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宅内。
“你在这里等着,千万别乱跑。”叮嘱了一番,聂西泽就开门跑了出去,将我一人留在他的房间里。想着和他一同干“偷盗”的行当实在不光彩,不过他执意要支援前线,非要硬把我拉来他家和他一起“募集”军饷,却之不恭,我也只好领情了。不过,我却不能真的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坐以待毙,这聂家十分诡异,既然来了,我就不会浪费这大好的机会。
刚离开聂西泽的房间没几步,就看见一个纤丽的身影倚在走廊窗前。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走过去。她正专注地看着窗外的一排长得枝繁叶茂的银杏树,我已经走到她身旁,她竟然毫无察觉。
“江月珊。”我叫她道。
她没有因突然被叫而被吓着,倒是隔了有一会儿才缓缓偏过头来,像是早就知道我在她身后一般,对我微微笑了笑,然后颔了颔首。
“你好。”她说道,语气很自然,完全没有对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应该有的惊讶、疑惑或是恐惧。然后居然转身就要离开,此举倒是令我产生疑惑。
“能帮我一个忙吗?”见她离去,我突兀地说道。
“什么忙?”她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人。
“去见见郑开阳行吗?”
“对不起,其它的忙也许我还可以帮,这个忙我帮不了。”她礼貌地答道。
“帮我说服他,让他带我们去电厂。”我直截了当地说明目的。
“那不可能,”她苦笑着说道,“他天性胆小,自来如此,不可能有人能说服他。”
“你就可以。”
“我对他已经死心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娶我为妻,他说,他要变强大,等他有了本事,会保护我一辈子,让我,让郑大娘、郑大姐都不再被人欺负。但是,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那天那伙人冲进来的时候,他跑了,撇下他娘、他姐姐,两个他至亲的亲人,他跑了。”江月珊一边说着,满眼全是掩饰不住的痛苦,“一颗已经死了的心是不会对他抱任何希望的,他不值得,也不配!无药可救!你们也放弃吧。”
“或许你能改变他,让他变得勇敢起来。”
“那是幻想,让他变得勇敢?”江月珊轻蔑地一笑,“你简直是在做梦。”
“不,他几次三番为你涉险,你是他的毒,也是他的一剂药,你完全有可能治好他的懦弱病。”
“那不可能。”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应该放弃。”我千方百计地说服她。
“我的人生已经没有希望了。”她转过脸,看着窗外的那排银杏树,良久,轻声说道。
“不,你还爱着他,他也还爱着你,这就是希望。”我接过她的话说道。我努力地说服她,希望她能给自己,给郑开阳,给我们大家一个机会。
烈日炙热,那茂密的银杏叶都被晒得耷拉地垂着,没有一丝生气。只是有几只不甘寂寞的知了还在“吱吱——”响着,直直地钻进人的心里,让人有那么一丝不甘平静。
“浅小姐,”她叫我道。
“嗯?”我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姓浅的?”
她没有回答,继而笑着问道:“你和吕当家的什么关系?”
我拧眉,疑惑而警惕地看着她。
“为什么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我愣住了,她也不待我回答笑了一笑转身径直离去。
“你怎么到处乱跑?不是让你呆在我房间么?”聂西泽突然从后面跑上来道。
“我渴了,出来找水喝。”我糊弄他道。
“我房里就有茶呀,你没看到?”他一脸鄙视。
“没看到。你怎么去这么久?”言归正转,我直接问道:“搞到多少钱?”
“这些,你拿着。”说着,他就往我衣兜里塞银元和首饰。
“好小子,还真有你的!”我赞许道。
“这里,还有这里……”
窗外刮进一阵风,吹得窗前的银杏叶沙沙作响,让整个园子一下子有了生气。月珊,不要放弃,给你自己一丝希望,也给我们一丝希望,拜托了。或许,奇迹会出现。
聂西泽对待革命真的很是积极,然而却像个孩子一般。摸着他塞给我的银元和首饰,只能抱以无可奈何的一笑,这些,对于拿去赌场豪赌一番的确不少,但是对于需要筹集的军饷来说,真是杯水车薪。不过,他的积极态度是应该得到肯定的,而且,有,总比没有好。
对聂西泽大加肯定了一番,我便急急地赶回旅店。
“孜然,你可回来了,不好了,韩少帅出事了,”我一踏进旅店,一身便衣的李副官便赶上来对我说道。
“怎么回事?”
“他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埋伏,受了伤。”
“伤得重么?”
“还好,没有伤到要害。”李副官推开韩宇臻的房门。
“少帅,你受伤了?”见到韩宇臻此时半躺在床上,显是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放下心来。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屋内有很多人在。不过,此时都非常知趣地出了门去。
“孜然,看你因为我受伤而焦急,我很是高兴。”他笑着说道。
“我是因为担心你,你的安危就是全军的安危呐。”然后转而问道,“你身手不错,怎么受伤了呢?”
“回来的路上我得到线索,说日本人将图纸送到南区的总部,所以想去截了来,可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不敌,所以受伤了。”
“是什么人?”
“不知道,那个人蒙着面。”
“蒙着面?”我心生疑惑。
“不过我扯掉他袖口,发现他的臂上有一道疤。”
“你确定?”如果没错的话,我肯定这个伤了韩宇臻的人就是雷衍,因为我记得他的手臂上的确有道疤。
又是吕詹。看来他是真的帮日本人做事了。是因为电厂受日本人控制?还是因为老爷子和夫人被日本人绑架?我在心觉得不妙,他哪里是那种肯受制于人的人,但我还是尽力说服自己,他肯定是有难言之隐的。
“孜然。”听到韩宇臻叫我,我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有地图的消息?”
“是的,他们要把图纸交到南区去,用火车送去。是晚上七点的火车,本来我是想在送上火车前去偷出图纸的,看来现在晚了,火车快要开了。”
我看了一眼时钟,还有五分钟才到七点。
“不晚,我去把图纸偷回来。”
“那你小心。图纸是用一个牛皮袋子装着的,上面画着日本的军旗,档案袋是14号。”
“好的。”
静候在东郊车站外,我看了下表,七点五分。如果直奔车站,无论如何时间是来不及的,要从东郊去西郊,列车肯定会从这里通过,我只有在这里等列车到来,伺机攀上火车才有可能拿到图纸。
“轰隆轰隆——嘟——嘟——”火车震耳的轰鸣声伴随着远长的汽笛声传来。两束刺眼的白光射了过来。
我紧紧的攀住列车车身上的铁栏,风驰电掣间,只感觉疾速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紧贴车壁,脚上发力蹬踢,一个纵身上跃顺利地钻进车箱之内。
此处是列车上特设的信函速送车厢。我一眼扫过,车厢内档案架上整齐地放着一封封加急信函。我随意抽出几封来,上面写着的字样不是“机密”就是“绝密”,看来,这节列车不简单。我顺着编号找到了14号档案,迅速打开来。
“明晚七时,定安寺如期交货。”我看着信函,不由得皱起眉来。这字迹和那日在聂宅所见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而且这封信的落款是吕公馆。我拿着信函,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也思量着其中的蹊跷。不是说这是日本人送到总部去的图纸么?怎么只是接头信函?是序号弄错了么?我又小心地将旁边几封打开来,确实没有所谓的图纸。
“哒哒”几声响,车厢外的走廊有动静。我将信函重新装好插入档案架。门“唰——”地一声打开,一记手电白光射了进来,我迅速跳出窗外。
“呯呯——”从窗口处发出枪声,对着我这边连放了几枪。
“呯呯——”枪打在我身后,爆出火花。
幸亏我身手矫捷,要不必被抓住或是中弹身亡。沿着车顶爬过几节车厢发现有人已经追上车顶,我此时也感疲惫,无力再与他们交战,恰准了时机,便从一个敞开的窗户跃进车厢。
“别动。”翻滚起身,我立马用匕首挟制住屋内的男子说道。
“咚”地一声重响,一个珐琅小佛像自他手中跌落到地上。
“好汉饶命,”男子赶紧说道,又马上改口,“哦,女侠饶命。”
“少油腔滑调的,老实点。”我厉声说道。
“我老实,我老实,你别杀我,”虽口上说着老实,但他却不安份地微微偏头看我。一阵惊呼,“啊,怎么是你?”聂西泽叫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眉头也皱了起来,放下匕首,感觉这人阴魂不散。不过此时却正需要他。“开门,开门,检查,检查”正想着,门外响起了嚷嚷声。
我瞟过厢门,手上的匕首不由得紧了紧。他本就不笨,几次三番接触也多少知道我的身份,当即知道门外之人是冲我而来,一张不正经的脸相收敛起来,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别怕,我来应付。”
说完,朝我眨了一下眼便朝厢门走去,一面走,一面梳理着头发。
“长官,什么事啊?这里可是上等包厢。我们花了钱要的就是上等服务。”他打开门,慵懒却略显霸道地抱怨道。
“公子,有不法分子上了这趟车,您行个方便,我们搜查搜查。”敲门的两人见他纨绔派头,也不敢轻易得罪。
“我这里没有什么不法分子,走开走开。”聂西泽不耐烦地轰手道,随即便要把门关上。
“等等,请公子配合检查,不要让我们为难。”突然,一只手将快要关上的门挡住,门被推开,一个身穿和服的日本人走了进来。人虽然矮小微胖,可是眼神却凌厉非常。他慢慢走向我,眼睛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见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在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机来,计算着和他的距离和角度,以什么方式出招胜算把握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