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邦国是许多个小城邦以及公国在长达数百年之久的时间里相互默摩擦与融合之后结出的果实,他们和原先的碧岬堤堡那样,被一个十二人议会控制着,每个议员都是一个城邦的统治者的代理人,他们可以保证议会做出的每一个决议至少是对大部分人有利的,虽然其中也少不得倾轧争斗,但所有的事情都被控制在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范畴里,最糟糕不过的惩罚也只是流放二十年而已,被流放者被允许带走足够他在外生活的钱财,也可以有人随身服侍,二十年后他仍然可以回到龙山邦国。
一些生活在穷乡僻壤的无知者或许会对这个城邦的名字产生质疑,但这个名字的来由与红龙统治的格瑞纳达毫无干系,一定要说两者有什么牵连的话,那么大概就是龙山邦国的人们认为自己是银龙的后裔,即便他们之中没有出现过哪怕一位龙脉术士,他们仍然这样坚信着——克瑞玛尔所能看到的旗帜上,每一面上面都有着银龙的形象,只是有些是爪子,有些是双翼,最中间的那幅旗帜上绘制着一只银龙的头颅,也是十二邦国中力量最为强大的一个,但这些可不会让年轻的雌性红龙感到心情愉快:“我希望真有那么一条银龙能够在他们的血浸没整个堡垒的时候降临于此,”她现在仍然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但发出声音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如同在空旷的巨大建筑中反复回荡,“那将是敬献给母亲最好的祭品。”
——见她的弗洛魔屁股去吧,巫妖粗鲁地评论道,这些红龙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银龙,她根本就不知道……
——你见过?异界的灵魂好奇地问道。
——不,巫妖哽了一下,但我的导师见过(也许还和银龙有着极其深厚的渊源),在巨龙统治着这个位面的时代,它们的敌人从来就不会是人类,只会是自己的同类,每只巨龙都是在另一只,或是很多只巨龙的利爪獠牙下成长起来的,而格瑞第的子女,很不幸,它们是巨龙们留在这个位面的最后的一点渣滓,无法得到平衡的力量对比让它们变得狂妄与暴躁,却没有一只巨龙应有的经验、技巧与学识——格瑞第的后裔时常说有火焰在它们的血管里燃烧,我倒觉得它们的脑子大概也在这种燃烧中被蒸发殆尽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龙山城邦的人们认为自己是银龙后裔的关系,他们的统治者之中几乎没有邪恶之辈,他们与精灵,与善神的牧师,还有矮人之间的关系都很不错,他们从自己的盟友那里获得了比其他的国家与地区更多的支持和帮助,从而让这些人类能够被格瑞纳达的三个军团所正视与厌恶。
龙山城邦位于一片平缓的高地上,后方连接着起伏的低矮丘陵,东侧与鹧鸪山丘相连接,西侧连接着龙脊山脉延伸出来的横向分支山脉,而在丘陵之后,地势陡然下降,从丘陵变作苔原——冬季的雪水溶化后从龙脊山脉蜿蜒而下,在密林中聚集成细小或宽阔的溪流,它们在苔原低洼的地方聚集,形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湖泊逐渐伸展与扩张的苔原腹地,就是我们所熟悉的雪盖沼泽。这里的土地广阔而又肥沃,来自于呼啸平原的暴雪被高耸入云的龙脊山脉阻挡,来自于南面海域的季风却适时地带来了充沛的水汽与温暖的天候,虽然冬季还有点冷,却进一步扩大了可种植作物的范围,这里还有着可以烧制瓷器的高岭土,它烧制出来的瓷器与瑟里斯人的作品相比略有不如,不过相比起后者的稀少与怪异,它们的数量和形状显然在商人们的心中更胜一筹,更别说在满是乱石的丘陵上,用于酿酒的葡萄简直望不到尽头。
这些让龙山城邦几乎如同格瑞纳达一般富饶,而且就如之前所说的,他们可以从银冠密林交易来秘银精金,雪蜜白铅,也可以从矮人的商人手中购置精良的武器,坚固的机括,还有招募工匠——邦国的城墙就是由矮人们修建的,龙山邦国的诸多议会长曾经不止一次地感叹说邦国的城墙等同于相同重量的黄金——这并不是一个夸张的说法,邦国的城墙与其他国家或是地区的城墙不同,它被修筑成狰狞的锯齿形状,这导致他们的敌人根本无法找到一个完整的平面发动攻击,而且因为龙山邦国有着整整十二个城邦的关系,在主城墙的内侧,还有着零星的城墙——都是原先城邦所留下的,有人说它们应该被拆除,但矮人来了之后,设法爬到一棵最高的树上瞧了瞧,建议人类将它们部分保留,矮人们拆除了一些,又修建了一些,完工之后,如果有人从天空中俯瞰,就能看到羊肠曲折的灰白色线条,它们可能不如主城墙高大坚实,但同样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障碍。
在这些零星城墙的里侧,才是城市与护卫着它们的内城墙,而它们之间又有道路或是高悬的廊桥相连,可以在必要的时刻相互支援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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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很像是一串儿结在藤蔓上的果实。”克欧这样评论说。
“嗯。”异界的灵魂说:“你饿了吗?”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人面狮身兽和鹰首狮身兽、或是红龙那样只能依靠着新鲜的血肉存活下去的族群,但后来看克欧吃他庭院里的果实也吃得很欢乐——鉴于人面狮身兽的庞大躯体,其他的人(他是说,兽化人们,侍从们对此是不屑一顾的)只剩下了看上几眼的份儿。
“还不是很饿。”克欧说:“但我们可以回去了,您说我把凯尔门的坐骑吃掉怎么样?它个儿是最大的。”作为龙爪军团的统领,凯尔门的坐骑当然也是它们这个族群中的首领,就和曾经的格里芬那样,但对克欧来说,那也是一块格外肥壮的肉而已。
“还是不了,”异界的灵魂理智地说:“大战在即。”
克欧清晰地叹了一口气,异界的灵魂俯身下去,伸手撸了撸它的鬃毛,他知道人面狮身兽在烦躁什么,他也很讨厌凯尔门,但又觉得他很可笑与可怜——在强者为尊的格瑞纳达人中,他的血脉可以说是最纯净的,但相对的,他的平庸就变得极度的刺眼起来——在军团的第一次会议上,米特寇特被嘲讽和离间,而克瑞玛尔被无视,凯尔门却是被蔑视了。
在会议上,非常直截了当的,红龙要求三个军团的统领归属到她的麾下,而他们的军团被交给了各自的第一分队长指挥,这样的要求在格瑞纳达漫长的征战史上也只出现了寥寥数次——在红龙的麾下作战也许是一种荣耀,但每个格瑞纳达人都希望这种殊荣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红龙的自私与贪婪无人不知,如果说第一个傻瓜还以为自己可以得到红龙的赏赐与庇护的话,那他的悲惨遭遇也已经严正地给予了后来者一份沉重的告诫。
跟随在红龙身边作战,你要时刻警惕,面对敌人,红龙残忍而暴虐,对同伴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它在喷吐火焰的时候,绝对不会考虑有没有不应焚烧的人正在火焰倾泻的路线上;它挥动尾巴,转动身躯,将一座高塔碾碎的时候也不会在乎你是否还在里面;遇到强大的敌人时,这个狡诈的四脚蜥蜴会第一个逃走,留下身后一个目瞪口呆,手上或许还捏着施法材料的你……但如果你们面对的是堆积如山的金币与宝物,那么祈祷吧,如果你跟随的这只红龙确实非常仁慈,那么它在拿走所有的金子之后还会恩赐给你一条性命……怎么,对于红龙来说,和它还有金子同时待在一个地方的生物只会是无耻的盗贼,而红龙们对付盗贼的方法从来也只有那么一种。
更别说红龙在感到饥饿的时候,身边的人随时随地可能成为它们的食物。
或许有人会说,至少跟随着红龙的人可以获得功勋,很可惜,这也没有,一切荣耀属于红龙。最后你可能得到几个奴隶,如果他们没有被红龙的火焰烧成灰烬。
红龙在宣布了这个命令的时候,它并不知道这正中克瑞玛尔的下怀,提兰大公的事情无法重演,而异界的灵魂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一个正直和良善的敌人,巫妖则将一枚棋子略微向后退了一点,既然红龙自作聪明,以为这样的命令会让她所厌恶的混血失去权柄,无法取得更多的辉煌战绩,但这两者恰好是克瑞玛尔并不需要的,他现在的地位维系于新王的与格瑞第的宠爱,虽然不知道格瑞第是为了什么才突然对他充满了脉脉温情,但这绝对不会是因为他能够为格瑞纳达夺取多少土地,劫掠多少奴隶,窃盗多少金币——这个有更加擅长的人去做。
龙刺军团的首领完全无所谓,虽然作为一个盗贼在红龙身前总有些背脊发寒,但他很聪明地选择了透明状态,几乎不说话,不做不必要的事情,就连视线也很少与其他人接触。
表现的最为沮丧与狂躁的可能就只有凯尔门,也许他还保有着一些譬如父母子女之类的天真想法——虽然他同样很小心地选择了在所有人离开红龙帐篷的时候才提出了异议,但他被不耐烦的母亲一掌打出了帐篷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半张脸都被打碎了——在场的人飞快地交换着眼神,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除了他们都是格瑞纳达人之外,不愿意被红龙视为同谋也是原因之一,虽然他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一些聪明的人固然猜测到了凯尔门对红龙的调遣有所不满,但这件事情不但与他们无关,甚至还有好处,毕竟军团的统领离开后,每个人都能获得暂时的晋升与更大的自由。
当然,这不是说异界的灵魂会对这么个杂种有什么怜悯之情,它的柔软是给朋友、同伴和那些坚强而又善良的人们的,不会浪费在一只总是想咬它们一口的疯狗身上,它只是把这件事情记录了下来,如果巫妖现在正在冥想,那么他应该很欢迎这份情报的。
格瑞纳达军团的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击是在拂晓之前,在晨光尚未完全覆盖这里的时候,而天光却能够提供鹰首狮身兽们足够的光亮时——鹰首狮身兽会被“猫薄荷”迷惑,但奇怪的是,它们也和大部分鸟类一样无法在黑暗中飞行——在“鸟头”们起飞之前,灰袍们驱动着的尸体与骸骨已经涌动在城墙下,它们并没有非常强大的力量,士兵们从垛口投掷下来的石头和木头都能把它们敲的粉碎,但这个行为很快被人类的军官阻止了,他们所积存的战时物资虽然充沛,但还是不要浪费在这些无用的骨头上面了,何况其中还有一些面目完好的人可以被自己的亲人辨认出来,虽然他们很清楚永远失去了对方,但情感并不是总能被理智控制的,在看到自己的后裔长辈被碾磨撕裂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痛苦。
“但它们正在往上爬啊。”一个士兵喊道。
是的,在灰袍的驱动下,这些不幸的死者正在用自己的手指与指骨嵌入城墙上的缝隙往上攀爬,他们已经没有了感觉与神智,就算是骨头折磨,皮肉绽开也不会畏缩,在面对自己的亲人朋友的时候也不会有所犹豫,倒是有些人类,在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是会忍不住流泪——这是汤马小子,这是傻瓜吉丁,还有桑老爹,就在几天,几个月,几年之前,他们还和自己说过话,吃过饭,一起扛着长矛走过宽阔的城墙顶面呢?
一个年轻的士兵颤抖着嘴唇,怎么也无法提起长矛将一具死尸刺下去,那是他的父亲……十几天前他连同他的巡逻小队一起失踪了,他们知道在格瑞纳达的军团袭来时,这几乎可以等同为死亡,但有什么能比一个这样残酷的事实放在眼前更令人崩溃的了?
就在死者僵冷的,满是伤口的手指抓到他的脸之前,一道冰冷的银光闪过,死者的动作凝固了,保持着那个狰狞的姿势,仰面坠落。
“他们已经死了。”军官说,一边举起了长矛,精钢的矛头在银蓝色的天光下闪烁,“在你面前的是被邪恶的灰袍施放法术所驱使的外壳,他们的灵魂早已离开,而我们要做的是尽快让他们留在这个世间的身躯重新回归到他们应在的地方去。”
“我们……要怎么做?”士兵小声地问,他的面颊上还悬挂着泪水。
“就这样做。”军官说:“尘归尘,土归土,火焰可以净化一切邪祟。”
士兵看向军官视线落下的地方,人们从射击口与垛口倾倒下清亮或是浑浊的融化的油脂,之后丢下火把,那些不得安息的死者燃烧起来,恶臭伴随着灰黑色的烟雾翻滚着涌上晴朗的天空。
克欧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念诵了一个咒语,风将这些浓如实质的烟雾推出一道缝隙,他一拍翅膀,近乎九十度地一个侧转,就从缝隙中钻了过去,他身后的鹰首狮身兽来不及暗自诅咒,就亟不可待地跟随着它从缝隙中钻了过去——鹰隼的鼻子也是很敏感的,它们飞在几千尺的高空也能嗅闻到地面腐肉的气味,但更让鹰首狮身兽愤怒不已的事情还在后面——它们刚一脱离浓雾的遮掩,迎面而来的就是人类的箭矢——这些并不是被长弓或是普通的弩弓射出来的箭矢每根都有人类的手臂那么长,给它们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而它们即便想要抱怨,也无从可起,克欧没有要求它们跟随自己,而且这些箭矢同样将克欧笼罩在下面,只是能够如同一个牧师那样施放神术的人面狮身兽在冲出烟雾前就施放了一个法术在自己的身上,所以那些箭矢都做了无用功。不过值得鹰首狮身兽们庆幸的是,它们身上还有术士,他们携带的防御法术被激发之后,鹰首狮身兽们也得以获得庇护。
在鹰首狮身兽们为了躲避接踵而至的更多箭矢陡然提高高度,而后盘旋而下的时候,它们脊背上的术士们已经预备好下一个法术。
克欧正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一个术士在疯狂地大叫,然后一个法术与另一个法术恶狠狠地相撞了,那是一个火焰与雷电的法术,它们本应该互不相关,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一个,或许是两个,术士们难得地出现了差错,两个法术撞击在了一起,本应该置人于死地的雷电与火焰在空中就爆裂开,只有极其细小的火焰与微弱的电路落在术士们选定的牺牲品身上,但除了将他们的头发燎了几个小卷之外毫无所用。
术士们不高兴地咒骂着,另一个术士的法术被城邦的法师阻挡了,然后更多的城邦施法者正在赶来,克瑞玛尔发出了撤退的指令,术士们对这个命令毫无异议,比起被敌人群殴他们更愿意群殴敌人,克欧在施放了一个神术击退了一个就像是见到了鬼的法师后一翅膀把他扫下了城墙——如果一个施法者忘记了在自己身上预备一两个飞行或是悬浮术的话就去死吧,克欧在心里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