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儿子马上要成为皇帝,自己也要成为太后,丈夫也回到了身边,安静的,乖乖的呆在自己身边了,她好像马上就能成为人生赢家。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林皇后心满意足的走了,太阳也渐渐的落山了,显德殿似乎变得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切都是诡异的平静下来,透着不可思议。
可是以王公公的直觉,总觉得透着万分的不祥。他却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祥。
仿佛心底里被一股巨大的不安给攫住了心神。
果然如同他的预料,正当小太监将药碗端了过来递与他,他正准备进殿时,看到了太子的四爪龙靴。
他脸色一变,躬着身跪了下来,手一直在抖。他以为太子想要路显荣死,要下毒了。
然而,太子却是十分温润的笑了笑,将药碗端了起来,道:“药煎的不错,只是可惜了这么大的功夫……”
说罢竟是当着他的面,倒进了盆栽之中。
王公公呆住了,太子将碗往托盘中一丢,笑着道:“往后怕是要劳烦大监吃两份饭食了……”
说罢竟是施施然,贵气十足的走了。
王公公一个人跪在原地,久久不能起来,浑身发凉,连骨头里都冒着寒气。
这一招,可比下毒更狠,不给治就算了,这是要生生饿死陛下呀……
王公公眼中有些酸,可他连哭也不能,他的手很酸,一直在抖,抖的碗都能掉下来,他更不敢进殿面对路显荣了……
他的徒弟见他很久不出来,小心的进来瞧了,道:“药,陛下喝了么?!”
“喝了……”王公公木然的道:“陛下现在中风,怕是吃不了什么,一碗粥就可以,吩咐下去吧。”
“是。”小太监也是胆战心惊的很,这几日呆在宫中,是真的吓坏了。现在大监回来做了他们的主心骨,他们内心里也有了一些生气和底气。
路显荣又饿又不甘心,偏偏有口难言,他不是个笨的皇帝,一个人孤寂的躺在龙榻上,没人理的时候,他便想到了史上被饿死的君王。
当年他读史书时还曾嘲笑过那个昏君齐桓公,一国之君如此蠢到被人饿死,生了蛆都没人发现,这得蠢到何种地步啊,现在才知,原来,人到老时,无能为力时被人摆布,有多难过。
还有,饿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屋内很静,静到仿佛到了虚空之中,而饥饿的感觉就越发的难受,透过四肢百骇都能告知他这个皇帝做的有多失败无能。
哗啦啦……外面下起了雨来,一股阴风吹了进来,路显荣瞪大眼睛,似乎能看到新死去的很多新鬼涌了进来想要吃他。他们靠的越来越近,路显荣吓的脸色发白,嘴唇一直在抖……新死去的人更多更多,比原来能见的多了几十倍,都是新鬼,有怨而未解脱的。
突然一蛊烛火被扶了进来,烛光一照,那些新鬼似乎都退了不少出去。
王公公将烛放到了桌子上,将窗和门关的更严实了一些,却有点心虚心痛的不敢坐过来。
王公公终于还是顾忌着主仆之情,跪到了路显荣榻前,喃喃道:“老奴对不住陛下……”
有些事情是心照不宣的,不必言明,从他决定回宫的一刻起,路显荣就知道他的选择了。
路显荣很痛苦,到最后,他的身边没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连一个忠心护主,愿赴死的人都没有……
王公公轻声啜泣起来,却没有再辩解什么。
都是为了苟活,侍候哪个新帝都可以,怕只怕到最后新帝要让他去陪葬路显荣。
王公公还是不安的,还是怕的。因为经历的秘密,让他不敢轻意的以为,太子能接纳他。
太子进来了,还推上了殿门。
哗啦啦的雨声透进来,又被关在了门外。
太子笑着进来,走到了榻边,王公公忙伏了下来道:“参见殿下!”
太子笑了笑,道:“大监起来吧,这一路劳苦你,祭天累着了,如今父皇这病不知何时能好,你要好好照顾,药要按时喂,饭食要尽心。待父皇殡天,你便跟着孤吧,孤身边缺一个厉害的人。”
王公公顿时大喜,道:“多谢殿下,老奴一定尽心服侍陛下,忠心服侍太子殿下!”
路显荣的胸口一直在起伏着。
“孤有几句心里话要与父皇说,你先出去吧……”太子道。
“是……”王公公忙忙的应了,带上门出去。外面的雨很大,大到能掩盖里面所有的声音。
“父皇,你看看,你至死,身边也没有一个可信之人,疑心换来疑心,这就是下场……”太子笑叹着道:“父皇这一生,着实可悲,没有丰功伟业,以后史书上留下的只是一段篡位的历史罢了……”
他见路显荣气的厉害,淡淡的道:“父皇非要带走路遥,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逃离了京城,也不至于让孤找她如此的难了。这一切,都怨父皇呢,父皇无容人之量,放走了一个最重要的筹码。知道她有多重要吗?!父皇,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黄色的旨绢,是专门用来写圣旨的,拿了桌案上的笔就开始写字,道:“这个天下,有儿子替你看着,坐着,父皇可以放心了,儿子一定做的比你好。”
他慢条斯理的将旨意写好了,等墨迹干了,拎到了路显荣面前。
路显荣的眼睛一瞬间瞪的极大,似乎不敢置信。
“父皇不敢相信?!”太子笑了,道:“自小苦练书法,双手皆可,左手与父皇的笔迹无二。就是为着这么一天,从我出生起,我便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父亲了,我不能将一切全指望在你真的传位于我身上,所以,无可厚非,父皇还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所以父皇不用写也没关系,我会与大臣们说,父皇早就写好了传旨诏书,他们会信的,因为父皇只有儿子一个儿子啊……”
“唔,再盖上玺印,就完美了。”太子此时似乎变了一个人。从容的过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