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数百余人,不止是西界城附近,还有许多,乃是宗守从幻龙三省内,强行押解而来。面色都是各自不一。或欣喜,或肃然,或愤懑,或恭谨。
就连待遇也是不同,一些人坐于那整齐一列的暖帐之下,身周有火炉随侍。一些人,却只能是孤零零的站立在雪地之中。
任博又眺目远望,只见更远处,正对着城墙方位,是一排排的木桩。每隔二十步一个,上方都挂着一具尸体。足足三万余具,男女都有,因天气寒冷之故,都已冻僵。远远一望,就觉是寒意浸人。
最显眼的一人,正是那最前方的涛云城主越观云!而其余之人,应该就是来自那些叛城,
他在路上就已听闻,不同于宗守攻伐席卷那幻龙天方与西品三省之时,对各处或主动或被迫降服之人的宽厚
对这些叛城的手段,堪称是酷烈!
几乎不接受投降,城主以下,包扩其亲信部属,全数诛杀,连带其家族,近乎灭绝。
任博心中有些不忍,却知宗守此举,其实并无错处。
不过却又敏感地发觉,这些木架之上,大多都在十六岁之上。
任博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君上待这些城国之主,似乎有些太苛刻了?记得先君在时,面上虽是待这些城主都如手足,绝不伤其颜面。可暗里却是亲疏有别。亲近忠心的藩属,总会多给些好处。赏罚分明,自可拉拢分化——”
“是这样?”
宗守瞬间便知晓,相较宗未然。自己的手段,是落了下乘。
不过这为君之道,他还真不怎么懂。以前虽是在商场上混过一段时日,手下却是小猫两三只,才刚刚看到崛起曙光,就被打压。
不过随即宗守也不在意,反正这些人,他也不怎么在乎。更没功夫心力,去耍弄这些手段,还是直接一些的好。
当下是直入正题:“丞相千里迢迢跑来。可是虹城的事情,那边有结果了?那么孤这次收获如何?”
“按照当初约定的半成计算。君上的收益,是二百万四阶兽晶!不过还未包括君上两个乾坤袋内的兽晶材料——”
任博也不含糊,把手中几张兽皮,递了过来:“这是清单。还有明年我乾天山,大约该用的兽晶数目,按照君上说法,是预算。”
那日船队起航之前,他是断然不曾想到,这次云海狩猎的收益,会是如此之巨。早知如此。就该再压一压才是。
宗守则唇角抽搐,这任博,果然还是想从他的口袋里掏钱,真是奸臣一个。
“丞相。孤在通灵岛买下的八百元灭弩,这些追加投入,你怎就不算在内?”
见任博似笑非笑,并不答话。宗守气息微窒,面对这老臣,头一次有种败北吃瘪的感觉。便掠过此事,看向了手中,由任博做出来的这分‘预算’。
头一个跳入眼帘的。就是从他这里的‘借款’,被削砍了足足五成。理由充足。是乾天山如今的财政,足够支撑。
宗守眼皮跳了跳。强忍着将这任博罢黜的冲动,继续看了下去。
而后是若有所思道:“丞相这份预算,似乎有些古怪!以此计算,大多的兽晶魂石,都将落在城内的武修灵师手里。”
任博闻言微微俯身:“正是!任博仔细考虑过,若太多兽晶魂石流入市场,只会大幅贬值,使城内子民的财富缩水。故此仔细考虑过,最好是令这些东西,早点消耗用掉为佳。”
宗守眼神微亮,先前的怒意,立时消失了九成。这个年代,晓得通货过多,会使子民财富贬值的人,可不多见。
虽然是不满这任博的抠门,却勉强还可使用。又仔细看下去,那个铁罡殿,也已经建成大半了。
“很好,这深得孤意!”
正这么说着,宗守就见远处,一行骑士,奔驰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宗原。下马亦礼道:“君上,那谢容不愿降!”
宗守顿时眉头一挑,微现冷意:“说了饶他们十六岁之下子嗣没有?”
见宗原一阵默然,宗守就心中了悟,随即又冷声一哂:“既然他是一定要与城偕亡,那就成全他,把那些元灭弩推出去。”
任博神情微动,看向了军前,只见足足数百的元灭弩,被推了出来,指向西界城的方向。那二十万人,也一阵阵欢呼!
任博知晓宗守一直将元灭弩,携带在乾坤袋里,随军征战。不过总共都没用几次,荡平三省,击溃大军,多是野战之中。元灭弩击发不便,布置不便,消耗也太巨,总共也没用几次
看来最后,宗守是打算用在这里,以震慑诸城。
可当想起一次齐射,需消耗的八百六阶兽晶,几乎相当于以前岁入的三分之一。任博就只觉是肉疼:“君上,这元灭弩虽好,可消耗太巨。日后还是少用为好。”
宗守瞄了他一眼,而后就又摇头:“孤倒是觉得,部下的性命,要比这些死物强。谢容已存死志,破罐子破摔,没必要与他们拼命——”
此言一出,这玉辇周围,那诸多侍卫,都纷纷是微微动容,面含激动红晕。只觉是跟随这样的主上,哪怕战死也是心甘。
任博也是怔了怔,而后就赞许一笑,看向了远方。不过须臾,那八百元灭弩,就进入蓄力的过程。
可接着下一刻,就见那城门忽然洞开。以谢容为首,一行西界城将领,都面色苍白的,步行走出城门。
虎中原一声冷笑,统帅着一行骑士奔驰而去。不过片刻。就强押着这行人,至山丘前一一跪下。
而后是柴周,策马横斧,驰到那谢容身前,寒声发问:“可记得通灵岛上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谢容是铁青着脸,不发一言,柴周却也不生恼。
“你说君上年少无能,不能使你等心服,也不信君上能带你们在云海之下狩猎。故此越观云相招,你们不能不去。能够转投涛云城旗下。是你平生幸事——”
说到此处,柴周的脸上,满是冷笑之意:“那么现在如何?这些话,你可愿再说一次?”
谢容仍旧一阵沉默,现在如何,其实也用不着他回答。
四千云舰,在云海之下,折戟沉沙。而他不看好的乾天山,却是满载而归。甚至越观云,也被身躯两段,死状凄惨。
旗下四省之地,如今只剩下一省,在苟延残喘。
其实早在二十日之前,就有了后悔之意。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当时经历千辛万苦总算逃回,其实也不是没生出过放弃之念,要弃城而逃。可是最后,还是侥幸之心占了上风,待得发现情形不妙,宗守以横扫之势,攻入幻龙三省。真正想逃遁时,却已经是走投无路。
一声轻叹刚刚从口中吐出,谢容就见一道雪亮的斧光一闪。脖颈间也立时感觉到一股冰寒之意,下一瞬,他的人头就高高抛起。视野翻滚着,直至看不到所有一切。
宗守此刻,亦是弃了那辆豪奢辇车,骑着一头四阶战驹,行至那山丘之前。
眼看着那谢容,连同这西界城的一众将领,被押在下面一一斩首。
宗守眼皮微微一颤,转而又望向身后,那诸城之主。
“这里的情形,尔等可看清了?”
此刻呆在那暖帐内的人,亦纷纷走了出来。无论是新人老人,神情恭敬地,站在那湿冷的泥地里。
而无论是心中感觉震颤,敬服,还是不满,畏惧之人,都莫不都是屏着呼吸,在宗守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孤与父王不同。父王待你们太好,有如手足。宗守却没那么多耐心,今日以苍天为证,告知诸位。汝等诸城,谁敢再生异心,宗守必定要屠尔之城,灭儿之国!此语之前,莫道孤言之不预——”
说完之后,是轻声一笑,也不再回辇车,径自策马扬长而去。
那布置在城外的二十万乾天山精锐,直接丢下不去管。只有宗原,不多时就组织起一支两万人的骑军,随后追上。
烟尘飞扬,许久之后,这片山丘地内,才再次恢复了寂静。
更直到宗守与那一众精骑远远离去,这小山丘上,再无乾天山的人影。众人才纷纷抬起头,先是目光复杂的互视了一眼,而后也纷纷离开,也是三五一群,一路是议论纷纷。
大多分成两股,一股是原本乾天山旗下的城国之主,都是神情轻松,虽为此次西界城的城灭,而心中震慑,有些兔死狐悲。可本身却都与乾天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并不太放在心上,反而高兴居多。
而从幻龙与天方西平三省,又是一股,面色却都微微有些发白。
一位面容瘦削的中年,亦置身其中。他身高大约七尺半,腰佩长剑,身周儒服。
周围亦围着不少认识熟悉之人,知晓他是天方省大城原龙城城主紫东来,当下都纷纷向其拢。
紫东来却都未曾理会,只定定的看着宗守,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