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一直在想着李治的话,猜测着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居然还要她出面参与这样的事情。只是任她再怎么猜测,也万没想到,这事情的开端会应验在中秋夜宴上。
因为年前长孙皇后新丧的缘故,新年的时候宫中罢宴,所以这次的中秋夜宴,规模很是盛大,李世民几乎把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请了来,更别说还有那些宗室皇亲了。
永宁很安分地跟在太子妃身后,照顾着被李世民特旨要求参加的李琮,一般来说,便是皇室家宴,五岁以下的王子、王孙也是不被允许参加的,孩子太小不好照顾是一点,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不能分辨场合的重要性,如果闹腾起来,坏了皇帝的兴致,那就不好了……但是李琮却打破了这一惯例,而且在李世民开场之后没多久,他便被抱去跟他皇爷爷亲近了一回,顺带着又笑眯眯地哄了好些赏赐回来,很是让人眼红了一把。
永宁真觉得,如果目光能化成刀的话,她们母子俩这会儿估计都已经被东宫这群怨妇给剁成肉酱了。但是永宁心里也是真为自家儿子感觉骄傲,这孩子也太招人儿了,谁逗都会笑,除非了生理需要,否则就不见个哭声,而且又被她养得白嫩嫩,肉呼呼的,还很健康,这一点怕是最让李世民喜欢的。
李治先前的那几个孩子,女孩且不去说,三个小王子身体都不算很好,经常是风吹就倒,这一点很是让人头疼。甚至有一段时间暗地里都传出流言,是因为李治身体羸弱,所以孩子才不健康。但是李琮的出生,顿时便将那些流言给化了个干净,毕竟依照永宁生产时的状况来比较,李琮真是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自然关于李治体弱的话,便再也没人敢说了。
因为有王氏在,所以永宁并没有与李治同席,而是坐在他身后的侧席,一直到得顺儿在李治的暗示下,借着过去与永宁斟酒的机会,才悄悄地指了芜阳子坐的席位给永宁看。
永宁万没想到,这样的夜宴,李世民居然会让芜阳子出场,而且照着得顺儿的指点,永宁赫然发现与芜阳子同席的人,居然正是郑德明永宁不免头疼了起来,她实在不知道这事究竟是郑德明的自做主张,还是星衍宗又动了什么心思。
如果是郑德明自做主张也就罢了,可是若是星衍宗动了什么心思,她就不能不担心了。能教出袁天罡这样半仙儿级别的卜算大家的门派,但凡动点什么心思,怕是都有点那什么见鬼的“天命”在里头吧?虽然永宁本人很不愿意相信什么天命,但是有些时候也是不得不在所谓天命面前低头的。
自从知道了郑德明掺和进了芜阳子的事情里去,永宁便悄悄地利用飞禽给袁天罡送了封信去,谁知好几个月过去了,送信的飞禽倒是早就回来了,可是她却始终没有得到回信,这种情况自然让她感到不安。
只看芜阳子这个时候出现,永宁便可以肯定,李世民怕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保住芜阳子了,而李治让得顺儿告诉她这件事,也不过是提醒她一声,今晚多半是需要她出面破局了。
永宁的注意力虽然大部分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但是到底还是留出了几分一直留心着芜阳子和郑德明的动静。等着郑德明借了机会向李世民敬酒的时候,她明显看出芜阳子似乎紧张了起来。永宁低头看了看儿子已经半眯起来的眼睛,转头轻声唤过了奶娘,将孩子带了下去,然后推开了手边的酒杯,让清妍去倒了杯茶过来润喉,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俩道士想搞什么鬼。
郑德明曾经混出来的好人缘,经过这次的丹药事件之后,已经是荡然无存,曾经热闹过一场的乾元观,也已经恢复了昔日的冷清。只是以前虽冷清,可是威名尤在,如今却只剩鄙夷笑谈了。想来这些时候郑德明过得并不如意,永宁将他眼中的颓丧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他后不后悔,但是想来他已经明白自己走的这一步棋绝对算不上什么高招。
郑德明一站出来,本来喜笑盈盈地与李世民谈笑的一干文臣武将便大多收声,仍然高声笑谈着为他捧场的,便也只有同样被牵扯进了芜阳子之事的几个人了。郑德明似乎并没有将众人的冷淡放在心上,一心一意地对着李世民歌功颂德,说到最后的时候,正如永宁猜测的那样,高调地将芜阳子捧了出来。
芜阳子一出场,宴席间更是安静,原先还只是那些大臣们都不说话了,这会儿便是女眷们也不说话了,显然在家的时候,没少听自家夫君骂这芜阳子,一时都对这场面不能理解了起来。。
李治放下酒杯,沉着脸,侧头看了永宁一眼,见她会意地点头,才稍稍放下心来。太子妃王氏只顾着注意这位近来争议极大的芜阳子天师,并没有看见李治与永宁交换眼神的举动,可是与永宁并排而坐的长孙婧却将这举动看了个清楚。
长孙婧因为武氏的惨死,被吓得病了很久,病中之时便因为李治查出她在永宁的补药中动了手脚,所以被罚禁足,若非顾念着她背后的长孙家,又有长乐公主和离的事情,她的做为绝对不会只是禁足便能了结的。今天她能出席,也是托了长孙无忌的福,到底是自家女儿,虽然蠢笨了些,长孙无忌却也不舍得真的不管她的死活,竟是亲自求到了李治跟前,硬是挤兑得李治不得不将她放了出来。
如果说当日长孙婧还有些心虚的念头,可是这段时间的禁足生涯里,宫人们的踩低捧高手段,也已经将那点心虚给消磨了个干净。此时再见李治与永宁,长孙婧心中的恨意几乎便要掩饰不住。而且李治特意看向永宁的举动,更是让她嫉恨万分。
可是最让长孙婧感觉痛苦地却是,不管是李治,还是永宁,似乎永远都是一副并未将她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样子,甚至连她的敌对态度,都没有能让他们多分给她一分关注,就好像她只是一个透明的小人物,根本不值得他们多看一眼似的。
虽然在夜宴之前,长孙无忌已经让人捎了话给长孙婧,让她在晚宴的时候保持安静,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言插手,但是长孙婧却仍是忍不住注意着李治和永宁的眼神和态度,忍不住心中那股想要破坏的冲动。
永宁也的确没把长孙婧放在心上,自打郑德明把芜阳子给捧了出来,她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跟演戏似地站在特意空出来的一片空地中间表演。只是周围的这些观众,肯捧场的实在不多,即使有李世民的大力支持,也掩盖不了冷清生僻的事实。
郑德明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无力感,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后悔,不该一时贪念,落下把柄让长孙无忌给拿捏住,如今他做的这些事,若是成了,宗门饶不了他,若是败了,宗门更是饶不了他,他如今的做为,也不过是在拖延一败涂地的时间罢了。
而芜阳子就更心虚了,他原来也只是想着长安贵人多,打算使些手段骗些钱财罢了,没成想却被拖进了这样的一滩泥沼之中,是想哭都找不着安心的地方呀这两天他都想着,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倒不如直接被哪位贵人给拆穿了,然后进大牢里关上几年,怕是他还能安心些,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他真不知道自己收拢的那一包裹财宝,还有没有命去享用了……
永宁冷眼看着长孙无忌和侯君集两个人一唱一和地陪着郑德明把芜阳子捧上了地仙儿的宝座,然后又有那不知名的托,高声吆喝着要让芜阳子露一手仙家手段……
李治再度侧头看向了永宁,永宁却轻轻地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准行事的分寸。她是该在芜阳子装半仙儿的时候下手呢?还是事后上去拆穿?再不然,她也上些手段,把自己也塑造出一个半仙儿出来?
永宁招呼了得顺儿,小声去问了李治,却不想李治倒也被永宁的问题给难住了,最后竟是只给她一个“等”字。那就等着吧,永宁抿着茶,看着芜阳子弄出的那些仙雾缭绕的戏法,然后又是什么拂尘一挥,就变出了一盘仙桃之类的小魔术。
永宁看着那些似乎有些被蒙住的文臣武将,也只能在心里暗叹,还是见识少呀李治也皱着眉头,忍不住亲自回身凑到永宁跟前问道:“他这可是真本事?你可有办法拆穿?”
“我还可以变得比他更好看”永宁挑了挑眉,低声说道:“他这些手法,就是跟东市、西市的那些百戏艺人相比,都显得粗糙些,跟我这个真正的半仙儿弟子比,他更是差远了……你只管挑刺儿去,放心,我一定能帮人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