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蓝沃,在漫长的大陆历史上年轻的一位神祗之一,虽然年轻,却强大,只是强大并未能给他带来任何幸福或是慰藉,他执掌着死亡的权柄,凝视着每一位死者即将迎来的命运,但他无法挽回与魔法女神午夜的爱情,甚至无法阻止她在最后选择化身魔法星河,他孤身居住在水晶塔中,向曾经的死亡之神,现在的遗忘者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纯粹的神祗,只是他还是时常感到痛苦,因为他仍然记得自己还是一个凡人的时候,无法如同遗忘者那样冷酷与无情。
他在深夜降临在一个死亡之神的牧师身上,这个人类男性还未到步入哀悼荒原的时候,但因为他已经受了太多的折磨与苦难,他大胆地要求他的神祗能够赐予他永恒的沉眠——对于其他神祗来说,随意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是一种会令其不悦的行为,但对于死亡之神,只不过是一个疲累的孩子想要回家而已。所以当克蓝沃需要一个虔诚的灵魂与坚韧的躯体时,深色短发的神祗就降临到这个追随者身上,他从神殿中走出,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克蓝沃的圣者在阴影位面中行走,他的速度比巨龙飞翔还要快上无数倍,阴影位面的生物所有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到他的踪影,只有一些倒霉的不死者在他经过的时候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化作飞灰,圣者的双足碰触到了灰尘,又踩踏到了巨石,又从巨石过渡到了砂砾,他在海面上飞驰,比海风更轻盈,他的短发被抚向后方,露出光洁的额头,露出一张坚毅而又五官深刻硬朗的面孔,克蓝沃牧师的长袍在浪涛中反复拍打着他的足踝,绣在腰带上的圣徽——一只被骷髅手臂举着的金色天平在天光下跳跃着明亮的小光点。
魔法星河如同呼应一般地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克蓝沃抬头望去,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来到主物质位面上来了,他的神国不但囚禁着无数罪恶的灵魂,也同样囚禁着他自己,他有数百年再没有看到过午夜化身的魔法星河,他轻声地呼喊着爱人的名字,即便他们在成为神祗之后,在午夜陨落之前就已经因为逐渐脱离了人性而变得疏远,但随着午夜真正的不复存在,克蓝沃才终于发现他失去了多么珍贵的东西,他那时有多么轻忽,现在就有多么痛苦,他曾经以为时间会消磨掉这份沉重的内疚与伤感,但事实证明,时间或许是一份良药,但对于他的症状来说。它反而是蕴含着剧毒的。
死亡之神伫立在海面上,向魔法星河伸出手臂,星光闪烁,魔法的力量涌入圣者的躯体,抚慰着那颗残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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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有趣啊。”埃戴尔那对黑暗中的骨龙说道:“一个神祗的歉意。”
他展开手指,一个半神巫妖所施放的法术瞬间笼罩了整个岛屿,岛屿周边的浪涛突然变得凶猛,在冲击着耸立的岩石后它们跃上高空,死亡的气息顿时遮蔽了所有好奇的视线与耳朵,海中的藻类与海草都顺服地匍匐了下去,而游动在其中的海蛇,鱼类与虫子不是潜入了海沙就是钻入了缝隙,所有的生物都在此刻陷入了如同死亡一般的沉睡,而如同帷幔一般将埃戴尔那的岛屿掩藏起来的浪涛在圣者的面前翻卷着开启,他脚下,一直到深黑色的岩石部分的海水一霎那间冻结了起来,平滑如镜,倒映着星光,就像是一条华美的长毯。
克蓝沃举步向前,海水就在他身后粉碎,融化,浪涛訇然紧随。
他看见了等待在高塔前的埃戴尔那,也看到了半神巫妖举起了他的手,而后周围的景物与声音都产生了轻微的扭曲,虽然在微乎其微的变动之后,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事实上,克蓝沃知道,他已经被牵引进了埃戴尔那的半位面,或者用领域来形容也不为过,如果说之前的岛屿以及周边的生物只是陷入了沉睡,那么现在这里就只是一个属于不死者的国度,除了克蓝沃的圣者之外,这里没有任何生者,即便只是一只小虫子。
埃戴尔那看上去还是那个样子,就像他曾经出现在格瑞纳达的小弟子克瑞玛尔前那样,看上去只是一个容貌俊雅的人类,并没有露出显著的银龙特征。克蓝沃却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埃戴尔那的样子,他是银龙的子嗣,有着龙的威名,力量与智慧,他是帝国的王子,地位显赫,而那时候,克蓝沃,还只是一个遭受了诅咒的战士,他的同伴之中甚至还有一个盗贼,那时候他们的身份如同天壤之别。但之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在埃戴尔那成为巫妖之前,他们的身份就已经几乎颠倒了过来。只是,在一千年后,埃戴尔那凭借着自己的天赋与疯狂,又重新站在了克蓝沃的面前。
“埃戴尔那。”克蓝沃说。
“克蓝沃。”埃戴尔那回答,虽然作为执掌死亡的神祗,克蓝沃无疑是不死者们的天敌,但半神巫妖根本没有显露出哪怕一丝畏惧的意思,相反的,畏缩的反而是克蓝沃。
“我以为不会在看到您在地面上行走了,”埃戴尔那说,克蓝沃甚至不能确定其中是否有讽刺的成分:“圣者化身在千年战争的时候就已经被证明了它有多么的危险,无论是那一位神祗,当他降落在他的圣者躯体内的时候,他就是软弱的,会感到冷,会感到饥饿,会被刀剑刺伤,会毁灭在火和水里。”
“我之所以不曾出现只是因为这个世间不需要我。”克蓝沃回答说。
“那么您又为什么出现了呢?”埃戴尔那明知故问。
“人类正在相互征伐。”
“人类的争斗从来没有停止过,”埃戴尔那回答:“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他们在战争中成熟,变得更为聪慧与敏锐,他们就像是巨龙那样,只有在血和火之间才能汲取到力量。”
“那么他们的灵魂呢?”克蓝沃责问道:“我在战场上驻足,人们流出的血就如同河流,尸骸堆积如山,但他们的灵魂却不见踪影。”
“也许是被恶魔,还有魔鬼捉走了吧。”埃戴尔那不负责任地说:“又或是迷路了,你的死亡之城也不是那么好找,我说,你就应该在哀悼荒原上立上几块牌子,派几个向导,修条路什么的。”
“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去到了不应该去的地方。”克蓝沃面容严肃地指出。
“那些可不是我的人,”埃戴尔那回应道:“我是一个不死者,我承认,但你不能说是所有的灰袍都与我有关。”
“最少有两个。”克蓝沃不得不说得更加直白一点:“你的弟子,还有你弟子的弟子。”
“他们只是被我派去看看情况的,”埃戴尔那露出和善的笑容:“您看,陛下,法崙毕竟是我的故国,还有,它的覆灭也与我不无干系,您也知道,我一向是非常好奇的,所以我一听说有人竟然要重现法崙,还是我的血亲后裔……如果让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实在是太难为人了——呃,哪怕我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他们会被摧毁。”
“那真是遗憾。”埃戴尔那说。
“你不在意吗?
“我说过啊,”埃戴尔那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是一个巫妖,但不是所有的死灵术士都与我有关系,没事儿,陛下,您尽可以去做您想要做的事情,但这与我无关。”
“那么你能保证你不会参与其中吗?之后?”
“啊,”埃戴尔那的眼睛深处泛起艳丽的红光:“这个我不能确定啊,陛下,您有些咄咄逼人了。”
“你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克蓝沃问道:“我可以补偿你,只要我能做到。”
半神巫妖看着他的眼神让死亡之神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只是意识上,“不可能,陛下,您在一千年前就尝试过了,结果是失败,失败,还有失败。”半神巫妖声音轻柔地说道:“这笔交易谈不成,陛下,您拿不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得自己去拿。”
“我会阻止你。”
“那么我只好向您要回放在您那里的东西了——您的承诺,我们的契约。”
“埃戴尔那!”
“真奇怪啊,”半神巫妖抬起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是什么给了您信心呢,又或是您认为我疯癫了就会忘记您曾经做过的事情?”
“埃戴尔那……”
“不要告诉我,您想要拿回那份契约,免费的。这不可能,陛下,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那么久,我曾经以为我不会再用到它了,但你看,命运确实有点寡廉鲜耻,它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死亡之神克蓝沃,我现在想要的就是打开那份契约,这是您欠我的,您应该偿还了,看,”埃戴尔那摊开双手:“我甚至没有计算利息,尊敬的陛下,您难道不会庆幸吗?”
“我……不能……”
克蓝沃在产生了拒绝的念头时,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力量顿时纠缠住了他,他的圣者躯体从耳朵,眼睛和鼻孔,嘴里都流出了血,他可以感觉到身体里的剧痛,还有翻涌而上的呕吐感——内脏的碎块就如同黏稠的面块那样从他的喉咙里喷涌而出,在撕裂了有形的身躯之后,紧接着便是他无形的本质,死亡之神大声惨叫,他几乎无法再看到埃戴尔那,但他可以知道,半神巫妖就站立在他身边,注视着他在冥河的法则之力下崩溃,就像是埃戴尔那的爱人也曾经在他的力量下粉碎。
“那是希瑞克……的阴谋,”克蓝沃喊道:“是……”
“你的错。”埃戴尔那接上去说道:“你的傲慢,你的无知,你的暴躁,你的天真,你的残酷——是你杀了她,毁灭了她,她永远地消散了,只是因为一个谎言,还有一个愚蠢的莽夫。”
“求……你。”
“没关系,”埃戴尔那轻柔地说道:“只要履行了契约,一切都会结束的。”
“不……”
“别说不能,克蓝沃,你应该感受得到,冥河的法则真的会让你彻底陨落的,这是神上之神也不敢撼动的东西,你真的决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里?你的神国会崩毁,你的追随者会失去神术,在暗日牧师与信徒的屠杀下哀嚎,你的神殿与圣所都会被焚烧,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人类会忘记你,也许会有一个孩子捡起你的神像,然后在上面撒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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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祗。”半神巫妖嗤笑道。
死亡之神克蓝沃已经离去,而埃戴尔那也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毕竟即便是强大的神祗也不敢悖逆冥河代表着的法则。
埃戴尔那回到他的塔里,在深邃的海眼前俯身凝望,片刻后,骨龙从里面探出了它的头颅——即便只有一副头骨,它仍然大的填充了整座塔的底座。这具不死的骸骨似乎察觉到了埃戴尔那的不快,伸长了颈骨,亲昵地摩擦着半神巫妖的骨头,寂静的空间中充满了奇妙的吱嘎声。
“别急,”七十七群岛的无冕之王说:“很快,我的孩子,很快你就能重新翱翔在法崙的天空中了。”他停顿了一下:“虽然有点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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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者迎来了一个尊贵的客人。
一个神祗。
他看上去与整个死亡之城,水晶塔,以及哀悼荒原都格格不入,他有着一个俊美的年轻人的外形,身披白袍,点缀着精致的刺绣与佩戴着黄金与太阳石的首饰,虽然只是化身,却仍然有耀目的光从他的身躯内射出,灰色的幽魂,黑色的死灵,白色的祈并者四处躲避,就连遗忘者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个黑曜石打磨的面具扣在脸上。
罗萨达的化身看了他一眼。
“请原谅,陛下,”遗忘者说道:“这实在是……让我们有点不习惯。”
“不,没关系,”罗萨达的化身随意地说道:“我只是奇怪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哦,”遗忘者说:“这是一个侏儒工匠的作品,据说是用来观察太阳的。”
“真的可以吗?”
“可以,”遗忘者说:“除了他变成了瞎子之外没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