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瑶曾经精神剧变的一幕,宛如真实般重现在老婆婆面前。
那是在魔狱第四层深处,他们那支团队遭遇的恐怖一墓。
一只强大的魔物在他们之中纵横来去,即便他们联手围剿,也毫无效果。
最终只能分散而逃。
可对方不禁实力恐怖,连速度也快的可怕。
即便他们之中,每一个都是域主境中的佼佼者,又是施展空间穿梭逃走,也是接二连三被追上。
身后一位又一位同伴倒下。
沐瑶不敢回头看。
只是和她的师兄周阳亡命奔逃。
然而,那只恐怖的魔物还是越来越接近。
“我去拦他,师妹,你赶快逃,千万不要回头。你要活下来。”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沐瑶却忍不住回了头。
只见到周阳师兄便和那魔物战在一处。
先前的围剿,周阳消耗最大。
本就不是对手。
这会转眼间便落入颓势。
“要不要上去帮他?不行,就算我上去,也不过白送一条性命罢了,周阳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沐瑶美目浮现出一抹恐惧。
终于,第九个回合,那魔物不顾周阳的攻击,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向其狠狠咬下。
只剩下半截无头尸身倒下。
“师兄!”沐瑶一声悲呼。
为什么她的师兄死的这么惨。
一时间,她不由对命运产生了些许怨恨。
对间接操纵他们命运的婆婆也感到由衷的怨恨。
如若对方愿意,他们完全没必要到十八层魔狱这么血腥的地方。
“只有这点恨意吗,可是远远不够的,她可是把你们逼的够惨,不只是周阳师兄,大家也都死的很惨呢,不过你一直在逃避责任,没敢回头看罢了,咯咯。”
曼妙飘渺的笑声在她心灵深处响起。
“是谁?”沐瑶顿觉毛骨悚然。
“无须在意,这一点儿也不重要。”
对方的声音里似含有言出法随般的奇异魔力,话音落下,沐瑶便不由自主忽略了这个事实,她脑海里不由被其他景象占据的满满的。
都是先前不敢回头,潜意识躲避去看的,几位同伴的死相。
又被支解的,又全身爆裂而死的,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她是个性清冷,而非冷漠,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这些同伴的音容笑貌她还历历在目,可就在她眼前,在她心灵深处如此清晰的凄惨死去。
而且,这种凄惨被暗中夸张了千万倍,刹那间就超越了沐瑶的承受极限。
“啊。”沐瑶忍不住一滴滴珠泪抛洒而下。
“对那个操纵你命运的人,你难道只有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恨意吗?”那曼妙之声又问。
“不,我恨她,都怪那个老东西,如果她愿意的话,大家都会平平安安的,周阳师兄也不会死去,大家都一起在幻灵宫平安幸福的生活着,我真的好恨她好恨她,这个…老疯子。她凭什么可以操纵我等的命运啊,实力强就能为所欲为吗?”
沐瑶几乎是咬牙切齿。
而且俏脸扭曲,就连婆婆以圣者修为,见到这位她熟悉的瑶丫头变成这样,也感到战栗。
她本人并非出身中域。
因此对其他四域弟子寄予厚望。
甚至在帮败天前辈传承时,都特意给了四域弟子许多照顾。
在早些年,她都只在四域招弟子,从不在中域进行,就是因为四域子弟在先天修炼条件上比中域子弟差了太远。
因此,老婆婆想多给他们一些补偿,在收录他们相当一段时间后,幻灵宫才开始在中域收录弟子。
不料,这些四域弟子却如此不争气,有这些优势,竟然连一个法相境的圣子都不能出。
她也是为了刺激四域弟子骨子里的血气,才将其置身于魔狱这种限地,为的就是不破不立。
虽然知道魔狱是残酷之地。
却没料到会有这种惨状。
即便她有圣者修为,但没在魔狱历练过,又怎知其中艰辛,又岂是残酷二字所能概括的。
那曼妙之声又说:“她不是在你面前吗?你来问问她,为何要玩弄你们,操纵你们的命运?”
沐瑶抬起头来,美目似乎穿越时空,遥遥与今日的老婆婆对视。
两人四目相接,都看到了彼此。
“婆婆,干嘛让那么多人死去,那么多同伴死去,难道你就忍心吗?沐瑶想问问你,为何要这样的,肆意操纵我们的命运啊。”
沐瑶声嘶力竭的喝道,晶莹珠泪纷纷零落。
老婆婆答道:“我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但只是想着磨砺你们,瑶丫头,你是我的孩子,其他人也是,我只是想让你们强大,如此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不至于为坏人所趁,别人不理解我,你跟我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我?”
你会这么做,纯粹是这个想法吗,难道就没有一点私心,没有一点自己的欲望,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敢说连一点也没有吗?”
而这时,那曼妙的声音完全敛去行迹。
巫完全敛去行迹。
空挡的天地间,万物都已消失,似乎只剩下沐瑶,老婆婆面对面站立。
沐瑶的叩问,在万籁俱寂的空间里分外清晰,在其中久久回荡不止,仿佛最深沉的梦魇般将老婆婆缠绕包围。
你敢说一点也没有吗?
一点也没有吗?
叩问一遍遍的回荡,老婆婆层层包裹的灵魂,宛如被洋葱般一层层被剥开,终于露出了最深处最柔软最真实的部分。
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曾经本人都忽略的一幕。
遥远国度的恢宏大殿里,她高高在上,她浑浊的眼球带着些许狂热,专注地盯着枯瘦双手捧着的水晶球。
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内,血红色才日复一日的蔓延,蒙她召唤而来的年轻人们,因不同的缘由一个个死去。
有的死于幻兽之口,被一口咬断脖颈。
有的在险地丧命,平平无奇的地面,踩上去竟是泥沼,挣扎着没入其中,越没越深,窒息而亡。
更多的,是在宛若无尽的争斗中死去,尸体直挺挺倒向地面,鲜血殷红大地,宛如无边无际的血色湖泊。
而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她的眼神如此狂热,脸色如此扭曲,又是如此的陶醉。
她陶醉其中,甚至连她本人当时都没注意到当时的举动,没注意到自己口中的喃喃自语:“杀吧,死吧。”
而其苍老的躯体,则是兴奋的发抖。
眼前这个人是谁,为何如此的狰狞,以至于这么多小辈的死去,都没在其心底掀起丝毫的波澜,反而让其有种变态的快感。
这个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人,到底是谁啊?
老婆婆由衷愤怒了起来。
沐瑶俏脸露出讥讽,“婆婆,你不知道吗,这个人,这个疯子不是别人,正是你啊?”
“原来这个疯子,就是我吗?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让全天下的孩子都有能力保护自己,不要像钟儿一样,因实力不够惨死了,也不想让天下的父母伤心。”
“是吗?那这么多人的死是谁造成的?他们的父母,又是因为谁的罪孽而伤心流泪,肝肠寸断呢?婆婆,难道不正是你吗?”
“我…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和钟儿一样…”老婆婆的声音变得怯弱。
“哦,我明白了。”
沐瑶恍然大悟道:“原来您的孩儿死去,让你感到上天的不公,因此才把其他人家的孩儿尽数收入麾下,假借败天前辈传承之名,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样别人的家庭也残缺了,丧子的你就心理平衡了啊,高明,真是高明啊。”
“婆婆,您老可真是个…十足的罪人,变态,加疯子。”
沐瑶冷漠无情的说,与此同时,巫的声音同时回应。
两人的声音仿佛在老婆婆灵魂最深处响起,彼此水如交融,层层叠加,眨眼间就放大了亿万倍,宛如大到看不见边际的绝望噩梦一般将老婆婆笼罩。
这般叩问下,老婆婆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做无力的辩解,失魂落魄,甚至都自我怀疑。
我只是想让全天下的家庭,都如夜间的圆月一般美满,不料竟是犯下了如此罪孽。
我真的是,那么糟糕,那么罪孽深重的一个人吗?
于是,她心灵最深处,被巫毫不留情撕开了一道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