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令大多数男人愤怒的事基本上不外乎三种,也就是说:只要不是圣贤或者是傻子,那么这世上至少还剩下三件能教其他男人发火的事。
夏红叶根本就不知道圣贤是干什么的,但他却碰到了这三件中的其中一件。
他碰到的是一双美得让人眩目、美得让人窒息的长腿;一段粉装玉琢、光洁白嫩的脖子;还有脖子上一只鬼抓般的手。
长腿、脖子和手并不能令夏红叶愤怒,他愤怒的是他自己。
他愤怒自己无法将鬼手从脖子上移开,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这只鬼手只要轻轻一动,脖子便不再是脖子,长腿立刻就会变成死腿。
夏红叶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这双长腿在自己面前变成死腿。所以他只能忍着,因为他的刀再快也没可能快过黑发鬼的手指头,他看起来仍旧是安静极了。
黑发鬼一手抠着白无烟,另一只手自腰间解下一柄又细又薄的软剑,护在身前,慢慢向黑衣人靠拢。待近到黑衣人身旁,从握剑的手上突起两根手指,迅速点了黑衣人胸前几处穴道。
点完后,问黑衣人道:“你怎么样?”黑衣人长长吐了口气,微声回道:“放心,死不了。”
黑发鬼这才转头将屋子里看了大致,最后盯着夏红叶,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们是两个人?”
夏红叶道:“不错。”他当然知道,否则他那一刀已经要了黑衣人的的命。
黑发鬼瞟向白无烟,突然嘿嘿笑道:“你明知道我们是两个人,却放着小情人不管跑来这里,还有没有良心?”
夏红叶发现白无烟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他不敢去看这双眼睛,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只不过知道你们中间一定会有一个赶到这里来。”两个人中他只能选择盯其中一个,一个可以确定其行动目标,另一个则无法确定,这种情况下当然最好是选择前者。
黑发鬼道:“看来你并不苯,可刚才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夏红叶道:“是,我是走了。”
黑发鬼道:“那你现在怎么突然又想起要回来?”
夏红叶道:“因为我没地方去。”
黑发鬼和黑衣人都怔住,这个理由似乎说不过去,但的确是真的。
白清凤一旁补充道:“天黑日早,城门还没说起开,这乡野之地又没有什么住店落脚的地方,夏公子不回来,今夜你们叫他睡在哪里?”
她说的也不完全对,夏红叶本来心绪紊乱,本来是打算要走,可十四年来的艰苦修行令他很快就平静下来。有一位武学先师曾经说过,他说:一名优秀的武者,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总是能找到自己心中的的平衡。
谁也无法了解夏红叶心中的平衡究竟是什么,但他确实很快就找到了,并且很快就平衡下来。平衡下来之后,他当然会想自己现在应该到哪里去睡觉。一想到睡觉,他便记起了白清凤嘱咐过自己的话,白清凤让他今晚就住在袁籍家里。
他想着想着,心中猛然一惊,立刻箭一般往回串去。
只可惜他还是迟了一步,白无烟已落在黑发鬼手里。他虽然迟了一步,但总算不是太迟,黑发鬼的同伙也已挨了自己一刀。
黑发鬼看着他,过了许久又慢慢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们是谁,为什么要做这些?”
夏红叶道:“我问了,你们会不会说?”
黑发鬼冷笑道:“本来应该告诉你的,可现在情况变了。”
夏红叶点点头道:“不错,情况变了。”夏红叶前脚走,他们后脚进来,现在夏红叶却突然回来,情况当然变了。
黑发鬼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急?”夏红叶道:“我为什么要急?”黑发鬼道:“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夏红叶冷冷道:“贱命在此,有本事尽管来拿。”
“你不怕死,但你可想过别人?比如说……”黑发鬼支起白无烟脖子上那只手的大拇指,抵住她小巧的下巴,啧啧道:“比如说她,她的命要是没了,你难道不急?”
夏红叶道:“我急也没用,她的命现在捏在你手里。”黑发鬼道:“你明白就好。”夏红叶道:“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黑发鬼道:“哦,什么事?”夏红叶一字一字道:“她的命要是没了,你也绝不可能活着,不仅是你,还有你的朋友,你们都活不成。”黑发鬼忽然不说话了。
夏红叶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也应该明白。”黑发鬼等着他往下说。夏红叶盯着黑衣人胸口的刀伤,道:“我虽然没有要他的命,但他的血如果流得太多的话,一样会死,所以急的应该是你。”
黑发鬼用剑脊贴上白无烟的脸,狠狠道:“你这是在提醒我,看来我也应该在这张可人的脸蛋上留下点什么记号。”夏红叶冷冷道:“你最好杀了她。”黑发鬼道:“哦?”
夏红叶道:“你只有一次机会,你出手的时候,便是你死的时候。”
黑发鬼道:“你有把握?”夏红叶道:“没有。”黑发鬼道:“既然没有,你还敢出手杀我?”
夏红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自己握刀的左手,慢慢握紧。
握刀的手背上青筋突起,黑发鬼看在眼里,对夏红叶的话再无半分怀疑,他虽然没有把握,却非出手不可,只要出手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
现在问题是黑发鬼自己,夏红叶的刀砍过来,他是不是能接得住?
黑发鬼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不要揭晓得好,他又问了夏红叶另一个问题:“这个姑娘要是能活,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活?”
夏红叶淡淡地道:“可以。”
黑发鬼道:“我们怎么才能信你?你肯轻易的就放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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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红叶慢慢沉声道:“我若非杀你们不可,决不会让你们活到现在。你们还不是我要杀的人,放你们走也没什么大不了。” щщщ ▪Tтkǎ n ▪C〇
黑发鬼笑道:“我们撞破了你们之间的秘密,难道现在不是你要杀的人?”
夏红叶道:“你撞破我们之间什么秘密?”黑发鬼欲开口,却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夏红叶道:“你们要是真的知道什么秘密,又何必多此一举。”
黑发鬼叹了口气,黯然道:“看来现在只有相信你一条路可走。”夏红叶道:“还有一条路。”黑发鬼道:“什么路?”
夏红叶道:“死路。”
星光从屋顶上的大洞照下来,黑发鬼和白无烟的脸在星光显得更加苍白。
屋子里仿佛只剩下晃动的烛火和黑衣人微弱的呼吸,黑发鬼在犹豫,他从来不会去轻易相信别人,因为他本就一个经常在黑夜里活动人。
可他现在却在犹豫,黑衣人虽然极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但血液的外流却是人力所无法控制的,他必须及时得到救治。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会说慌的人,我且信你一次。”
黑发鬼终于妥协,手指慢慢从白玉般的脖子上拿开,白无烟立刻委顿在地上。
夏红叶没有动,直到黑发鬼搀着黑衣人走出门外,他握刀的手才渐渐松开。
门外忽然又传来黑发鬼阴侧侧的声音,这声音问书案后的袁籍:“没想到袁大人一弱质文流竟能有此等定力,真令在下佩服不已。”
袁籍朗声回道:“三国时,诸葛丞相于空城之上一琴、一几,挥手间惊退司马懿十万雄兵,是问古往今来,及丞相者能有几人?丞相难道有过人的武力?我虽与诸葛先生相差甚远,但你等又怎比得上司马懿的十万雄兵?”
黑发鬼叹息一声,挟着黑衣人窜入门外的夜色之中,不消片刻,人影渺茫、音息全无。
这时袁家的几名家人纷纷从外面跑了进来,房顶坍塌这么大的动静显然已惊动了大家。白清凤正准备替袁籍吩咐善后清理,见袁如诗、袁如画也夹在其间,便对她二人道:“你们两个小鬼头还不回去睡觉?”
二人呆呆地看了看屋顶上的大洞,又见白无烟委顿在地上,不安地问白清凤:“屋顶怎么塌下来了,无烟姐这是怎么回事?”问罢跑到白无烟身边,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夏红叶站在屋子中央,看着一张张平凡朴实的面孔,满脸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清凤安排完整理事宜,便跟着袁籍一起步出了书房,走过夏红叶身前时小声嘱咐道:“你过去照顾一下无烟。”
夏红叶当然看得出白无烟被制住了穴道,当即除下自己的长衫,披在白无烟身上,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没理会其他人的眼光,向原来那间客房快步行去。
客房里燃起了灯,再也不是漆黑一片。 ωωω● тTk дn● ¢O
夏红叶闭着眼睛坐在灯光后面,他已经一天没有合上眼睛。白无烟躺在床上,她的穴道虽然解了,但要过一会才能行动自如。
两人彼此无话,白无烟不懂得如何去博取一个男人的欢心,夏红叶也不懂应该怎样去哄女孩子。
他们之间没有风花雪月的浪漫,也没有海誓山盟的热烈,他们有的只是理解与相依。他们都是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们都可以为了对方付出自己的一切,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修饰,也许这种没有修饰的感情才是最可贵的。
夏红叶忽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向白无烟走过去,他错过一次,现在不能再错了。
他在白无烟身旁坐下,握住了她的一只小手,柔声道:“对不起,刚才我……”
白无烟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打断他道:“什么也别说,我知道。”经过刚才事,她已经能体会夏红叶的苦衷。夏红叶道:“你知道?”白无烟没有说话,却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就像一只受了伤的鸽子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遮蔽风雨的地方。
夏红叶的心在跳,他揽过白无烟的背脊,将她搂入怀中,另一只握刀的手轻轻梳理着她的秀发,少女的幽香和发香阵阵钻入鼻尖,柔软香甜的感觉一时间袭遍全身。
两个人都已沉醉,沉醉在这短暂甜蜜的温存之中。
白清凤走在袁籍身后。
袁籍猛的转过来问她道:“你老跟着我干什么?”白清凤道:“你是我丈夫,我不跟着你,难道去跟着别人?”
袁籍注视她良久,一字一字郑重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想跟谁都可以。”
白清凤道:“我要是想跟着你呢?”袁籍怔住,白清凤又道:“我也不想一直缠着你。”袁籍嘴角闭紧,半字不发。通常男人听到这句话都会将嘴巴闭上,因为女人一定会自己把话接下去。白清凤接着道:“可好歹我们也是夫妻一场,离开之前再说说话、诉诉衷肠应该不算过分吧。”
袁籍道:“你想说些什么?”白清凤道:“你刚才的酒是不是没有喝好?”
黎明,黎明将近。
袁籍已很长时间没像现在这样痛快过,他发现白清凤喝起酒来居然痛快极了。
你有没有试过和一个痛快的人在一喝酒,尤其是和一个痛快的女人在一喝酒?袁籍似乎已经开始有点兜不住,他一把夺过白清凤手中的酒壶,沉声道:“别喝了,你知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了。”
白清凤抬起头,注视着他:“只可惜还没有醉。”
袁籍道:“你想醉?”白清凤沉吟道:“人生不如意,黄昏独自愁,冷月无声华年去,前事飘零入梦来。”说着摆了摆手:“还是醉了好,醉了好。”
袁籍叹了口气,道:“你现在先别忙着醉。”白清凤道:“哦。”袁籍道:“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讲?”
白清凤眼光流转,问他道:“你看他是什么人?”袁籍道:“他是谁?”白清凤道:“当然就是今天来见你的那个夏公子。”袁籍道:“他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你们不是一起的?”
白清凤笑了笑,回道:“他是个杀人的人。”
袁籍点了点头道:“这点我还是看得出来,他那把刀不像是用来杀猪杀狗的。”
白清凤道:“杀猪是杀,杀人也是杀,没什么大不了。”
袁籍道:“有道理,有些人活在世上连猪狗都不如,这种人本就是多余的,杀一个少一个。”
白清凤道:“可是人和猪狗毕竟还是有分别的,所以杀人之后还会有些小麻烦。”
袁籍道:“杀人还会有麻烦?”白清风点点头。袁籍只好再问:“杀人能有什么麻烦?”
白清凤道:“你若杀了别人,别人就可能会过来杀你。”袁籍无法反对。白清凤又道:“他是个杀人的人,当然就会有很多人想要杀他。”袁籍道:“就好比刚才那两个人?”白清凤道:“不错,看来你好像明白我说的话了。”
袁籍道:“他现在岂非活得好好的?那两个人好像杀不了他。”白清凤道:“所以他们才会打你和我的主意,就连我侄女也遭了殃。”袁籍不说话了,他已经完全懂白清凤的意思,只要同杀人凶手沾上了关系,以后恐怕将家无宁日。
白清凤道:“这都是我们连累了你,本想瞒着你一走了之的。”袁籍冷哼一声,道:“你到底想怎样,我袁某人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白清凤道:“你们都是好人,这些日子以来,对我姑侄二人也都非常不错,所以我也不忍看着你们遭受这飞来横祸。”
袁籍冷冷道:“你还是快些走的好,我们家不想和你扯上半点关系。”白清凤道:“过了今晚我就会走的,只不过在走之前我想教你一个消灾的法子。”袁籍沉思片刻,忽满满倒上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道:“你且说说看,是什么好法子。”
白清凤从袖口不慌不忙抽出一截短纸和一张信封,展开示于袁籍面前:“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刚才写的那一张?”袁籍点点头。白清凤接着将短纸装进信封,递给他道:“你好好收着,谁第一个来找你,你就交给谁,保准你一家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