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兰城前,突骑施贺莫部中军所在,拨换营突破方向。
阙啜特勤的大旗挥动,与拨换营交战的兵卒们迅速撤到两旁,圆阵的面前出现了三十多步的空当。赵崇奂手持长槊皱起了眉头,瞳孔开始向内收缩,兵卒们紧张地擎着盾牌,他们的前面是排成一列温驯的牦牛。
阙啜在牦牛阵的后方高声叫嚣道:“不足两千人,就想把史昕从我们两万大军面前带走!欺我突骑施无将乎!”
“奔牛阵!给我上!”
突骑施人在牦牛的尾巴上浸泡了松油,每头牦牛的背后都有一个手持火把的兵卒,特勤一声令下,兵卒点燃了牛尾,灼痛的牦牛受惊,几乎是齐头并进朝着他们的方向冲来。
敌方的轻骑远远缀在牦牛的身后,不管唐军是主动分散,还是被动分散,一旦阵型被打乱割裂,骑兵可轻松地将他们各个击破。这种战法是突骑施人的致胜法宝,昔日苏禄可汗入吐火罗境与大食交锋的渴水日战争,便是利用牦牛冲破敌阵,再以精锐骑兵分割穿插,各个击破的方法,击溃大食军队,使呼罗珊总督仅以身免。
“立盾!”
盾牌被撑在地面上,百杆步槊的尾纂戳着地面,被士兵们的脚踩住,而槊锋死死抵住了坚硬的盾牌。
“来了!挡住!”
痛疯了的牦牛狂奔而至,撞上了盾牌形成的阵列,瞬间爆发铜钟大吕般的闷响声。圆形的盾阵使得撞在圆偏处的牦牛只是改变了方向,持盾的兵卒有枪兵的力道加持,尚且能够承受。但是在撞击圆形正面牦牛却是实在撞上了,整个盾牌连人被撞飞出去,两头牦牛依然在前冲。
“抵住!”
十几杆长枪扎在牦牛的前胸,它的尸体依旧带着惯性前移,而突骑施人的轻骑又扑面而来。
“把槊抬起来!”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唐军又聚合成为阵形,几十杆长槊架起。冲过来的战马发出嘶鸣声,硬生生地止住冲势,两名突骑施兵卒反应不及,竟然被甩落了下来。
阙啜特勤惊讶之后尤为叹服:“这样都冲不破尔等!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给我上!杀!”
赵崇奂站在阵列中央,破损的战袍沾满了鲜血,他抬起护臂擦拭着嘴角的鲜血,咬紧牙关恨声说道:“无奈我拨换营兵种不全,战阵不备,若是有战锋队在此互为正奇,必教汝等丢盔弃甲,血流成河!”
阙啜特勤怒笑出声:“大言不惭,今日无论谁来都救不了你们,也救不了史昕。杀!”
突骑施兵卒们攥着刀枪朝着暴雨中的礁石冲了上去。
……
“可汗,公主,快走!快!”
六七名龙武军拉着史昕夫妻沿着商道奔跑,女婢们体力不支,在踉跄奔行中跌倒,背着大弓的啜律连忙折返,将其中一人搀扶起来。
“救救我!拉我一把!”
啜律无暇他顾,只好让一人先跑,又拉起了另一人,只是她们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此时不过是苟延残息而已。
“啜律,不要管她们!赶紧走!”
红日已经悬停在地平线上,却迟迟没有落下去的迹象,战场上厮杀形成的血雾和尘土混合在一起,给这残阳带来了诡异血腥的气息。
藤牧残存的一百多号人无法拖住全部敌骑,仍有一部分小股轻骑追了上来,他们在奔行中搭弓而射。
箭矢裹挟着风声从他们的身边刺落,陆续有人中箭倒地,趴伏在地上朝前方伸出手掌缓慢攀爬。
“嘶噢!”史昕痛苦地嚎叫了一声,啜律在他身后惊呼:“可汗,你中箭了!”
“我,知道,快跑!”
双腿的颠簸使得史昕背上伤痛难忍,虚汗沿着脑门流淌下来,两个龙武军搀着他的左右臂发足狂奔,不得不说这些人虽然胆怯畏战,体能确实强得很,奔行健步如飞且气不喘脸不红。
啜律从身上取下角弓,拉满了弓弦转身反击,将一名即将迫近的敌骑射落马下。
“啊!”交河公主的踉跄了一下,龙武军连忙从旁将他搀扶起来,这娇弱的突厥女子口中吐出一口污血。她的后背上贯了一枝羽箭,力道极大深入骨骼。
史昕悲痛不已,恸哭出声:“难道我们夫妻今日真要命丧此地吗!”
人力和战马赛跑的结果无需预料,后方的轻骑已发出尖锐的口哨声,十几匹战马分别从左右包抄而来,眼看他们即将陷入绝路。
披头散发的樊邵陡然狂喜地惊叫出声:“快看,有人!”
在他手臂所指的不远处,血红的残阳下飘起了绛色旗帜,擎得最高的两面幡旗上分别印着龟兹跳荡营和龟兹战锋队五个大字。在这许多面猎猎飘扬的旗帜下,风尘仆仆的安西军牵着马匹快速奔来。
队列的前排在行进中端起了擘张弩,叩弦应声而发,追击在最前方的几匹人马中箭倒地,后面的骑队慌忙勒住马匹,折返了回去。
樊绍兴奋地大喊出声:“援兵来了,我们有救了!”
李嗣业带着龟兹两营朝他们奔来,走到近前见到可汗和公主双双受伤,失望惋惜之余冷静地询问龙武军:“藤牧率领的人在哪里赵崇奂率领的拨换营在哪里”
“藤牧押官率领残余的人在后面抵挡敌军,怕是已失陷在敌阵中。”樊绍苦着脸说道:“拨换城的援军恐怕也陷入在敌阵中!”
李嗣业高声下令:“燕小四,你带领麾下亲兵看守马匹,给继往绝可汗夫妇包扎疗伤!其余的兄弟随我列阵杀敌。”
樊绍瞧了瞧李嗣业带来安西军的数量,也不过一千人而已,顿时有些失望,这些人够干什么,突骑施的轻骑如此厉害,上去不是给对方射杀吗
他连忙上前叉手劝道:“李将军,不可意气用事啊,敌军有两万多人,就连莫贺部的亲军也在其中。他们好不容易将史昕可汗救出,应该保护着可汗速速撤离才是。”
李嗣业不为所动,转身从燕小四手中取来麾旗,用丝带捆住插在背后,又从马上取下九尺陌刀拄在地上。
“我安西军一千五百人都已失陷阵中,除非击溃敌军,不然如何将他们解围救出!”
他转身对身后众兵卒高声道:“所有人看着我的麾旗!战锋队在前,跳荡兵在后!随我掩杀敌阵!”
“喏!”
“段秀实!把马背上的干粮辎重都卸下来,带着你的人组成骑队,保护我们的后背!其次督战补位,全军上下自我而始,但有后撤者,立斩!”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