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奇迹!不死狼魔的涅盘

接下来的两天,出奇的安静。契丹人将驻地北迁了五十里,离士护真河百里下寨,静观其变。唐军也在进行大战之后的整休,重组队伍,救治伤员。

两支大军,就像是猛烈厮咬过后的猛兽,在作短暂的休憩,各自蹲在一角舔舐伤口,准备稍后再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

可是秦霄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契丹人深沟高垒避而不战,怎么办?眼下的唐军,不仅仅要与契丹人作战,还要与时间作战,与自己的肚皮作战。两天下来,军屯里已经不剩一滴粮食了,战死、受伤的马匹,也被吃了个干净。

再熬下去,就要宰杀驮马了;再接下来,就是战马。每当唐军将血亮的军刀刺进自己心爱的马匹的喉咙的时候,那种惨烈与悲壮,简直可以让人崩溃。更可怕的是,这种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秦霄躺在帅帐的床上,光着上身,让铁三拿热酒帮自己推擦胸口的瘀伤。受这伤的时候,秦霄当时就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头昏眼花。原来还是一狼牙棒柞到了膻中。那副精良的明光甲护心镜也被敲瘪了,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让它恢复了一些形状。还幸好当时自己穿着护身软甲,胸口就揣着那块玉佩,恰好挡在膻中穴,好歹缓了一下力道。不然那一锤下去,重则致命,轻则岔了气乱了经脉,就是变成个废人也有可能。

铁三拧着眉头,在秦霄胸口来回的推拿。秦霄紧咬着牙根,额头上豆大的冷汗一滴滴往下滚落。半晌过后,铁三总算是住了手。说了声“好了”。秦霄如释重负的长吁了一口气,起身穿着衣服。

铁三在一旁说道:“大帅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膻中死穴中了这一击,居然只留下一些皮外伤。虽然瘀青了一块,用酒推拿几次也能化去,好像也没有折断胸骨,真是福大命大了。”

“我没那么容易死的,不然,早挂了几十次了。”

秦霄一边自嘲的笑。一边有些吃力的往身上套着皑甲,对铁三说道:“伤亡人数统计出来了么?”

铁三过来帮他穿皑甲,低声说道:“阵亡二千六百七十七人,重伤二千三百五十人。总共减员五千。轻伤,就无法统计了。几乎全员带伤。”

秦霄皱眉点了点头:“天兵监地兄弟呢?”

“阵亡三十七人。装备比较好,受伤的倒不多。”

铁三说道:“这是天兵监有史以来最大的伤亡人数了。”

“我的错。”

秦霄叹了一口气说道:“让天兵像正规军一样正面厮杀。失去了许多优势。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当时的情况下,实下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当突击先锋,只好我亲自带着你们冲上去了。一直以来。从邢长风带队的特种营,到你们现在率领地这些天兵,的确是没有什么损失过。可惜啊……要培养一个天兵,不管是成本还精力,都至少抵得过一百名普通的军士了。”

铁三轮廓分明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大帅,为国尽忠死得其所。不正是我们这些人最大的荣耀么?大帅这样的王爷贵人都生不畏死,我们还有什么好说地?”

秦霄笑了一笑:“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我从来就没觉得我有多尊贵。对了,契丹人有什么动向?”

这两天以来,秦霄大半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的。一来养伤,二来平静心情。他知道自己不是铁人,养好伤、稳住心神,才能去应对后面将要发生地事情。其他的一些琐事,都交给了李为印和铁三等人去料理了。

铁三说道:“契丹撤退五十里。退到了百里外的孤叶湖边。每天都有不少于十来股斥候往士护真河这边打探。看来,他们这是在静观其变。我们也轮流派出了天兵哨探和暗岗,沿途密切监视着他们。一有消息,就会飞快的传来。”秦霄闷哼了一声:“看来,契丹人已经看准了我们的死穴了。他们知道我们后无援兵。内无粮草,打算活活困死我们,不跟我们打了。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不出三五天,我们就要彻底断粮,不战自乱了。”

铁三沉默不语。这样地事情,他插不上嘴。秦霄暗自苦恼的寻思了一阵,对铁三道:“去,把李为印叫来。”

李为印进来的时候,秦霄正看着挂在帅帐里的地图出神。李为印开口叫了一声,秦霄让他一起走到了地图前。

“李为印,你来看。这方圆百里的大地形,都是平原或草原。实在不利于我们。”

秦霄说道:“搞不了埋伏,也用不了火攻,更不用说水攻了。就人数而言,我们也明显处于了劣势。一场战斗下来,减员五千人。现在,我们的主战部队也就是一万五千人左右。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契丹人的损失,比我们更惨重。他们阵亡了至少五千人,重伤逃回的也不少于四五千人。”

李为印淡淡说道:“算起来,这场大仗我们还是胜利了地。要知道,我们面对的是精锐的契丹铁骑。恕我说句不敬的话,一般来说,唐军减员五千人,能让契丹铁骑损失三千就不错了。而我们,几乎让他们损失了一万。”

“这个,不重要了。我看重的是以后该怎么办。”

秦霄说道:“这里是契丹国境,他们还随时会有增兵。就算他们没有增兵,二万铁骑,也够我们受地了。而且现在,我几乎是束手无策。”

李为印沉默了一阵,突然说道:“我倒是希望契丹人增兵。”

秦霄一皱眉:“理由呢?”

“大帅语看这一边。”

李为印指着地图一角:“这里,地图没有绘制出来。可是我知道,这里有一条很险僻、很隐蔽的通道,直通向契丹腹地。当年,我就是从这里逃出来,躲过了可突于等人的追杀的。”

“嗯?”

秦霄极感兴趣的看着他:“接着说。”

“这里。是契丹族传说中的‘绝地’和‘禁地’。相传,进到这里的人,都要受到恶魔强烈致命的诅咒,非死即伤。近几十年来,一直没有人敢进入。”

李为印说道:“连最勇敢地猎手,也不例外。可是当年,我被逼于无奈的情况下,跑了进去。且只身一人穿越了这个地方。这里,是一处狭长的山谷。我们契丹人习惯叫它‘切霍谷’。进去以后,除了碰到几条毒蛇,倒也没遇到什么东西。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是在夜间通过的。据说在白天的时候,这里毒气瘴气弥天。满处是毒物,生人一进去就得死。我回忆当天的情形,好像是喝过了雄黄酒进去的,除此之外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于是我推测。只要喝过雄黄酒,就可以安然通过切霍谷了。”

秦霄缓缓地点头:“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从这里绕道,龚杀契丹牙帐?”

“是!”

李为印果断的点头:“我知道,作为一个契丹人,我干这样的事情就跟卖国贼一样。可是事到如今。为了最终的两族人民的和平,为了大局,我只能干这样地事情了。大帅,请给我三千精锐步兵,我亲自率领他们从这处密谷杀出去,直捣契丹牙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段路该怎么走,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该如何到达契丹牙帐!”

秦霄背剪着手来回了踱了一阵步子,思虑了许久。缓缓的摇头:“不可以,条件不允许。从地图上看,你说的这处切霍谷,处于契丹、奚与突厥的交界处,从这里绕过去。至少才三百余里。三百里,步兵该走多久?这还不算你们成功翻过了密谷后杀到契丹牙帐地路程。别的不说,我根本无法为你准备这么多天的食物。而且你分流出三千人去奇袭,就算成功了,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契丹八部的兵马随便回扑一下,你这三千人都要死光。而且说实话,你拿走三千人,我这里就少一分力量。能不能顶到你成功的那一天,还真的是很难说。”

李为印长叹了一口气,摇头:“我也知道,这很难成功。这三千人,无疑就是先把自己处死了,再去执行这样地任务。而且契丹牙帐不比中原的城池,没有城郭,随时可以迁移。我真的不知道,这两年来契丹的牙帐已经被搬迁到了什么地方。其实我想的,是杀进契丹腹地以后,尽量制造一些混乱,让大帅这边的压力减轻一些。到时候,看能不能出现一线生机。”

秦霄微微一笑,拍了拍李为印的肩膀:“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但是这样地事情,我不会让你去干的。就算是死,我们也要轰轰烈烈的战死在一起。”

正在这时,帐外南面传来一阵宏大的歌声,居然是唐军在自己唱那首《秦风·无衣》的军歌。秦霄疑惑道:“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怎么唱起军歌来了?”

李为印也疑惑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走,看看去!”

二人出了帅帐朝南走去,这个方向正是士护真河。秦霄看到,大约有二三千名唐军士兵,正齐齐的站在河岸边,朝着南面的方向大声唱着军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歌声除了惯有的雄浑与激昂,更多了一丝苍凉与悲伤。

二人走了过来,几名士卒马上看到了,慌忙拜礼。

秦霄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回大帅。”

一名小卒抱了一拳,说道:“我们在送阵亡的兄弟们回家!”

秦霄愕然一愣,喃喃道:“送阵亡的兄弟们回家……”

“是啊,大帅。”

小卒说道:“直到今天,我们才将阵亡兄弟的尸首火化。本来,我们是打算让这些将士的同乡将骨灰带回故土安葬的。可是……我们清楚,或许我们自己,也回不去了。今天起了东北风,正是刮向中原的方向。我们就在这河边,洒下他们的骨灰。希望风能将他的英灵。带回中原故土。”

秦霄深吸了一口气,举目四看。这才发现,几乎每个将士的身前,都放了一个瓦罐;每个瓦罐上,都贴了一张小纸条,写着诸如“关内雍州,张三”这样地字眼。瓦罐内,就装着一堆骨灰。将士们一边唱着歌。一边轮流走到水边,将瓦罐内的骨灰洒向河面。

秦霄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感触的激荡起来:这真是血性男儿所特有的血色浪漫!或许他们这样做,只是出于一种纯朴的意识,却比任何风花雪月,还要来得浪漫和真挚!

秦霄朝这些战士们走近了几步,连连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行礼。不要在意自己的到来,然后找了几个领头的小校问道:“有江州地么?”

“有啊,三四个。”

马上有人答道:“在这里。江南的,都集中在这边。”

秦霄走了过去。拿起两个瓦罐:“也算我一份吧。让我送这些英雄们回家。”

他弓下身去,拿起了一个瓦罐,也站到了河边来,跟着这些将士们一起高歌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曲终了,秦霄一手探进瓦罐里抓了一把骨灰,大声道:“江州英雄冯远亮,回家了!”将士们的喊声也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关西英雄赵明,回家了!”“陇右英雄张大包,回家了!”……

李为印远远站在后面,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募,愕然地想道:生死危局之中的人们。居然还有闲心干这些事情?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和动力,在驱使着他们呢?相比于这些唐军,我们契丹阵亡的将士,都是被堆在一起,请几个巫师跳跳大神就算完事。有时候。甚至收集不到尸首,找些衣冠来搪塞……看他们地样子,就像是自己的亲人和兄弟死去了一样,还有人轻声的抽泣。唐军,汉人……你们的心里,究竟想的是一些什么?难道,这就是汉人的文化与精神么?

洒完了骨灰,秦霄驻足站在水边,举目远眺南国地方向,暗自唏嘘道:“让风,送我们的大唐英烈们回家吧!落叶归根,这里不该是他们长眠的地方。可能过不了多久,也会有人来洒我的骨灰了吧……”

呆站了许久,秦霄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发现身后密密麻麻黑压压的站了许多人,几乎所有的唐军都过来了。还有好些伤员,都被战友搀扶着,齐齐的聚集到了这边。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西南方中原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深情的怀念和眷恋。

看着这副静默的图画,秦霄被感动了。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他高扬起双臂,高声呼喊道:“风啊,送我们地英雄回家吧。”

旁边的将士们跟着一起高喊——“风,送我们的英雄们回家。”

“回——家!”

回音震震!

宏大雄浑的呼喊,在士护真河的河面上,传得悠远而深遂。原本缓缓而流的河水,也似乎变得汹涌澎湃了许多,仿佛就是回应着这一万多名血性男儿的呼唤。

不知道是谁从人群中迸出了一句:“大帅,发兵吧!和契丹人决一死战!”

顿时有人跟着附和,并此起彼伏的叫喊了起来——“是啊,大帅!发兵吧!和契丹人决一死战!”

“天天这么耗着,还不如战死了沙场来得痛快!”

“就算是战死了,还有风送我们回家!”

顿时,这一句得到了无数人的响应:“就算战死了,还有风送我们回家!”

无数人,跟着高喊了起来。

秦霄站在一处小土坡上,环视着这些眼种炙热、神情激昂的男人,又一次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浑身发抖。他情不自禁的振臂高呼:“祖宗明灵、皇帝陛下、亿兆大唐的百姓们!你们看看吧!这就是中华最伟大的战士和英雄们!”

“发兵”、“发兵”群情激昂,都跟着高喊了起来。万余人集结在这个河边,而不是往日的点将台前。挥舞的手臂如同海浪一般此起彼伏;声声的呐喊,如同惊涛骇浪震荡了整个大草原。

铁三带着天兵监地人,护着那面秦字帅旗,在开涌的人群中,跑了进来。铁三昂然的跑到秦霄身后站住,众天兵监将士大声吼道:“大帅!天兵监三十七名阵亡将士,平均年龄二十二岁!其中有十六个没有娶亲,十四个是独生子!我们今天。以他们的名义发誓——除非阵亡在疆场,否则决不停止战斗——大帅,发兵吧!”

“大帅,发兵吧!”

山呼海啸的巨吼再次响起,士护士河的河水,也被震荡得水浪涛天。

秦霄一咬牙。猛一挥手:“擂鼓聚将,点阵发兵!”

其实他自己的心里,比谁都清楚眼下的形势。长此耗下去,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唐军不战自溃地全军覆没。对付契丹人,当初用了一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算是占了点小侦宜。可是现在,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好法子可以对他们施展了。

既然用不了奇兵,那就只能用正兵了。

正面挑战。决一死战!

让剩下的这一万多健儿,用他们的铁和血走完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悲壮而浪漫的乘风而归!

十二队斥候陆续派出,点将台前,重现当日地誓师大会。

秦霄清楚的看到,就算是伤得极重的伤员,都被战友们抬到了点将台前,跟着唱完了那首《无衣》军歌。一万四千余名战士。分成了前后左右中和两路虞候七军,布成了一个方形之阵。

秦霄提着凤翅镏金铛,骑上了罗羽枫的那匹战马,扬着手中地武器大吼道:“兄弟们!我们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用我们的热血和生命。来撼卫泱泱大唐的荣誉吧!”

“撼卫大唐!”

万人齐吼。

秦霄一挥铛——“出发!”

“吼、吼吼!——杀!”

这一次,唐军没有大突击,而是像堡垒一样稳步推进。震踏着大草原,朝北方赫赫杀来。

刚刚离开军寨没多久,前方天兵和斥候接连回报:“契丹大军布成了阵势严阵以待,就等我军前去厮杀。”

秦霄脸一沉,暗自想道:契丹人不习惯构筑营寨壁垒,只有一些毡帐和拒马构成的军寨。我们杀过去,他们也只能应战。不过……这一次,我们没能出奇不易,可能会狠狠的被弓箭收拾一顿……

想到这里,秦霄说道:“左右虞候轻骑,先行上前侵扰,切忌敌军的骑射;后军步兵上前,与前兵步兵一起支起团牌铁盾!”

“是!”

唐军轰然应诺,万余人在大草原上斗然变阵。盾在前,弓在后,骑兵押两翼,中军随时准备冲锋突击。

秦霄又对身边地天兵们道:“天兵中候,带五十个兄弟上前,专门收拾契丹人的斥候!”

“是!”

盾牌阵飞快分开一条道儿,五十骑飞马而去,瞬时消失在视线之中。

李为印不紧不慢的跟在秦霄身边,低声道了一句:“几成胜算?”

秦霄牵动嘴角,看着前方,凄然落寞的一笑:“一成也没有。”

“那你还出战?”

李为印微眯着一只独眼,怔怔的看着前方:“我不是怕死。只是没有想到,一个本该锦衣玉食无比尊贵的大唐王爷,也会像这些普通的战士们一样不怕死。”

“有区别么?”

秦霄淡然一笑,然后说道:“有些事情,做了不一定成功,但不做,一定是不能成功的。我这个人,经历地事情比较多。而且,养成了一个坏习惯。那就是,扫信奇迹!”

李为印转过头来,愕然的看了秦霄几眼,低声道:“我无法理解。”

“你当然无法理解了。”

秦霄晃了晃有些硬的脖子,淡然笑道:“因为,你不是秦霄。秦霄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已经是无数奇迹一起发生的结果了。”

这个时候,契丹帅帐里。李邵固狠狠的一巴掌拍到桌子上,沉声喝道:“就这样安排!这一次,一定要击杀秦霄,全歼唐军,杀过士护真河,血洗辽东!”

“是!”

八部首领与将军们都齐齐地站了起来,大声应诺。

“去吧!”

李邵固大手一挥。众人退去。然后,他自己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拿起了酒杯。旁边近侍给他倒上了一杯羊奶酒。

李邵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和残酷的冷笑,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一万多饿着肚子的残兵,还敢来找我拼命,我刚刚从八部调来了一万余名精锐骑兵。损失的人马已经都补回来了。我就不信,倾我契丹一国之兵力,还打不过一个秦霄!”说罢,他狠狠的一仰脖喝下了整杯羊奶酒。嚯然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刚走到毡帐门口,迎头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一个趔趄险些翻倒。李邵固不由得有些恼怒:“慌什么、瞎闯什么?”

“大首领恕罪!恕罪!”

撞了李邵固的那人慌忙赔礼,但马上急急地道:“可是……大事不好了!”

李邵固不由得一惊,沉声道:“我安排了八路精骑突击秦霄残部。还会有什么闪失不成?”

“不、不是这个!”

那人急道:“刚才我在寨外巡视,碰到了几个本部牧民,仿佛听到了一些惊人的消息!”

说罢,这人就凑到了李邵固的耳边,急切的说了几句。

李邵固顿时瞪大了眼晴,怒声大喝:“什么?”

“大首领不要大声声张,免得坏了军心啊!”

战阵之中,秦霄所率的唐军方阵稳步推进。隐隐看到,远方升起了冲天的烟尘,地皮也被马蹄踏得一阵震响——契丹人,杀来了!

不仅仅是前方,四方八方地大平原上。都出现了契丹的骑兵。游斗骑射和大冲击,这是他们最擅长的战法。

“弓箭准备!”

秦霄大声一喝,唐军“吼吼”的响应,纷纷拉弓满弦,布了一个四方护盾地弓箭阵。

唐军停住,契丹人打着呼啸,铺天盖地的袭来。

秦霄猛一挥手:“放箭!”

顿时,所有唐军都拉满了弦,斜对半空,放起了箭。

如雨般的箭矢,汹涌澎湃的朝冲扑而来的契丹人射去。箭从半空而落,迎着契丹人自己的冲击力,杀伤力极大。马上就有许多契丹人中箭,大声地惨叫,人仰马翻。

远距离阵射的效果,还算过得去,虽然没有完全遏止住契丹人的突击,但也让他们吃了一些苦头。

契丹的铁骑冲得近了,也纷纷拉弓满弦,一轮轮疯狂的骑射朝唐军袭来,契丹人的骑射,精准而密集、凶狠。要不是唐军装备优良有盾牌保护,怕是死伤会极其惨重。虽是如此,却也有不少人中箭倒地,惨叫毙命。

秦霄居于阵中,挥舞着凤翅镏金铛拨落飞箭,大声道:“弩手,放箭!”

“吼、吼吼!”

吼声刚毕,唐军的弩手开始发挥威力,纷纷操弩射出。弩兵相对于弓箭兵,射程会稍短,但精准许多,近战的优势很强大。相对于契丹人地骑射,也不落下风了。

一阵“嘎嘎”声此起彼伏,唐军士兵们将弩箭尽可能的射了出去,冲突近前的契丹骑兵们,又倒下了一片。可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了,刚刚倒下一层,马上就有更多的人冲了过来。

眼看着就要近身战了,契丹人了狡猾的跑起了圆弧,一轮轮地骑射扫射而来,唐军阵中传来一阵阵惨叫,伤亡惨重。

秦霄一咬牙:“团牌开,陌刀上!”

“呀——喝!”

唐军放弃了盾牌,纷纷操起陌刀,扑向了契丹人。契丹人也毫不示弱的扑杀而来。

一柄柄大陌刀斩下,常常是连人带马都被劈碎。契丹人则仗着骑马强大的冲击力,利用速度和冲击用手中的弯刀来劈砍唐军。

围成一个大方阵的唐军,朝四面八方杀散开去。很快,外面的一层步兵就已经杀出去了。只剩两翼的虞候骑和中军骑兵。

秦霄一扬铛,帅旗高举起来:“冲锋!”

“杀!”

唐军的骑兵。也发动了。

虽然这是最中规中矩地打法,却也是最有效的阵地攻坚战打法。契丹人仗着人多势众,凭着血气之勇和单兵作战能力来冲击唐军,却发现唐军远比想象中的能扛、能突。这几轮骑射之后,好像并没有伤到唐军的筋骨,他们又开始疯狂的反扑了!

秦霄策马提铛,领着帅旗杀入了重围。

或许是前一战仍然让契丹人心有余悸,秦霄所到之处。居然遇到的阻力极小。天兵监的这些勇士们,今天也比之前更加的疯狂和勇猛,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正规军地战士,和他们一样冲杀砍劈。

秦霄把心一沉,索性不去想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契丹人,心里就想着:杀一个不亏本。杀两个有得赚——索性是战死,多杀几个就够本儿!

想到这些,他也就忘了自己是什么辽阳王、元帅和几个老婆的老公、几个孩子的老爹,还是什么皇帝的结义兄弟。此刻。他就是一名普通的战士。横竖最终是要战死,所能做地,也只能多杀敌了!

其实,所有的唐军,几乎都和他想的一样。

横竖是死,不如痛痛快快的战死疆场!

秦霄地凤翅镏金铛。也比往日的更加凌厉和凶猛,毫无怜悯可言。一个人,有了死的觉悟,就什么也不会在乎了!

砍下去——“哧啦”一声,一个契丹人被带头带肩劈成了两半;旁边马上就有几个人冲杀过来。秦霄双手抡铛,全然不计后果的朝他们直扑过去,左右一挥铛,二人皆碎!

秦霄咬得自己牙根儿都疼了。沉声大喝:“挡我者死,杀!”

天兵监的将士们,也将自身的搏击杀人本事发挥到了极致。不管是飞刀还是臂弩,毫不吝啬地都耍了起来,生怕用不完。他们就怕。经此一战后,自己再也没法用这些武器了。与其浪费或留给敌人,还不如用来杀敌!

三万契丹大军,将万余唐军包围到了核心,开始了轮流的冲刺剿杀。

唐军,打得十分辛苦,伤亡也很惨重。

秦霄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什么也没有想。从决定发兵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什么都忘了。现在,他只想着战斗到最后一刻!

草原之上,万人大战的喊杀声,震荡了重云,士护真河都咆哮了起来。

一个时辰以后,秦霄却奇怪的发现,外围的契丹人,居然又开始撤退了,唐军的压力大减。

“怎么回事?”

一身是血地秦霄这时候却突然的冷静了下来,举目朝外看去。只见一层层的契丹骑兵,正策马朝北本去。而且战阵核心的契丹人,也正有组织的缓缓后撤,要退出战阵。

众人顿时都有些疑惑不解起来。

秦霄疑惑不解地想道:这么好的机会,我们都来殉死了,他们却后撤,搞什么玩艺儿?李邵固不是一门心思要取我性命么?

“不管了,杀!”

秦霄沉声一喝,众人都回过种来,继续凶猛的砍杀。可是契丹人似乎根本就无心恋战了,且战且退,都朝北退去。

正在这时,先前派出去的暗哨和暗岗飞马回报——“报大帅,契丹人拔寨而起,朝北撤还!”

“怎么回事?”

众将一起疑惑的叫了起来。战阵中被围得死死的契丹人,也纷纷毙命。余下的,都朝北方撤去。

“虞候骑,派出斥候打探!”

秦霄下令道:“步兵在后,骑兵列阵,准备突击!”

李为印大惑不解的跑了过来:“大帅,今天这仗,是怎么打的了?”

秦霄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我也不清楚。但我隐约感觉,似乎奇迹真的要出现了!”

李为印一愣,喃喃道:“奇迹?还能有什么奇迹?难道天火袭杀了契丹人么?”

片刻后,飞马而回的斥候迎头遇上了带着骑兵突击的秦霄,送来了一个让所有唐军振奋到发疯的消息——“北方五十里处地古伦湖畔,契丹大军与一股唐军迎头碰上。正在大厮杀!”

秦霄惊喜的大叫:“谁的部队?”

斥候也激动得声音发抖:“是、是……是幽州的大军,杜宾客驻饶乐都督府的精骑和奚族骑兵,总人数不下三万人!”

“天哪,真的发生奇迹了!”

奏霄忘形的大叫起来,一把扯过李为印,就差将他拥抱进怀里,大声说道:“张九龄、张九龄!张九龄也是个疯子,他居然敢让杜宾客带着三万骑兵,从你说的切霍谷突击到了契丹腹地!”

“疯子,都是疯子!哈哈哈哈!”

李为印也激动地大叫,与平常半若两人!

众人都激动得大叫起来。

秦霄猛然挥铛:“传今下去。全军突击,汇合杜宾客,围歼契丹人!”

“吼、吼吼!”

骑兵,开始了疯狂的奔腾。步兵,则是紧跟在后,舍命的狂奔。

五十里开外的古伦湖边。正准备撤回牙帐救急的李邵固,遇到了杜宾客的迎头痛击,被伏击了个正着,打得措手不及。秦霄带着人马杀到地时候。整个古伦湖的溯畔,已是尸横遍野,湖水都被染红了。

湖边的一处山石上,杜宾客拿着秦霄定制的那种望远镜筒朝南观望,突然一个面露狂喜,大声道:“大帅。是大帅地人马杀来了——传令,全军突击,剿杀契丹大军,活捉李邵固!”

“吼、吼吼!”

杜宾客所部的大军,开始了大突击和大围剿。步兵拉成了一个大包围圈,骑兵以长蛇之阵开始冲击,骑射如雨,契丹人兵败如山倒。

秦霄只感觉身上一股股热潮袭来。激动得没边了。亲率着天兵和中军骑兵,率先杀入了重围。

那一面半红半黄的秦字帅旗,又疯狂的奔腾起来!

杜宾客也是看得一阵激动,下了山石翻身上马,一扬铁枪:“中军铁骑。随我杀进去,接应大元帅!”

“吼!”

这是秦霄在幽州的时候,亲手调教的左威卫精锐骑兵,跟秦霄地感情最是深厚。现在说到要去“接应大元帅”,无不拼了死命向前,奋勇杀敌!……

李邵固骑在马上居于契丹人的核心,整个人都有些呆栗了,喃喃的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活捉李邵固!”

数万唐军齐声大吼,震得整个古伦湖的湖水激起层层怒涛。唐军两北合围,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包围圈,让契丹人生生的吞在了自己口里。……

一个时辰以后,在湖水被染得彻底通红之前,李邵固令人偃倒了帅旗,弃戈投降。

杜宾客抖擞威风,带着中军骑兵冲了进来,从马上一把抡过李邵固,策马跑到了奏霄面前,将李邵固扔到了地上。

李邵固瘫软的坐在地上,木讷的仰头看着秦霄,和他身边的李为印。秦霄居高临下,冷眼看着李邵固:“李大首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出色地对手。”

“承蒙夸奖。”

李邵固苦笑:“可我还是输了。”

秦霄冷眼一笑:“带下去,好生看管。”

杜宾客和身边将校齐齐翻身下马,拜倒在秦霄面前:“左威卫将军、辽东道行军大总管麾下行军司马杜宾客,奉幽州大都督张九龄大人之命,前来接应大元帅。幸不辱命,特来向大元帅覆命!”

秦霄哈哈的大笑,将凤翅镏金铛扔给身边的小卒跳下了马来,走到杜宾客身边将他扶起:“宾客啊,这次可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这一万多将士,可就都可长眠于此了!说来听听,张九龄这个文弱书生,怎么会想到出这个的奇招、险招、狠招,让你带着人马横切杀到契丹人的背后?”

杜宾客哈哈地大笑:“大帅,这可就说来有些话长了——我们还是先处理战场上的事情,稍后再详述吧!”“行!”

秦霄朗声大笑,几乎都要笑出了眼泪来:“下今大军,收拾战场!”

傍晚,秦霄和杜宾客领着大军,押着万余名契丹俘虏,回到了士护真河畔。秦霄下今开始搭建浮桥、救治伤员。契丹人的粮草,被秦霄等人毫不客气的瓜分得干干净净了。

帅帐里,秦霄和李为印、杜宾客等十余名偏将,加上被俘虏的契丹大首领李邵固,齐齐的坐了下来。

秦霄拿起酒杯,先对着李邵固说道:“李大首领,虽然我们是死敌,但也要敬你这一杯。你的军队,比默啜和李失活的都要厉害几分,险些要我的小命!”

李邵固面如死灰,拿起酒杯饮了一杯,冷冷道:“不敢当!”

秦霄冷笑一声,喝下了一杯,也不去理会李邵固了,转头对杜宾客说道:“宾客,现在可以说了。你们……怎么会杀到了这里?”

杜宾客站起身来,朝秦霄抱拳行了一礼,谦虚说道:“说起来,都是张大都督的睿智和果敢,才有了现在的大胜。新罗奇袭榆关以后,诸将都要请战收复榆关打通与营州的联系,增援大帅。可就在这时,突厥阙特勒亲提五万狼骑师,在原奚族西北屯兵游戈威慑。张大都督力排众议,认为新罗人不敢胡来,阙特勒也不敢进兵与大唐公然开战,令末将领着本部二万精锐铁骑和一万奚族骑兵,带上了十日干粮,从一处名叫‘切霍谷’的地方杀入契丹腹地,并在前天夜里,已经攻占了契丹的牙帐!而饶乐都督府的军营里,其实只有一万余老弱残兵和奚族的百姓在虚插旌旗,以为疑兵!”

“哈哈!”

秦霄拍着桌子大笑了起来,指着李邵固说道:“李邵固,失策了吧!只顿着跟我秦霄这个匹夫较劲,却忘了我大唐还有张九龄这样的儒帅——读过《三国策》么?这哥们就跟诸葛亮差不多,哈哈!”

李邵固气得一脸青绿,恨恨的抓着酒杯,咬牙切齿的低喝道:“张——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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