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某座都市中心的高楼废墟,过去这里被恶鬼们当成的外表上还残留着不少诡异的黑囊,但其中的主人却早已不见踪迹。而且不仅仅是眼前的高楼,整座城市都失去了鬼物的踪迹。
他注视着高楼顶端的一大窟窿,窟窿由高楼的正面突入,背面突出,整个最顶层都被它贯穿,那绝对不是恶鬼能做到的事情,而要说鬼物的失踪和它没有关系,那就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但,到底是怎样……”
他困惑摇摇头,改变角度的白银假面反射出一抹冷光。他大概能猜出那个空洞是何人的杰作,也能推测出他将分散的鬼物聚而歼之的打算,但中间遗漏的关键部分,那人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让鬼物乖乖撤离城市的,却是他一时间想不明白的疑问。
“霍霍,好浓的血腥味,不管哪里都是这样凄惨啊!”
身后传来一声夸张的感叹,因为语调太高反而给人以似乎正在幸灾乐祸的错觉,但或许并非错觉。随着他偏转脖子的角度,一名身材魁梧的壮汉出现在视界内,他的手上拿着一瓶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烈酒,身上也可以嗅到浓烈的酒气,但若是把他当成普通的酒鬼就大错特错了,混合着酒气发散出来的,是一股浓烈到几乎刺痛肌肤的烈气,尤其是那轻舔嘴唇,东张西望,一付蠢蠢欲动的模样,更让人感觉到极端危险的存在。
或许是本能察觉到这股危险,一路行来没有半头鬼物敢靠近两人周围一百米地范围。这让憋足一口气的他更加欲求不满。但也不可能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擅自行动,于是只得把情绪发泄到打架以外的乐趣上。
铁无道一口咬掉酒瓶盖,把高度烈酒如同白开水般的灌进肚子,稍稍浇灭了心里的火气,却对着眼前地惨状吐出不屑的言词。
“不过区区几头恶鬼就弄得这样狼狈,日本的阴阳师只懂得喝酒嫖女人吗?”
“不。正是因为有阴阳师站在鬼物那一方,所以情况才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银假面纠正了铁无道的话,露出沉思地神情。“加上这一座,已经是第七座了。鬼物都离开离开所在的都市朝着进京都集中……把分散的鬼物集中起来,再加以一举歼灭,这倒是可以理解的战术,但他到底用什么办法让鬼物心甘情愿上当的?”
“这还不简单。”出乎意料的是,铁无道当场给出了明快的答案。“钓鱼要用鱼饵,钓饿鬼地话,当然只有用女人啦!”
“女人……吗?”银假面迟疑了一下。
“那里是恶鬼们关押女人的地方……嘿嘿。除了脏点乱点外,放眼望去满满几千头白羊随便挑着吃啊,简直就是男人梦寐以求的豪华后宫,但现在那里可是连一个都不剩下了。”铁无道邪笑着指着高楼顶端的大窟窿。“为了传宗接代,鬼物们当然也要找新女人才行,但这附近的女人早被他们掠夺一空,所以只能照着对方留下的标记一路追过去。”
铁无道的语气与其说是推测。还不如说是确信。这名放荡不羁地铁门男儿,在女色方面有着和恶鬼相似的属性,数日前也曾一人挑破数个恶鬼巢穴。在里面大快朵颐了几顿,因此单凭直觉便几乎猜到了事实,而对于素来以逻辑理智为先的银假面来说,要做到这一点无疑是不可能地事情。
“原来如此……”银假面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不禁苦笑着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这些恶鬼都是九地阴气所化的妖魔。竟会有人想利用它们的力量……本来按照计划,天使兽也应该在这里登陆,但恶鬼造成的杀戮似乎也间接抑制了原罪基因的感染,虽然我想这点数量不至于对整体计划产生影响,但果然还是要来亲眼确认一下比较好。”
“那是,区区一个鸟屎大小的国家能有什么影响?”铁无道咂咂嘴。“不过老板啊,李长风那丫地好像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呢,要管管吗?”
“没有必要。奕豪到现在还留在日本,想必也是察觉到他的存在,前世恩怨再加上通天塔的事情,两人之间有很多帐要清算吧?我们只要在旁边看着,必要时侯出手帮忙就好了。”
“帮忙?帮谁啊?”铁无道当即表明立场。“有言在先,我可是比较倾向照顾俺女婿哦,老板。”
“……也是呢。”假面下的声音带上苦笑的意味,似乎也抱持着和铁无道相同的意见。“虽说是同志,但他对康拉德做了过分的事情呢。虽然当初把北美交给他们两人是我的决定,但,组织内的不安要素还是尽早排出比较好……也罢,在不影响整体计划的前提下,你随意行动吧,雷神。”
“真是通情达理啊,老板。”铁无道挥了挥拳头。“那么,宰了那条大蛇也没问题吧?”
……
在红叶的追问下,奕豪把他的计划说了出来。
几天前就不见踪迹的林恒,此刻正不辞辛劳的奔波在日本的各大都市之
的任务是解救鬼巢中被俘的女子。
虽然单凭仙剑“画影”的力量不可能解决掉百万恶鬼,但在慎重周密的计划下,仅仅解救被关押在那里的女子却是可能的。每座鬼巢里关押着成百上千的女子,整个日本加起来数量大概会突破十万,要把她们一个个运出来就算至神降临估计也没办法,为此奕豪修书一封给艾妮卡,让林恒先到暗黑工会要来那块作为达克里斯工房门扉的石板,同时通知艾妮卡那边做好迎接难民的准备。
恶鬼们往往把俘虏的女子关在巢穴地最上层,于是在奕豪的计划中,最初的一步便是林恒用御剑术高速突入鬼巢的最上层。以最快速度将下层的各处通道尽数破坏,以阻断恶鬼的进路。
第二步,是开启石板上地空间魔法阵,把被俘虏的女子悉数传送到达克里斯工房,由于魔法阵可以一次同时传送十人以上,因此在魔法阵的全效运行下。往往只需几分钟就能把俘虏的女子们传送完毕。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奕豪甚至还让抚子随林恒同行,比起某位不知所谓地怨念男来,抚子的话有着绝对的说服力。在这期间。林恒只需要暂时抵挡住为数不多的恶鬼的进攻就行。
等下面的恶鬼们反应过来蜂拥着扑上顶层的时候,往往留下地只是空空如也的囚牢,两个对穿的大窟窿在不停的灌着冷风……
第三步,也就是最后的一步,是在沿途散布某种吸引恶鬼的标识,引导各地的恶鬼朝着京都聚集,目前看来计划进行得相当顺利。
红叶不发一言地听着奕豪的讲述。眼中变换着复杂的视线。南条家也曾尝试过摧毁恶鬼地巢穴,就如同和奕豪邂逅的那次,他们的做法通常是在建筑物的底层安放大量炸药,然后引爆炸药炸毁建筑结构,让里面的恶鬼葬身在倒塌的建筑中,最后再出动阴阳师清理少数漏网之鱼。至于那些被关押在建筑最上层地女子们,虽然也想尽可能把她们救出来。但在几乎找不到可行办法的情况下,南条家的选择是忍痛把她们和鬼物一并埋葬。
这是极其痛苦的选择,无论对死者或生者来说。都是同样痛苦的折磨。红叶迄今为止成功爆破过三座鬼巢,丧生在她手里的除了数以万计的恶鬼外,还有数以百计的同胞。她的神经强度要超过普通忍者,然而终究还是无法摒弃心中的罪己意识,虽然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说服着自己,但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思量起那些被牺牲的无辜同胞。都会悔恨得难以入眠,而至于其余几名执行过同样任务的忍者,早已在无法忍受的自责下选择结束了生命……
然而,如此悲壮的事实落到眼前的男子手中,却变得和过家家一般简单。
他甚至还没有亲自动手,只是简单的动了动嘴,就轻而易举的实现南条家的悲愿。
红叶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该为之愤怒。
对于他由恶鬼手中拯救数万同胞的事实,不论如何感激都不为过,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南条家上下势必把他当成救世主来崇拜,而红叶也有相同的意见。然而,另一股截然相反的感情却在水面下沸腾着,自己是抱着何种觉悟负担起爆破鬼巢的任务,那些选择结束生命的战友又承担着怎样沉重的罪孽……而现在,这些曾经弥足珍贵的东西,都随着眼前这人的所做所为而变成了一幕最滑稽的悲剧残留在记忆里。
一方面理智在主张着应该向眼前这人深深道谢,另一方面脑袋里却像扎进了无数钢针般的剧痛,理智和感情会矛盾到这种地步,实在是红叶生平未有过的经历。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把思考集中在应该用什么话向眼前这人道谢的方向上,然而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凝到他的颈脖,无意识间放出锐利的杀气。
“……你好像对我的做法很不满意呢?”奕豪偏头看着红叶,声音中带着困惑,手指却划过红叶视线凝聚的地方。“虽然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但我可不是那种被人挑拨后还会忍气吞声的性格……把杀气收敛起来吧,还是说,你想在这里和我打上一场?”
(不,这种事……我……)红叶慌慌张张的否认着,然而她的反应落到那双染上魔人颜色的黑瞳中,却激起了潜伏在奕豪心底的邪心。
“让我来猜猜你在想什么吧,忍者……”嘴角拉出高扬的弧线,放缓的语调中带着某种渗透灵魂的冰寒,奕豪曾经历过南条家摧毁鬼巢的行动,再结合此时的时机,自然推测出红叶怨恨的根源。“你是在想,‘原来以前那些和恶鬼陪葬的女子本来可以得到拯救的……’,‘既然有这样的办法,那她们的牺牲不就是白费了吗?’‘那她们到底是为什么才牺牲地!’……没错吧?”
(我……我并没有……)在那双似乎洞彻灵魂的黑瞳下。红叶就像被剥光了衣服放在聚光灯下,包裹在沉默假面下的精神也猛烈动摇起来。
“让我来告诉你吧!她们的牺
”暴君的脸上扬起桀骜不驯的冷笑,在这背景下,吐智绷断地一句。“是因为你们的无能啊!”
一道闪光。
比风更快的闪光。
比黑暗还隐蔽的闪光。
犹如潜伏在暗夜中地恶狼的白牙。
带着无限嗜血的**咬向目标的颈脖。
(好……)即使早就做好准备,奕豪也差一点没有反应过来,几乎在杀气暴涨的瞬间红叶手中的短刀就横到了脖子上。在感到致命危机而毫毛直束的同时。体内地九黎血脉自动觉醒,心跳刹那飙升到五百,靠着同步提高的反应速度,总算险而又险的避过了被割断首级的命运。然而动脉的表皮还是被锋利的杀气割开,在感觉到痛以前,高压的血液便喷了出去。
“啊……啊……”
目睹殷红地血雾在眼前散开,激怒在一瞬间褪去,红叶失手让短刀落到地上,伸手按在奕豪的脖子上,满脸的惊慌失措。
(好快……)奕豪偏头看着红叶地侧脸。浸透背后的冷汗和剧烈鼓动的心脏,无不在提醒着他刚刚生死的一瞬。他回想起前世今生经历过的战斗,那一刀的恐怖大概足以排进前三名,那是只有无数次跨越过生死线地死士才能挥出的一刀,那是不知败北和死亡为何物的神明永远达不到的境界——若是武技也有神域的话,红叶刚刚的那一刀无疑是抵达了神域,以凡人的力量挥出神域的一刀。即使“葬神领域”也无法抵挡。
“啊……啊啊……”
红叶发出嘶哑的喊声,一手按着奕豪的伤口,一手扯下面纱就待替他包扎。看到那不知所措的模样,实在让人很难想象她是挥出刚刚那刀的人。
“……没关系。”奕豪推开红叶,把手贴到颈动脉的伤口上。心脏的高频跳动带来数倍的血压,使得短时间内喷出大量的鲜血,已令他有点头晕目眩的感觉,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的话。大概是救不了的重伤,也难怪红叶会慌张到不知所措的地步。
“没事的,看着。”奕豪以沉稳的口吻安慰着红叶,同时伤口处燃起绯红的破邪真火,在凤凰血脉的强横再生力下,流血的伤口开始愈合,待几分钟后火焰熄灭的时候,留在皮肤上的只有一道浅薄的红印。
红叶口愣目呆的注视着眼前的奇迹,而这期间奕豪也在打量着那取下面纱的女忍者。
那是一张比想象中年轻的容貌,比起静雨那般的国色天香来自然有所差距,但未施脂粉的脸孔却给人以清秀的感觉,留着一头紫黑的短发,眉宇间凝着一份与其说是成熟,反倒更接近忧郁的神韵,但那双宛如雌豹的黄玉瞳孔却更让人印象深刻,注视着那双黑瞳,便能感觉到蕴藏其中的野性。忧郁和野性,两种虽然不算截然相反,但却有相当距离的特质在她的身上混合,形成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魅力。
“啊……”察觉到奕豪眼光,红叶慌忙的带上面纱,跟着却立刻跪倒在地上,一块写着“赐罪”两字的白板和一把沾着血的短刀放在面前,意图再明显不过。
“赐罪啊……”奕豪苦笑出来。“该道歉的人是我吧,红叶……我只是想试试你的力量,并没有侮辱死者的意思,抱歉,原谅我。”
(不!您是宗主的师父,又是南条家的恩人,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不该对您举起刀!更何况,还差点……无论如何,请赐罪!)红叶把额头贴到黄土上。
“这件事不用再提了,而且比起赐罪来,我也还有别的问题……”奕豪看着红叶,就算他不说红叶也猜到要问的问题,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候,远方的天边传来破空的声音,把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红叶抬起头,只见一道青白的流光正朝这边疾驰而来,毫无疑问是某昆仑弟子的仙剑“画影”。仙剑的背上可隐隐看到两个人影,但身后却拖着一长串不知什么东西组成的七彩布条,随着流光在空中划出类似彩条的波浪线条,看上去甚为诡异。
“那……那个混帐……”红叶突然听到似乎从牙缝里迸出的吼声,惊讶的回头望去,只见铁门子弟开始在地上东翻西找起来,最后选中了一块大小合适的势头,在手里踮了踮,随即瞄准了空中招摇的彩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