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丛林中。
一位身披猩红流苏半肩,一袭耀眼金色长衫的男子正缓缓地在林中走着。他戴着一条垂着晶蓝水钻的黄金护额,气度不凡,眉宇间尽显柔和。棕色的长发被一条丝带系好,自然而下,显得十分优雅。
“奇怪,古桑到哪里去了?”
他一边说,一边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就在这时,脚尖似乎碰到了什么。
“嗯?”他半蹲下来,仔细一看,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妖气很重,明显是一只狐妖。它紧闭着眼,呼吸微弱,身上有多处伤口,还淌着罕见的浅蓝血液。他没有犹豫,轻轻抱起它,放在怀里,并不嫌脏,就这样往回走:“罢了,先救再说。古桑对不住啦,今天就不等你了。”
他把它抱在怀里,也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很温暖,它还向他怀里蹭了蹭。他笑着,将它带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宫中。然后径直走入一间尤其华丽的大屋子,将它放到榻上。随后转身,在箱中翻找。待他再次回身上前时,手里已多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小瓷瓶:
“不知道治人的药物对你好不好,但是应该不会有副作用吧?”说着,便把药轻轻抹在了伤口上。它发出轻轻的呜咽声,似在忍痛。他听见后,温柔地摸摸它的头:“好了,很快就不痛了。”
它好像听懂了他的话,稍稍放松了一点。他抬头看了看窗外,站起来:“该吃饭了。”
不一会儿,他提着一个食篮走了进来。刚一推门,一团蓝焰便扑面而来。他不躲不闪,无奈地笑笑,蓝焰在离他的脸很近的地方就熄灭了。他走了过来,那只狐狸已经醒了,正以一种十分戒备的姿势怒视着他。他视若无睹,放下篮子:“醒了?看来这药还是蛮有效的。”
它仍是警惕着他,当他把一盘熟肉递过来时,立刻跳过来,在他手上咬了一口。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它身上点了几下。它身体一滞,嘴一松,他便把手收了回来。从容地摸了摸,那伤口便马上不见痕迹了:“还咬人的啊?这么凶。”顿了顿,又道:“咬我也就罢了,可不许咬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它白了自己一眼。
“行了,吃吃吃,我这里可没有人血给你,只有这个....唔。”原本他笑容可掬地正要把肉推给它,不知怎的,突然目光一凛,当即皱了眉。见他坐在榻边的身体向前挪了挪,它再次紧张起来,露出小而尖的牙齿。然而它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他的手伸了过来,它闭上了眼睛。
但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感。
“你看看你,闹就闹吧,用什么妖术?一用,伤口又裂开了。”
上方,传来他略带责备的温和声音。它被抱起放在他腿上,然后一圈圈纱布被覆在了身上。弄好后,他把它放回榻上:“你还是别闹了,有我在这,没人能伤害你。就你这惨兮兮的样子,还想用妖术来打我吗?快吃吧。吃完了好休息,这样伤口好得快。”
说着,他将食物放到它面前,它趴在榻上,把头转了过去,不理他。他哭笑不得:“还冲我撒脾气呀?我还真的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妖。”说完,他也躺了上来:“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可别挤过来,不然我无意压到你就不好了。”
说完一挥手,房中的烛火尽数熄灭。
第二天清晨,他想翻个身,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趴在自己身上。掀被一看,一个银色长发的少年正趴在他身上睡着,睫毛是淡灰色,很长,整张脸看起来稚气而可爱。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耷拉下来,身上缠着自己为他缠的纱布。又转头一看,食盘空了。一想便知,他定是已恢复了部分,半夜化成人形,本来想要趁他睡着杀了他的。可没想到药起了作用,困意肆虐,便撑不住倒在他身上睡着了。
“唔....”他这么一动,少年也醒了。眉头皱了皱,他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很纯净,是十分好看的天蓝色。
他笑笑:“小狐狸,你不安分啊?睡到我身上来了?”
少年一惊,猛地坐了起来,没注意,就滚到了榻的另一边。身体得到自由后,他也坐了起来,一把用被子盖住了少年。少年怒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他一挑眉,在少年身上点了几道穴,让他安分后便下了床:“总不能让你光着身子到处跑吧?”
“......”少年一怔,随即别过脸:“用不着你假惺惺,快解开我!”
他拿来一件洁白长衫,将少年扶了起来,为他穿好,左右转了转,点点头:“不算太大,小孩子穿宽松一点也好。”
“......”少年的脸色忽红忽白,任他转来转去也没有办法。听他这么说,又怒了:“我不小!要不是...现在我没多少力气...早就可以变回原形了!...”他听后,颇为同情地摸摸少年的头。少年愣了一下,突然脸颊飞红:“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快点放我走,我饶你不死!”
他听后并不生气,反而轻轻一笑,温言道:“你要走,我当然不会拦你。不过,前提是先把伤养好再说。”顿了顿,又道:“小狐狸,是人类把你伤成这样的吗?”“我叫神乐,不要叫我什么小狐狸!”一提到这个,少年脸色都变了,黑得可怕:“一个除妖师妄想设计害我罢了。”
他看了神乐很久,最终凑过去,在他额上蜻蜓点水般的亲了一下。神乐的穴位终于解开了,他连连后退,手忙脚乱地去捂自己的额头:“你!....”
他见状,忍俊不禁,道:“我这里有结界,妖是不能自由出入的。有了我给你的印记,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神乐愣愣,转向一旁的铜镜。发现自己的眉心,多了一个火焰状的印记。松了口气,坐在榻上,咬着下唇看着他一言不发。
“看我干什么?对了,我姓易,字宓柯,你唤我易哥哥就行...”“我比你大多了,才不叫!”神乐皱了皱眉,哼地一下把脸转到一边。
“总之你把伤养好了再走吧,不然再遇到伤害你的人就不好....”
“宓柯!...”
外面传来莫古桑朗朗的声音,打断了易宓柯的话。神乐听到这个声音,神色大变,稚气的脸染上了一层寒霜。易宓柯一看就明白了,在神乐胸口画了几条纹路:“我封住了你的妖气,你留在这儿不要出去,千万千万不要被他发现了。”
要是被发现,必死无疑。
见易宓柯一脸认真严肃,神乐懵了,下意识地点点头。待他再次回神时,易宓柯已经出去了,反身锁住了门。
“...好麻烦。”神乐脸微微一红,喃喃地抱怨了一声,钻入了被子。被里还残存着易宓柯身上浅浅的花香,他蜷在那儿,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整个房间。桌上放有一个花瓶,瓶内只放着一支半蓝半金色的花。
易宓柯走到厅堂时,莫古桑已经跳到主位上,随意地坐着了。
“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了?我茶都没备。”易宓柯微微笑着,坐到一旁,并不在意主位被人抢走了。莫古桑佯怒道:“昨天你不声不响就走了,害我在那里白等了一个时辰呢,你怎么不说?”
“对不住啦,我突然有点事,去得匆忙,忘记了。”顿了顿,又道:“你之前说要给我看的东西,是什么?”
听到这儿,莫古桑叹了口气:“让它给跑了,真是失策。不过它被我重伤,估计也跑不远,到时候我再去找找。”
“你杀它作甚?它做了什么坏事吗?”
莫古桑摇头,随后笑道:“没听说它杀过什么人,不过,我杀妖可从来不需要理由的,你知道。”
“...真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好。”
“不知道怎么说,就别说了吧。”莫古桑一下从椅上跳下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扔给易宓柯:“你托我带的东西我带来了,拿好啊,我走了。”语罢,他便朝门口走去。易宓柯道:“你要去哪?”
“去找找那只漏网之鱼呗。”莫古桑说完,一闪就不见了。易宓柯收好瓶子,待莫古桑彻底走远后,方才回到房间。打开门,只见神乐坐在桌边,支着头,正用手指去戳瓶里的花。他走过去,坐在神乐对面:“想不到伤你的竟然是古桑。”
“你跟他是朋友,所以,打算把我交给他吗?”神乐把花从瓶里取出,转着花茎玩儿。
“当然不会。我都从他手里救下多少像你这样的妖了,每一次都会让它们好好地离开,只要不害人,我都会救的。哎,别乱扯我的花!...”神乐不理,扯下一片花瓣,宓柯看得心疼,一把夺过花,将它好好的放回瓶中:“都说了别乱扯,会疼的啊!”
神乐把那花瓣托在手心,莫名其妙:“花会疼?”
“花也是有生命的!而且,我也心疼...”易宓柯怜惜地碰碰那花,动作十分温柔。神乐一直支着脸打量着他,突然开口道:“喂,你是除妖师吧?”
“嗯,怎么了?”
“你连妖都杀,为何又要装腔作势地去护一朵花?人类真是虚伪!”
易宓柯听了,立刻严肃道:“哪里的话!我只杀祸害人的坏妖,不杀其它的!”
“祸害人的妖?”神乐不屑道:“你怎么知道它祸不祸害人?万一它骗你呢?”
“骗?”易宓柯愣了愣。似乎从来都没想过这种问题:“怎么会骗呢!我搞清事情以后才会决定杀不杀,哪有那么多骗人的妖怪?你这小不点,还真是人小鬼大。”
“都说了我不小!这只是暂时的!!!”
莫古桑下手是真的很重很彻底,神乐在他这里养了一个月,才渐渐地好起来。其间也少不了易宓柯到处为他找药,想方设法治好他。他也试着逃过一次,易宓柯装作不知道,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果真不阻拦他。到了晚上,他又自己回来了。此后的一个月,他再也没有悄悄溜出去过。
一天晚上,月格外清明,圆圆的一轮挂在夜空。
神乐独自坐在房中,没有烛火,月光已经够明朗了。这个月他一直都以少年之躯跟易宓柯挤在一张榻上,易宓柯没说什么,他知道他还存有戒心,怕莫古桑突然闯过来。实际上莫古桑这个月忙着杀妖,来的次数也就两三次,每次易宓柯都可以完美地瞒过他。
“无聊。”神乐一下从榻上跳起,他的妖力已恢复的差不多了。易宓柯每隔三天都会把他关在屋里,不知道去干什么,还不许他过去。
今日又是如此,但是,却是最久的一次。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他依旧未归。神乐本可以先睡下的,不知为何,躺下后心中十分烦躁,怎么也睡不着。想了想,化作一道白光,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