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尊来了?”
杨瑞不由得一阵紧张,下意识回头看了杨守文一眼。
杨府的家人这才留意到杨守文的存在,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连忙躬身道:“宋安见过大郎。”
这宋安,是杨瑞母亲家里带来的奴仆。
杨瑞的母亲,出身于昌平一个小门小户的家庭,有点类似于那种土财主。
宋家靠贩卖野货起家,没什么实力。当年杨承烈在偶然机会曾帮了杨瑞外祖父一个小忙,之后杨瑞的外祖父就竭力推销自己的女儿,并且成功把女儿嫁入杨家。
凭借杨承烈县尉的身份,宋家也渐渐水涨船高。
不过,几年前杨瑞的外祖父病故之后,宋家的几个儿子争夺财产,闹得满城风雨。宋氏也因此感到心冷,渐渐与宋家疏远。虽偶然有走动,却并不是非常亲密。
宋安,是宋氏带来的家人。
杨守文能感觉得出来,宋安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提防,甚至有些敌意。
不过他并不在意,甚至连看都不看宋安一眼,只沉声道:“阿爹呢?他可还好吗?”
关于番仁里杨家的事情,杨瑞也很清楚。
其实,宋氏对杨守文没什么敌意。整体而言,宋氏属于那种小家碧玉出身的女人,性子也比较柔和,不喜欢争斗。只是杨承烈丧偶多年,而宋氏也嫁入杨家多年,迟迟不得扶正,自然会有那宋家的人不满,更在暗地里,偷偷的挑拨不断。
杨青奴,也就是宋氏的女儿,杨守文的妹妹,对杨守文怀有怨念,也正是源于此。
杨瑞此前也是这样,但是被杨守文教训一顿之后,就改变了态度。
“大兄,请随我来。”
杨瑞连忙示意宋安让开,带着杨守文走进大门。
杨府,分前中后三进院落。
杨瑞带着杨守文沿着长廊而走,来到中进一间偏房里。
“大兄恕罪,王县尊既然来了,阿爹怕是不能立刻见你,请大兄在这里稍等片刻。”
“茉莉呢?”
“哦,茉莉在后进院子里。”
杨瑞忙解释道:“自从今早出事之后,茉莉便跟在阿爹身边,所以在后院为阿爹护卫。”
“这样很好!”
杨守文撩衣坐下,示意杨瑞也坐。
“二郎,之前在路上我没有仔细问。
这会儿既然县尊来访,你好好与我说一下情况,待会儿我见阿爹,也能有个准备。”
杨瑞连忙答应,学着杨守文撩衣坐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讲述一遍。
原来,杨承烈回到昌平之后,养了两天伤。
这两天里,他已发出手中握有证据的消息,但是却不见凶手有任何动作。从杨承烈去孤竹,到他在家养伤的几天,衙门里一直都是管虎在值守。杨承烈看管虎连日值守,觉得他很辛苦,于是伤势才有好转,就到衙门里接替了管虎的工作。
一连几天都平安无事,也让杨承烈放松了警惕。
谁料想,就在今早寅时,也就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段时间,一群贼人突然闯入县衙。这些人出现的非常突然,县衙的皂隶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死伤惨重。杨承烈匆忙应战,却被几个蒙面人围攻,险些命丧当场。也幸亏他今天带了杨茉莉去,在发生危险的时候,杨茉莉突然杀出,并当场击杀了其中两人。
贼人觉察情况不妙,立刻纵火烧了县衙。
等民壮闻讯赶来,整个前衙有三分之一被火海吞噬。
那些贼人趁乱撤离县衙,后来民壮虽然追击,不但没有追上,反而折了三条性命。
杨瑞说着,脸上露出恨恨之色。
“可恨我今日不在衙门值守,若不然又怎会让阿爹受伤。”
说的好像你在衙门,老爹就不会受伤一样。杨守文心中晒然,不过却没有开口讽刺。他看得出来,杨瑞是真的懊悔。不管他本事如何,有这份孝心,就是不错。
他正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说的你好像是万人敌,到时候弄不好还要拖累阿爹。”
话音未落,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小人儿。
这小人儿看上去和幼娘差不多大,个头比幼娘略低一些,脸蛋圆圆,带着几分青涩之气。
她走进来,看到杨守文,便大声道:“杨瑞,你怎么把他找来了?”
“青奴,你这是干什么?”
杨瑞眉头一蹙,有点不快道:“大兄是阿爹让我找来,你见了大兄,怎么这么说话。”
“哼,什么大兄,一年到头见不得两次。”
“青奴!”
小女孩儿丝毫不理杨瑞的不满,直视着杨守文道:“之前我大兄随你入山,险些丢了性命;之后阿爹和你去孤竹,却受伤归来。你可真是个丧门星,来这里作甚。”
这小女孩儿说话极其恶毒,看着杨守文,更流露出满满敌意。
杨守文脸色微微一变,看了那小女孩儿一眼,眼皮子一耷拉,也没有进行还击。
这小女孩儿,就是杨瑞的亲妹妹,杨青奴。
杨守文不知道杨青奴何以对他如此敌视,不过一个小女孩子,他也不可能去和他较真。
只是,他这漠然不理的架势,却激怒了杨青奴。
“你怎么不说话,莫非觉得,害得我家还不够吗?”
杨守文猛然睁开眼,目光透着一股子深邃之气。
“谁告诉你,我害了杨家?”
“难道不是吗?”
杨青奴毫不畏惧,迎着杨守文的目光道:“自古以来,没听说过好人会被雷劈。以前你还是傻子的时候,累得阿翁住在城外,阿爹想要在膝下尽孝,也无法如愿。
现在好了,你清醒了,便要害我一家吗?
先是害得我大兄在山上遇险;又累得阿爹在外面受伤归来……现在,阿爹又被贼人袭击,不都是被你牵累。你今天来我家,还不是想要掌控家里,赶走我阿娘?”
“我何时要赶你们走?”
杨守文有些莫名其妙,扭头向杨瑞看去。
“你不用威胁我大兄,我告诉你,我大兄痴,青奴不痴;我大兄怕你,青奴不怕你。”
“青奴,大胆!”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身娇叱。
紧跟着,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妇人。
她衣着朴素,素面朝天,脸上不是半分粉黛。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是却掩不住那几分风韵。看得出来,这妇人年轻时,绝对可以被称作是美人胚子。
“阿娘!”
妇人进屋,杨瑞连忙起身。
杨守文也站起来,躬身向那妇人一揖。
“兕子,你阿爹叫你过去。”
“喏!”
杨守文认得,这中年妇人就是杨承烈现在的妻子,也是他的小妈,杨瑞和杨青奴的亲生母亲,宋氏。
宋氏此刻,面沉似水,瞪着杨青奴一言不发。
杨青奴刚才还很强硬,可是在宋氏进来后,却吓得好像小猫咪一样,低着头不敢和宋氏的目光相视。
“阿娘!”
杨守文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扭身道:“青奴年纪小不懂事,有时候难免会受他人影响。她也是关心阿爹,其实并无恶意。你别责怪她,我不会和她计较的。”
说完,他和杨瑞就离开房间。
宋氏却愣住了!
她站在门口,片刻后突然笑了。
眼中噙着泪光,她自言自语道:“兕子居然叫我阿娘,他叫我阿娘。”
嫁入宋家十余载,宋氏一直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杨承烈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根本不会持家。凭他的俸禄,维持一个家庭并不容易,虽然有两百亩职田的收入,可那收入却在杨大方手中掌控。宋氏很清楚,杨大方其实有些看不上她,或者说,看不上她身后的杨家。不过有一点杨大方做的还算不错,他看不上宋氏,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喜好,去阻止杨承烈娶宋氏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