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落、城不退,不退便要攻城做诛杀,宗庆身后三百亲卫应变奇快,‘嘣’一声弓弦沉闷,三百箭破空袭城,出手不留余地直接向着‘匪首’夏离山射来。
赤目是为让宗庆难堪故意被射死的,同样手段又怎可能对付得了苏景,不过不等相柳、不听等人动法迎击,城楼上蜂侨便低低一声叱咤,翻手也亮出一柄乌背青弦长弓,弦震箭凌空,六尺六寸黑色长矢!
蜂侨如今只是五境修家,力量有限,即便长弓神奇也不足以抵挡那三百驭亲兵的箭阵...可又何须力量,驭人第一次发动箭阵时她已然看得破绽了。
乌黑长箭迎空,射中银色箭阵边缘处一根敌箭,不偏不差,蜂侨箭锋正中其尾翎上一寸地方。那根驭人银箭立刻斜横飞去,又中阵中另一箭箭簇下两寸;第二根银色箭矢也告偏斜,击中第三箭箭身正中...便是如此,箭崩箭,明明彼此护持错落有度、以巨力都难化解的飞矢杀阵顷刻大乱,歪歪斜斜飞得散了,既没了法度更再难有杀伤。
一箭破一阵,这是蜂侨修为全废后重新修来的一重好本领,她不拼力,以绝伦精巧和精湛眼力炼成的神射之艺。
箭阵来袭,乌矢破法只在电光火石一瞬,不等苏景等人为蜂侨喝一个彩,轰隆隆水响压入耳鼓,霖铃城坠入湖中,惊起重重巨浪!
天上、湖面大军重重,但湖下并无兵马。城沉巨湖可保得一时平安,宗庆见状不怒反笑,对身边将领道:“省事了。”
副帅迎奉笑道:“糖人那几分心思,又怎逃得过大帅的神机妙算!”
宗庆左手又重新捻起短须,右手一拍腰间挎囊,取出一张符撰,与中土灵符相似,驭人符亦为黄底赤字,但那黄底为三十六道阴火精炼的人皮、那赤字为一滴滴刽女处子心头精血!
符撰为‘接引’敕令,本身无甚威力。但因炼化手法奇特。敕令打出之后总是巅顶修为的高手也难以半途拦截,除非拦截之人的木行元力能比那片湖底青木更精纯。但湖底林为至水所化,初木之元,何其纯净......
七天之约。三天毁诺。苏景提前动身确确实实打了驭皇帝一个措手不及。宗庆得急令匆匆调兵来迎霖铃城,国师因要准备法术,行驾还在宗庆之后。
调兵也得需要时间。宗庆来不及去往夏境阻拦糖人,干脆就在由夏入秋必经之地‘金秋湖’摆下阵仗,如此才由得糖人在夏境耀武扬威,耍足了威风。
但动兵晚了些对宗庆来说也不是全无好处,因这大湖神奇,凭湖迎敌让驭人军胜算十足:
远在驭人之前,一族丁人刚刚来到这世界的时候,这片水域不叫金秋湖,它被当地人唤作‘金秋潭’,湛湛轻轻一座池塘,水不深,也谈不到什么规模,三五里的占地,潭水清凉甘甜。不过这潭水是在缓缓增长的,漫长岁月、无尽年头,水潭一点点侵润、蚕食周围土地。
待到刽人初入这世界时,金秋潭已然改了名字,改成——金秋海!
浩荡水势、无边无际,真真正正一片内陆汪洋,而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大到洪荒宇宙小到一虫一草都逃不脱这八个字,由潭化海、涨到极限后的水域,又开始渐渐萎缩。等到驭人来到、征战、一统天下的时候,金秋海又变成金秋湖。后来,有驭人大修驻道此湖,本来只是因为这处湖水广阔浩淼,是个清秀的好地方,不过停驻时间长了,驭人大修发现了这湖水的神奇之处......湖底有裂涧,涧底生秀木。
不是水草湖藻,是一片挺拔清秀的林子,不知名,但只看其形便可知这是陆上土中才会有的树木。
湖底长出树林,是何道理?不外一个解释:生生造化,五行轮转!
五行有相克,五行又相生,其中一道‘生转’即为至水生木。这片金秋水从潭变海是过去事情,再追究也无甚意义,但它自海变湖的原因就再也笃定不过:水生木,水行衍至极处化木行,五行渐变,海中水生出木行林,水势自然缩减,再过无数年头这片湖会当然无存,化作无尽繁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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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地的林子是‘初木真形’,有模糊灵智,懂得守元归气,普通修家想要把它们的灵气炼化为己用难比登天,也曾有过驭人修家来此夺元,奈何实力不够反倒被林子吞了,‘樵夫’变肥料。
无法将林子中的元力收入身体,但杀猕中能人辈出,几位杀猕宗师花费心机无数,退而求其次,最终研创出一道符法,发动之下能让湖底木灵暂时听命于敕令,发动狠击狙杀强敌。
由此,这座大湖成为驭秋境的天然屏障,如果古人造反、逆袭驭秋重域,何须千军万马、只凭一道敕令就能让渡湖敌兵葬身泥底。
此人宗庆发动的就是这道敕令,唤请湖底青木天灵动击,杀灭逃入湖中去的霖铃城!
符撰入水,轻飘飘地在水面上打了几个转子,陡然一震化作一盏箭令,向湖底激射而去......
昔日的青青木林,如今已经长成乌绿颜色森莽,密密麻麻扎根、布满湖底巨大深渊。
林渊旁,一个身着翠绿衣裙的小姑娘正蹲坐在湖底,她只才三寸高,成人的手指长短。
细看长相,七八岁孩儿的容貌,五官清秀漂亮,但乌溜溜的眸子转动之际,总会流露出一股‘贼头贼脑’的坏样子,她的头发既未梳簪也不披散,而是变成了十几条小辫子,每条辫子的辫梢上都绑了一枚小小的六角铃铛。
三寸丫头双手托腮、满面诚恳口唇嗡动,对着林渊说着什么,外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正唠唠叨叨之际,三寸丫头忽然面露委屈:她察觉敕令入水来,若等其抵达湖渊就会打断自己和林子的‘聊天’。红红的小嘴嘟起来,很不开心地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摇头太用力,辫子上两枚铃铛掉落下来。
铃铛落入湖泥,就此消失不见了,换而两棵树破泥而出,一棵紫干梧桐,一棵金叶榕木。两棵树有模有样、但实在太小了些,才一尺高。
树微晃,就此化作两个武士,梧桐变成紫甲青年,榕树变成金盔壮汉,仍是一尺高,两个武士分水而去迎上驭人箭令,张开双臂猛一抱,好像憨子捕大鱼似的,一左一右将箭令抱住了。
若有驭人精修之士在此,当会大吃一惊:紫金二灵究竟是什么来头?能拦截敕令便说明他们体内的青木本元比着湖底‘初木真形’还要更纯净......他们没来头,他们是铃铛。
箭令立刻摇头摆尾地挣扎,两个武士蕴足力气连脸孔都憋红了,好不容易才把箭令拉到三寸丫头身前,此刻湖底木灵探查到敕令气意,霎时间林叶摇摆,带动得整座深渊都开始摇晃,三寸丫头赶忙伸手去抓箭令,然后...送入自己口中,咔咔有声好像吃糖葫芦似的、一根箭令被她从头吃到尾。
敕令气意就此消散,林渊恢复沉静,三寸丫头松了口气,没把铃铛重新挂回鞭稍,蹲着向前挪动了两下,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口中嘚吧嘚吧,推心置腹、继续和山林聊天......
湖水远处,霖铃城向着湖底不断沉落,苏景搓了搓双手:“我是火行。”
不听搓了搓双手:“我的心思都用在小贼身上,得照应她。”
拈花把文书小心收好在自己的棺材里:“我们兄弟喜欢讲理,不爱打斗。”
炎炎伯都让他们说懵了,谁都不出手么?就沉在的湖底...游?他没都没发觉,一群能人互相推诿之际,糖人唐果已然消失不见了,自霖铃城落水后片刻,他就纵身入水......
湖面之上,驭帅宗庆手捻短须,双目半闭微笑等待,敕令入水七息后,湖底青木结法动杀,大帅调匀呼吸,心里一次次地数着。
七息过去了,湖中一片平静。
手又僵了,短须捻不下去了,但大帅还心存侥幸,这敕令是先祖高人炼化,谁能破得?重新来过,很快又是七息过去,平湖如镜、还是不见丁点动静。
哪里还能再等待,宗庆回手打出一个手势,身边侍令青甲会意,手中令旗猛震,悬于湖面半尺地方的杀猕大军中,奉旗军令立刻分出重重小队,内中军卒纷纷取出避水灵符纳入口中,随即军刃法器握在手中,纵身如鱼嗖嗖入水去追查敌城下落。元神身后四十大修中也有三人掐诀遁水,前去查看湖底青木为何不接令。
元帅不再稍有犹豫,又传下一令,三百亲兵再引弓以待,弓上箭矢直直湖面;近四十大修个个行元动咒,宝物脱手悬浮半空,蓄势于湖;湖面、天空的大军也迅速调整队形,结阵蓄势,只待大令传来便会破水攻城!
就在这个时候,宗庆身边一位白发大修目露喜悦:“动了!”
他探不到湖底青木,但他能查到这大湖深处有法术灵动。精修之人灵觉敏锐,探查果然无误,两字话音未落,大湖陡然蒸腾起层层白烟。
普通水汽,虽浓重但不迷眼不扰人,只是彻骨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