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欲出海的队伍离开,王珏抱着阿绿往书房走去。半路上被王成拦住,“娘子,年礼已经都送出去,咱们收到的年礼和各产业分成也已收回,我都记在册子上了。”
王珏接过册子并未打开查看,而是带着王成继续往书房走,边走边说道:“今年我的弟子李晋江要开晋江文学社,文学社的建筑图纸已经绘完,待会儿你下山去找吴村长,交给南山建筑队来施工建造。”
王成拿着图纸领命离开,下山后发现南山村民正在开大会。全村老少皆在山下空地处,吴村长站在首位处正在讲着今年村里该如何创收。王成本来不想打断会议,备不住村民们眼尖,“那不是王管家嘛,他下山来是不是王县伯有什么事儿找咱们?”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聚到自己身上,王成赶紧将事情说了一遍,又把图纸递到吴村长手上。听着王成的说法,那晋江文学社是要盖在随园不远处啊,想象着文学社成立后南山人气会更旺,吴村长哪有不愿意帮忙的。
他们有今日的好生活全托王县伯,再说每次帮王县伯建房收入也不少,也因此但凡王珏有什么需要,村民们就算再忙也要停下手上的活儿先可着她来。王成说话的时候现场很安静,听他说完后,村民们皆带着兴奋地表情讨论起来。
知道待李晋江年后归来,王县伯就会开始运作此事,村民们连忙按照图纸上的要求采购材料开工。山下一片充满希望的热闹场景,山上却还是摆脱不了接连死去亲人的阴影。
自得知大儿子断了血脉,王李氏整日闷闷不乐,王珏经常看到她早起时肿着眼睛。王宝金夫妇也不开心,一则还是因为亲人去世之事,二则也是因为接连守孝无法去作坊帮忙,心里害怕圣上曾经给的承诺会不作数。
多亏有阿绿整日撒欢打滚,王珏这个惯来不擅长安慰人的,才能趁机说上几句开解的话。比如: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更该好好面对生活。圣上若敢不给咱爵位,我就成天给他找不自在。然而,这样的安慰似乎好像大概没什么效果……。
好在从年后开始,弟子们经常过来转一圈,山上的气氛才没那么压抑。
再看涟水县这边,又到了快离家的日子,李晋江发现家人对他似没有往年离家时的不舍。娘亲没有含泪念叨,阿爹也没闷声不语,亲戚们更没人上门大包小裹地给他送吃食,这也太奇怪了。
再有,院外从早晨开始总有奇怪的响声,现在又传来乡亲们的叫好声,这都是什么情况,难道没人为他即将开的事儿难过吗?李晋江这种好奇心强盛的人实在忍不住了,他打算出门一看究竟。李保忠和李梁氏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默契地相视一笑。
李晋江走出院子,看到好些人围在院外的空地处。再走近一些,发现一群孩童正围在周志身旁,其中一个孩子口中兴奋地嗷嗷叫着:“周家哥哥好生厉害,这水果真结冰了!”
不止孩童,好些族人和村里外姓人也围在一旁叫好。连那些平日老成持重的长者们,都激动得面色涨红,不是抚须赞叹就是拍掌叫好。这可急坏了八卦小达人李晋江,他蹭蹭跑到周志身旁,探头向大家围着的中间处看去。
只见人群中心是个往常用来运海物的大桶,大桶中又套着一个比它小一圈的桶,两桶中间装满水,而里面那个桶内竟放着满满一下子冰。李晋江看到这种反常的情况,第一个便联想到自家老师,遂疑惑地看向周志等待解释。
周志先对着众人作揖,而后说道:“此法可不是我想出,这都是我们娘子吩咐的。娘子说了,涟水县临海,得到这种制冰法后,不止可以在夏日卖冰,也可以不分季节向各地运送海物了。”
李晋江一拍脑门,他想起自己听老师说过此事。那年他们从登州回长安,由于正逢冬日,冰镇海鲜的冰块都是当地百姓准备的。听大师兄感叹海物不好运送,当时老师也似他这般拍脑门,之后又着人给刘府尹送去一封信,说是告诉对方制冰的办法。
那会儿他满脑子都是新书的情节,又想着他们家族并无刘府尹那样的财力和人力,还是等自己攒些银钱再跟老师求制冰法。然而,貌似事实情况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制冰好像并不是那么困难。
周志看到李晋江那懊恼的表情,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没等他发问,周志主动说道:“制冰法说来也简单,只要似我这样操作,再往装满水的小桶内投入硝石就可以了。方法虽简单亦有它的难处,市面能买到的硝石量太少,娘子找到一个硝石产量高的矿,持续开采后才将此事告知你的乡人。”
“我同你一道过来,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李晋江很不开心,这种好事儿老师怎么不提前告诉他呢。若他知道还有这么件事情,可不得捉住机会炫耀外加为学派扬名嘛!
这回答话的不是周志,而是从家里出来瞧儿子热闹的李梁氏,“王县伯给我来信了,她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啰嗦,这事儿要是让你知道,你还得拖上一天才能启程回家。”
随后跟来的李保忠接话道:“这次有很多族人和乡亲会跟你一起启程,王县伯开采出很多硝石,就等我们过去一起拉回来了。王县伯说她已经跟登州那边打过招呼了,由于咱们涟水县离长安更近,以后长安周边的海物生意都归咱们来做。”
听得此言,看热闹乡亲们皆是兴奋地说着感激之言。他们涟水县这地方说好也不好,农户皆靠种植为生,粮食产量不如别处收入自然就少。然而若赶上灾年,由于临海有海物可食,又不会出现卖儿卖女的惨状,说来就是个饿不死人也无大财可拿的地方。这下可好了,有了海物买卖家家都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一直在旁边未出声的涟水县县令说道:“多谢王县伯对涟水县的帮助,若非不能擅离职守,我都想跟到长安去道谢了。这是我写的感谢信,麻烦郎君代为转交。”
李晋江接过信小心地收起来,口中连称不敢。他心里门清,人家一个县令对自己这么客套,全看大师兄跟老师的面子。瞧他这样子明显是想走老师的门路,暗道自己总是给老师添麻烦。
李氏族长说道:“这些小子正要跟王家来人去海边,外面太乱咱们回屋内聊吧。”
回到堂屋,李晋江坐在旁边听着众人三言两语地聊天,才恍悟只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怕李晋江把帐算自己身上,周志连忙小声在他耳旁说道:“都是周齐和武照两位娘子嘱咐我这么做的,郎君可千万别怪我,本来娘子的意思是在路上就将事情告知你。”
周师姐的武力值太强悍,武照师妹年龄又太幼,李晋江郁闷地发现,就算自己被戏弄也只能认倒霉。好在没让他郁闷多久,很快就有好消息来转移注意力。
李氏族长感叹道:“王县伯对弟子真是好得没话说,想来是看出晋江经常思想担忧咱们,才想出这个一举两得之法。”
“一举两得?”李晋江疑惑发问。
李梁氏笑呵呵地数落道:“你这傻孩子,咱们做这海物买卖可不得经常去长安嘛,等农闲时我和你爹也能跟着队伍过去看你。”
顾不得人多,李晋江感动得直抹眼泪,“老师帮我的何止是这些,长孙尚书肯帮我宣传作品亦是老师所托。还有更多事儿,只是…那些就不能跟你们说了。”
不能跟我们说你还提什么,众人怒视之。李保忠看儿子这熊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哼哼着说道:“我看王县伯是将日子说少了,若让你知道硝石之事,你至少还得在南山哭两天才能启程。”
WWW ¤TтkΛ n ¤C〇 “当年我怀晋江时候,村里产婆看肚子都说是个闺女。瞧我儿这性子,可不是像咱们女儿家一样细腻嘛。”李梁氏其实是想帮儿子说话,真的不是想跟着添油加醋……。
李氏族长面色微红,看看旁边面容尴尬不知如何接话的县太爷,连忙开口转移话题。李晋江听他们不再说自己,也跟着松了口气,随后便借口准备行李遁逃了。
李家父母一直想当面感激王珏,只是怕突然上门太唐突。考虑到王珏正在守孝,老两口打算等她出孝后再去拜访。知道爹娘会去看自己,又有大批族人和乡人跟着一同回长安,李晋江这次出行与往常比少了很多别绪。
这次同他一起回去的队伍比上次更加庞大,一方面需要大量人手往回运硝石,一方面王珏让周志转达,多带些海物回去送给圣上和各位大臣。李晋江惯来思维敏捷,他稍一想就明白老师的意图,这不是年后打算开文学社了嘛,估计老师又将主意打到那些人身上去了。
由于涟水县离长安并不算太远,一行人带着大批海物赶路一个多月时间终于到达。尽管有来过长安的小伙伴们普及,真正看到李晋江在长安的受欢迎程度还是让同乡们心里一震。那些争相上前问好的百姓们,和毫不避讳过来打趣的大婶和媒婆们,还是狠狠地刷了一次他们的三观。
瞧着李晋江带这么多人回来,可把王珏给乐坏了。来客本考虑到人家守孝不好多打扰,结果这些人硬是让她给劝说着留下了。留下客人后,王珏赶紧上山找王李氏和王刘氏。因着上次的经验,人多热闹些没准能转移一下她们的注意力。
将客人们交给家中两个女性长辈后,王珏带着李晋江到随园附近的晋江文学社施工点查看进度。瞧着一个大院子快要建成,李晋江激动地问道:“老师,这里以后都归我管了?”
王珏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止归你管,这块地为师都送给你。最近已有书生们回来读书,我前些日子跟他们说了文学社的事情,好些人都很感兴趣。待院子建好,你细细研究后制定个招人标准,这个文学社就能运行了。”
李晋江双眼蓄着泪水,激动地看着王珏和她背后的院子,幻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靠笔杆子闯出一片天地来。王珏见李晋江如此,突然想到方才读过周志带回的李梁氏回信。
那信上说了一件李晋江儿时的趣事儿。有次农忙时李晋江偏哭闹添乱,大人都倒不出空哄他,结果他活活站原地哭了一整天。自此,李晋江多了个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绰号--哭吧精。
王珏起初还不太相信,现在可是真信了。她在原地站了半个时辰,眼看着李晋江从蓄泪到拿袖子擦眼泪再到袖子一片湿,深觉哭吧精什么的绝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王珏坏心眼地想着,若她不过去安慰,不知自家弟子能哭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