儿女带到最安全的地方。”九仙媛说道,“对她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当然就是在她主上的身边。因此我才确定,清尘就是她的主上。”
“清尘年纪轻轻,怎么会成为清仪的主上?”王烁很好奇,“她究竟是什么身份和来历?”
和政郡主说道:“最初我们也很好奇,于是就去查了一查。她仿佛是个孤儿,很小就被寄养在了道观里。但是她的生活一直都很优渥,时常会有人带着许多的美食与钱财来探望她。宗圣宫里,还有人专门教她读书、弹琴和习武。”
王烁微微一皱眉,“这哪是什么孤儿,该是某位大人物的外宅私生之女吧?”
“你果然聪明,一猜就中。”和政郡主说道,“她的道籍上写着,她俗姓黄,黄河之黄。”
王烁斗然心中大亮,“不对,她应该是姓——皇甫!”
九仙媛、和政郡主与李泌面露惊讶之色的相互一对视,同时一点头。
“没错。她就是皇甫惟明的私生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