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暗,但灯火通明。
菩古纳扫了眼正在交战的匈奴部众,汉军人少,未必就有全胜的把握。
他仍有脱身的打算,但突然感觉压力降临,虚空中一颗颗大星旋动,包括和汉军厮杀的匈奴部众,亦如同山峦压顶,速度锐减。
神兵符四象齐聚形成的力量,对军阵覆盖范围内的敌我,产生了不同的作用。
强己克敌。
若没有和霍去病同级数的将领与他抗衡,得神兵符加持,将领的作用会被发挥到极致,对战局形成莫大的影响。
下一瞬,大萨满额头如遭锤击,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将他收押起来,还有用处。”
身后的亲兵当即将菩古纳擒获。
……
天魂部和大萨满出事,被霍去病伏击,远在千里外的苣都立生感应。
“霍去病在河西。”
大萨满这一路没能建功,苣都有些可惜,但他并非全无预料。
凭霍去病过往的战绩,被霍去病事先看穿他的主要目标是河西,苣都不会觉得意外。
某种意义上,大萨满这一路同样有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作用。
霍去病既然在河西,那蒲类和乌孙他就无法兼顾。
苣都用兵虚实并重,另外几路看似试探,但随时都能转为全攻的主力。
以大萨满这一路出兵奇袭,若能打下河西最好。然而河西被霍去病严防死守,其他几路转为实攻,苣都仍有胜算。
他立即传达命令:“拔营,全力往西南行军,我们去蒲类!
同时传讯蒲类的兵马,不计消耗的抢攻汉军防线。”
苣都此番动用七万部众,手上还有一万精锐没投入战场。
既然霍去病在河西,苣都当即决定连夜行军,全力攻蒲类。
以蒲类为突破口,而后南下,同样能阻断西域,在大战局上获得绝对优势。
而霍去病对战局的判断再精准,也不可能未卜先知,他想不到掌兵者去了身毒。
身毒也差不多该动了,到时霍去病分身乏术,看他如何守住西域……
苣都扎营的位置,始终在匈奴中军和西匈奴交接处,就是为了确定霍去病的主力位置,而后方便调整用兵,亲自出手参战。
从驻扎的位置到蒲类,苣都有把握在明日中午以前,带全军杀入战场。
霍去病的位置想去蒲类,距离和他差不多,但霍去病正与他麾下部众交战,即便汉军大战上风,想取得全胜,最少也要打到天明。
届时霍去病再想动身去蒲类,至少要落在他身后三个时辰以上。
三个时辰,已足够苣都锁定胜局,给汉军带来一场大败。
这一战的胜负,正往匈奴倾斜。
“开战的时候,霍去病选择来西北,就注定要输。”
苣都念头闪逝,来到帐外,开口吞吐,整个草原像是都有力量在往他的位置坍塌。
他麾下精锐迅速完成聚集。
队伍拔营启行后,苣都吞吐的气机覆盖全军,速度激增,千军万马,往西南急速推进。
————
霍去病麾下汉军大占上风,但和苣都的预料一样,缠战厮杀到接近黎明,汉军才将这支韧性惊人的天魂部众,全面击溃成了四散的逃兵。
战后,霍去病留赵破奴统军负责善后。
而他带领复陆支,陈庆,统带另外五千军,催发行军策,融入夜色,却是往东北向快速行军。
河西走廊往东北去,进入草原,锋芒直指匈奴王庭!
霍去病已接到消息,知道大单于伊稚斜被苣都藏了起来,所有消息都显示,伊稚斜此刻不在王庭,踪迹未知。
确保伊稚斜的安全,苣都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去攻西域。
包括霍去病通过维娜获知的内部消息,也说伊稚斜不在王庭。
维娜给出的判断是苣都可能将伊稚斜送到了更北端,匈奴的大后方,确保其安全。
但霍去病有一种异于他人的判断,伊稚斜哪都没去,一直在王庭。
其他消息,皆是烟雾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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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苣都的自负,伊稚斜又身为大单于,没有为了躲避汉军的奔袭,不战而避走的道理。
这种判断,是霍去病在见识了苣都用兵,虚实相接,真假变化的手段后生出来的。
伊稚斜在王庭,只是用某些东西遮蔽了气息,藏而不出。
其在王庭具体存身的地方,很可能只有苣都和伊稚斜等三数人知道,霍去病刚才探查菩古纳的意识,连他也不清楚此刻伊稚斜在哪。
但伊稚斜在王庭没走,是霍去病基于敌我认知而来的判断。
历史上的漠北之战,武帝命卫青与时年二十一岁的霍去病,各率骑兵五万,步兵转折踵军数十万,出定襄,代郡,右北平郡,深入漠北,寻歼匈奴主力。
霍去病的五万骑兵,出兵北上,越过离侯山,渡弓闾河,大破匈奴,而后乘胜追杀至狼居胥山。
而此时,霍去病在天亮时分,一路往东北推进,目标逐渐和历史上的漠北之战重合。
到天色大亮,骄阳高升。
前方茫茫的草原上,出现一支队伍。
此时霍去病已横跨近千里,深入草原,来到浚稽山以东,也就是后世闻名的范夫人城北侧,继续往东北行进,就是匈奴王庭方向。
眼前遇到的队伍,是李广统领的汉军。
李广……
他带着三千兵马,一起迷路了。
其实怨不得李广,开战前,草原上就雾气遮目,颠倒了空间路向,且草原地势辽阔,一马平川,雾气弥漫的情况下,更是完全没有参照物。
李广自己都很迷,我为什么总迷路。
他出发前明明准备的很充分,带了好几个向导,但眼下这几人也集体迷路,辨不清方位。
之前李广苦苦哀求卫青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让他出征,有一次打外战主攻的机会。
要是自己不中用,没打出成绩,从今以后,他李广永不再提主动统兵出征的事。
一个曾为大汉立过汗马功劳的老将,诚意求恳,甚至有跪下的趋势。
卫青还要考虑李广所代表的军方派系。
这两年的派系之争,在汉军内部几乎被抹平了,从未爆发过。
卫青不想再起事端,所以外甥虽然专门提醒过他,不要让李广出征。
卫青仍决定给李广些兵马。
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只分出三千军让李广统带,目标是让他扫清沿途的一些匈奴重要部落,作为助攻。
即便有了错失,也不会影响大的战局。
李广出发前信心满满,准备大干一场。
虽然只有三千兵马,但他要打出三万人的效果,就像霍去病一样。
一开始进入草原,他还很笃定方向没错,但闷头跑了半天就蒙了。
在周边转悠了一上午,彻底分不清东南西北。
别说找敌营,要不是遇上霍去病,他能饿死在草原上。
李广看见霍去病统兵破雾而出,激动之极,如见救星:“霍侯你可来了,我就等着你呢。”
还知道强行挽尊,说在等霍去病,把迷路的事掠过不提。
霍去病扫了李广一眼,军阵扩充,将其麾下人马卷入,流光飞电般继续行军。
草原上雾气滚滚,视线难以看出百丈外。
李广见霍去病路都不看,闷头全力行军,看着都眼晕,好心提醒:“霍侯,你是不是迷路了,这走的对吗?
我怎么感觉伱一直在原地转圈?”
霍去病白眼道:“你觉得咱们在转圈那咱们就是在走直线,你要觉得我们在走直线,那肯定就是迷路了。”
李广愣了半晌,道:“我之前和向导们争执,后来他们也觉得还是我说得对,要是早按我说的方向行进,我们兴许就不迷路了。”
霍去病道:“说反了,你要不争,你们才不会迷路,几个向导就是让你给争蒙了。”
李广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按历史线,这老头早该因为统兵迷路,延误战机,羞耻惭愧,自刎而死。
又驰骋了近一个时辰,前方突然传来喊杀声,战鼓擂动。
雾气中出现一片诺大的战场,交战双方,却是卫青统领的汉军主力和匈奴新封的左王乌致兹。
这几年匈奴将领,权贵屡被擒杀,折损的非常厉害,但毕竟底蕴不薄,通过部族大会选举,得伊稚斜首肯后,就会诞生新的各部首领。
匈奴以左为尊,左贤王多数时间都有大单于的子嗣来担任。
但也有例外的时候,诸如子嗣年幼,而匈奴又处于危难之时,需要更有威望的人来安定各部。
就像现在,乌致兹资格极老,是伊稚斜父辈那一代的部落首领。
所以才请出他重新站到台前,带领各部。
乌致兹满头白发束成发辫。他早年用兵相当厉害,是匈奴名宿。
不过他在当年便是因为卫青打上龙城那一战,而遭遇惨败。
此刻重出,带领各部兵马,再次和卫青对上。
双方已厮杀超过两个时辰。
卫青的大兵团指挥能力,连霍去病也自叹弗如。
汉军五万众在战场拉开,呈钳形,以近乎半包围的态势,将乌致兹率领的匈奴大军遏制在阵前。
卫青占上风,大军驰骋,左右两个万人队纵横捭阖,气势雄壮无比。
霍去病从侧翼冲入战场,狂笑道:“舅父,我去杀伊稚斜了!”
他这句话说出来,匈奴兵马一阵躁动。
霍去病说是去破杀伊稚斜,但带兵行进的路线,从斜向如一柄战枪,轰然撞进匈奴中军大阵。
他这一路过来,千里驰骋所积累的兵势之厚重,如长江大河,人马如龙,刺入敌阵,所向睥睨,转眼便将匈奴军阵的一角撕开,扬长而去,旋风般直奔匈奴王庭。
汉军后方,卫青纵声道:“匈奴王庭的方向兵锋敛而不发,当有诸多凶险,你不可失了谨慎!”
“舅父放心,伊稚斜必死于我手!”
霍去病的声音破空传回,人马已不见踪迹。
李广的队伍却是留了下来,三千精锐从侧翼杀入助战。
霍去病忽然出现,兵锋之锐,让乌致兹非常震惊。
匈奴的队列再被李广带兵一冲,乱象愈显。
更让乌致兹惊骇的是霍去病杀向了王庭。
因为要统带各部驻守王庭,乌致兹恰好是三四个知道伊稚斜在王庭的人之一。
他在匈奴大军后方坐镇,遂取出一件骨器,以血在骨器上书写,这是苣都给他的传讯之物:“霍去病距王庭,已不足八百里!”
千里之外,苣都本已经统兵逼近蒲类。
收到乌致兹的消息,以苣都的沉稳,亦是悚然色变。
若匈奴单于被斩在阵前,一切就都完了。不仅匈奴兵马再无士气可言,下辖各部也会分崩离析。
要知道苣都虽然能服众,却是在军事上。如果他想当大单于,首先血脉不允许,非匈奴挛鞮氏出身,绝难得到匈奴那几个大部的拥护。
所以伊稚斜若被袭身死,匈奴各部顷刻崩塌。
那将是真正大劫临头的时刻。
伊稚斜取代不了苣都的军事地位,苣都同样也取代不了他。
闻听霍去病去了王庭,连苣都亦觉得手脚发麻。
怎么会这样?
他所行策略,本来处处占据主动,但霍去病忽然展开攻势,立即直指要害,且是无解的要害。
整个局势都因为霍去病的突然奔袭,倏然翻覆。
他怎么可能知道伊稚斜仍在王庭?
如果只是判断,他就没考虑过万一错误的后果是满盘皆输?
苣都瞩目前方,蒲类近在眼前,战场的厮杀声隐然可闻……他犹豫了两次呼吸的时间,探手取出一个黑色皮袋,从中倒出一口鲜血般的东西,吞入腹中。
下一刻,苣都身后浮现出浓重黑气,在虚空炸出一个霹雳,蓦然消失。
“放弃攻蒲类,回援王庭!”
传告部众的声音未落,苣都已在十余里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