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帐簿不多时拿来,傅太太得意地翻开指给沈梅君看:“你自己看看你多报了多少?”

“梅君并没有多报。”沈梅君指着帐簿道:“针工房一月用了二百二十一两银子,二月用了一百四十五两,三月月用了二百一十四百两,合计五百八十两……”

沈梅君一一念完,又过去拿自己写下的纸念了起来,一毫不差。

“你……你刚才说的是三个月的?”傅太太又气又急。

“就是今年以后的费用啊。”沈梅君讶异道:“太太以为说的是什么时候的?”

傅太太气结,她以为说的是一个月的,她不可能去把三个月的费用加在一起,固沈梅君报出的数字她只知不合理,却不知是三个月的合计。

傅望舒那里有内宅粗帐,他把开春三个月的帐务加在一起写给沈梅君,正是要利用这一点。这一步棋除了将得傅太太交帐本出来,还要使傅太太在管事里遭质疑。

不出意外的,帐本一拿出来证实沈梅君说的是对的,虽然是三个月加在一起的数目,也高得骇人,底下一众管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她们是下人,主子贪墨了多少银子去不关她们的事,只傅太太做出这般私德有亏的事,未免让人不齿。

傅太太听得耳边窃窃私语,一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沈梅君也不与她对质,吩咐众管事帮忙抄帐她要留存。

wωω▲ ttκǎ n▲ ¢ ○ 她语毕,众管事极快地接过她派发下的帐本走到案前去抄写,人人都对傅太太能弄出那么高的费用很好奇,想借着抄帐的机会了解一二。

沈梅君第一日管家下达的命令毫无阻碍地让众人都执行了。

这也是傅望舒计算好的,听令是一个习惯性的行为,凭沈梅君的聪明,只需得让众管事不驳她的命令十天,她的威权就立起来了。

傅太太只愣了片刻便回神,朝众管事喝道:“抄什么帐册,还办事不?把帐册拿来给我,沈梅君,我让人誉录了再送过去给你。”

众管事不甘不愿交上帐本,沈梅君也没坚持,目前她不能和傅太太死较劲。

帐本之后,就是物品的清点核对,沈梅君没亲自过目,吩咐高升媳妇带两个婆子到库房去清点,自己留在议事厅和傅太太一起听管事回话请示事务领对牌。

上午很快上去,午膳时,傅太太吩咐在议事厅摆饭。

她又要摆太太的架子了,沈梅君浑不在意,傅太太用膳时,她就立一边侍候。

傅太太拿定主意要挑刺给沈梅君没脸的,奈何沈梅君态度谦恭,服侍时不论做什么都滴水不漏,她挑不出半点毛病。

若横挑鼻子竖瞪眼强挑刺,给众下人看着,还觉得沈梅君做得那么好,她却还刁难,委实尖酸刻薄没风度。

傅太太给噎得要吐血,午膳用毕,实在忍不住,宣布要歇午觉,让丫鬟扶着她回房。

傅太太离开,沈梅君却没离开,来回话及请示的管事们和婆子们看傅太太不在,也没敢向沈梅君禀报。

沈梅君连姨娘都不算,谁知什么时候就下台了。

沈梅君也不急,只闲坐着,脑子里默想着,怎么把骆青意提为管事?

各处都已有管事,暂时空缺出来的只有傅太太身边的高升媳妇原来的空缺,可这个空缺必是傅太太自己决定的,傅太太提拔谁也不可能提拔骆青意。

傅望平和傅望声很快就回来了,怎么办呢?

沈梅君想得额角有些抽痛,正苦恼着,有婆子进来禀报,外院的买办钱茂有急事求见。

“请进来吧。”沈梅君道。

内外有别,外院的买办都是向高升请示的,然后由高升向内宅汇报,钱茂说,急着禀报,是高升出府办事,他找不着人,事儿又非得马上办的。

跟傅府交好的阎家少爷阎石开在离傅府不远处纵马撞伤了人,那人道腿骨折了,要扯阎石开见官,不然就赔银子,阎石开身上带的有二十两银子,被撞伤那人嫌少,那人让阎石开借银子,阎石开看傅府就在附近,于是背了那被他撞伤的人过来,如今就在府门口,要向傅府借一百两银子赔偿给那人。

“阎家家境不比咱家差,老太爷和阎老太爷交情极好,阎少爷要借一百两银子自是要借的,只是高大爷不在,请沈姑娘发话。”

银子急着要又非借不可,沈梅君微蹙眉,她即便准了,到帐房支银子要持有她和傅太太两人发下的对牌方能支银子,傅太太此时正在歇午觉,不便骚扰,亦且她不在自己就什么事办不成,忒失面子。

然而,也不能简单的下命令让帐房给支银子,帐房肯支也不能这么做,一次乱了,往后怎么坚持两份对牌一起持着方能领银子的规矩?

若是她自己有私房银子,拿出一百两借了便可,阎家与傅家一样富贵的人家,回头来还银子时,还得奉上谢礼,她就在机缘巧合中与阎家结下善缘了。

可惜她别说一百两,连十两的积蓄都没有。

这个时候傅老太太和傅老太爷都在歇午觉,不能去打扰他们问他们要个人私房钱,便是能,也不能去,那会显得自己太无能。

傅明慧那里倒是可以求助,不过,沈梅君沉吟了片刻,道:“阎石开和那人如今在咱们府门外等着,是不是?”

“正是。”

“带我出去看看。”

内宅妇人轻易不见外男,不过,事有例外,况傅望舒教导她,不能一味拘泥于规矩,沈梅君想试试,只让阎石开赔上他身上的二十两银子便了结此事。

傅府大门外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牵着马站着,只看到背部,地上一个身着锦袍的青年人抱着腿坐在地上,却是面朝里,长相恰看得清楚,沈梅君远远看了一眼,不自觉笑了。

真是巧了,坐地上那锦袍青年就是她与骆展鹏初遇时那个贼。

“坐地上那个就是给撞伤的人?”

“是的。”钱茂道,不明白沈梅君为何发笑。

沈梅君不急着走过去了,退回影壁探了头悄悄观察。

那贼想必受伤是假,讹诈是真,只是,阎家少爷从背后看高高壮壮,怎么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儿,那个贼怎么会挑阎家少爷下手呢?

沈梅君静静看着,门外阎家少爷不时过去要扶那个贼,间或弯腰说几句话,看不到面部表情,但是从姿态看,极是小心翼翼,跟他粗旷的外貌和大富之家的少爷出身极不相衬。

“阎少爷是庶出吗?”沈梅君问道。

“不是,是嫡出,并且是阎家孙子辈里仅有的男丁。”钱茂道,停了停,见沈梅君凝眉看他,指了指自己脑袋,小声道:“阎少爷这里有点儿问题,十八岁的人了,却像几岁小孩子一般,每日只会玩儿。”

原来如此,那贼是看准目标才出手的,那伤必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