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积旧日里也是见过永宁的,特别是当初为了吐蕃和亲的事,永宁在太极殿的亮相,让这位老将很有好感,而对于后来永宁出家入道的事,这位老将军也是颇为惋惜感慨的。因此房遗爱方才进帐告假说是要去见永宁的时候,李积并未阻拦。
等着这会儿房遗爱一脸犹疑地再次进帐禀告,说是永宁要求见他的时候,李积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下。可是他又想着房遗爱特意点出来,永宁是刚从高丽回来,便又吩咐人去请了辽东道行军副总管江夏王李道宗过来。
李道宗的营帐就离李积的中军大帐只几步远,不过片刻李道宗便过来了。“懋功兄,这会儿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军情?”李道宗有些奇怪,这几天风平浪静的,没听说有什么军情奏报呀……
李积倒也不瞒着李道宗,请他在一旁坐下后,说道:“方才房遗爱过来回禀,说是他那个出家入道的妹子想要见我,还说他妹子才从高丽回来……所以我特意请王爷过来,说不得这姑娘是有什么军情要报于你我知道呢……”虽然李道宗对他的称呼很亲近随意,但是他一向谨慎小心惯了,轻易不肯逾矩,因为不是开帐聚将,便还是称呼李道宗为王爷。
李道宗对李积的谨慎态度还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陪懋功兄一起听听吧……”他对自己只任了副职的事,其实是心有芥蒂的,但是却也真不好为了这点事去跟皇帝闹腾,于是,私下里李积的恭敬倒是很让他心里痛快了几分,反正皇帝已经定下了御驾亲征,将来开战,就算他身上背着个“副”字,也不会归李积节制,这么想想,他倒真舒服多了。
房遗爱拿着李积的令牌,很快便将永宁请进了中军帐。李积几乎不能将眼前这个明丽的少女,与当年印象中的那个小女孩联系起来,不过他也只是一瞬间的恍神,在永宁与他见礼之后,便恢复了正常,倒是李道宗很是认真地上下打量了永宁一番。
李积对李道宗看永宁的眼神很有些看不惯,干咳了一声,说道:“几年不见,贤侄女倒真是出落的让人不敢认了……”
永宁微微一愣,没想到李积居然会用这么“平易近人”的态度也她说话,连忙笑着说道:“世伯却风采不减当年……”
李积被永宁这明显的恭维话引得也勾起了嘴角,然后便为永宁引见了李道宗。永宁虽然这还是头一次见李道宗,可是她心里却先入为主地对李道宗留下了坏印象。逼迫席君买的人里,就有李道宗一份,尤其多次意图贪下席君买功劳不成便蓄意陷害他的人,便是李道宗的内弟。
因为这些事情,永宁与李道宗见礼的时候,明显疏远些。李道宗对永宁的态度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这完全是初次见面的拘束感造成的,心里倒有些笑话房家的家教,觉得房玄龄把闺女教育的太小家子气了。房遗爱却多少感觉到些什么,只是人前也不好细问。
李积见场面一时冷了下去,悄悄地皱了皱眉头,问道:“令兄说你要见老夫,不知有何事?”
永宁见帐内并无旁人,便也不绕圈子,直接从袖拢里掏出了两样东西,放在了李积的书案上。李积倒也不觉得奇怪,他本就已经料到永宁是有话要说,或是有东西要给他……他看了看面前的一卷帛布,和几册书籍,心中一动,拿过帛布展开。
李积一时愣住了,然后动作极快地翻看些那卷帛布,几十张居然全部都是高丽的地图这些地图有野外的,也有城镇的,甚至连高丽的布军图都有这些图纸统一的特点就是详细……李积的脸顿时激动的涨红成了一片,手指微微颤抖着问道:“这,这些东西,贤侄女是哪里弄来的?可是真的?”
永宁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这两个月来,我随一位前辈一起绘制而成,这些地图上标注的地方我都亲自去过,其真实程度世伯尽可放心……”
“前辈?哪位前辈?”李道宗看见李积激动的样子,便也凑过去看,只是与李积的激动不同,他的目光中含着几分怀疑。
永宁自然看得出李道宗对她不信任,她只是挑了挑眉,说道:“这位前辈素来不出世的,这次若非借着师门的关系,怕是也请不到他出山……只是他的名号,小道倒是不便说出口……”她这些年都已经习惯了,反正那些不好告诉别人的事,就尽管往师门星衍宗和师傅袁天罡身上推就是了,只要一拉出这两张虎皮,立马就不会再有人多说什么……
果然,李道宗一听永宁提到师门,便满脸不豫地闭上了嘴,目光虽然还是犹疑不定,但却不再多言了。
与李道宗相比,李积对永宁的信任度要高很多。或许不能说是他相信永宁,他相信的其实是房玄龄 ,相信的是房家的女儿不可能做出叛国之事他将地图粗略地翻看了两遍之后,便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些地图的重要性,然后他急不可待地将旁边那几本书拿了过去。
这一翻看之下,李积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这些……”他拿起最上面的那本书,看着永宁,问道:“是什么东西?难道也是那什么前辈弄来的?”
永宁做出了个心虚的表情看了李积一眼,然后低下头,说道:“这些是我一路上自己记载下来的,虽然有一些纯属道听途说,可是无风不起浪,我只想着或许大将军可以从中看出些东西来……我不曾领过兵、打过仗,虽然走了这一遭,却实在抓不住重点,也不知什么样的信息是行军打仗的过程中需要的,便把听到的、见到的都记了下来……”她顺应着自己心虚的表情,语气用词都透出了三分紧张。
李积深深地看了永宁一眼,然后将手中的书册翻看了几页,然后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李道宗也有些好奇那里面写的是什么,如果不是东西都在李积手里,他怕是就会过去拿来看看了。
“这些都是什么呀?懋功兄好像很为难的样子……”李道宗到底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李积将手中的那一本递给了李道宗,又看了看满脸紧张的房遗爱,说道:“这里面记得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高丽官员的私密、传言,还有一些少有人知的龌龊事什么的,好好整理一下,或许有用……”他看头一页的时候还真有些生怕,上面正记了一条高丽某官员的粉红色小八卦,可是他再往后看,倒还真看出些意思,脸色虽然还是有些不豫,但语气却缓合了下来。
永宁其实也知道,自己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探听这样的消息,是挺不成样子的,若是让房玄龄知道了,怎么样都会好好罚她一回。只是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可以将这些消息收集起来,却没有那个能力将它们分门别类地判断出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没用的,分析情报这种工作还是要专业人士来做的。这也正是她将这些小册子交给李积的目的。
李积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也清楚永宁没有说假话,让她一个纯外行去分辨哪些消息有用确实为难她,他与李道宗对视了一眼,然后便让房遗爱领着永宁下去休息,而他们两个挂帅的领导开始细细地琢磨起要怎么往李世民那里送封奏折。
房遗爱因为身份特殊,所以职位虽然不高,但却拥有了一个独立的营帐,虽然不大,但比起同阶的军官已经强多了。永宁其实并不累,但是面对房遗爱好奇的眼神,她还是做出了一副累到不行的样子,很轻松地将妹控状态的房遗爱给哄出了营帐。
李积与李道宗精神极度亢奋,本来他们对打这一仗还是很有心理负担的,只是这几年李世民乾纲独断,几乎听不进人劝,所以他们忧心的一些情况硬是没敢说出来。而此时有了永宁弄来的这些东西,再打这一仗,可以说是有备而战。他们已经根据永宁提供的情况,分析出了一封奏折,希望能从细节部分为这次东征加上些胜利的筹码。
永宁在幽州行辕呆了五天,每天都被李积拎到中军帐里当背景。那边一大堆人对着地图和那些小册子研究来、研究去,她只要偶尔负责解说一下详细情况。
等着李积与李道宗将基本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永宁才向他们辞行。
房遗爱一听说永宁要走,竟抢在李积前头说道:“你要走?要去哪里?是回长安?洛阳?还是什么地方?”他生怕永宁再去高丽或是什么不安全的地方,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李积与李道宗互望了一眼,也一起看向了永宁,这两位也有些担心她。这几日的相处,倒让他们真心的喜欢上了永宁,有才又不张扬的姑娘,像是老房家的人
永宁也知道房遗爱的担心,可是她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有心想骗房遗爱,又觉得有些不妥,安抚似地拍了拍房遗爱的手臂,说道:“二哥不用为我担心,其实真的没什么危险的……”
房遗爱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难道你还真是准备再往高丽那边跑?”
永宁摇了摇头,说道:“我与前辈约好了,想要一起去百济、新罗转一转……”
李积与李道宗的眼睛同时一亮,随即一起干咳着低下头,俩老将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房遗爱劝说了一大车子的话,最后也没能让永宁改变主意,只得郁闷地看着永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