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山，别墅花园，一片香艳的场景。
“把水壶抬高一点，往前翘，垫脚，浇水。”
除月惬意躺在沙滩椅的伞盖下，双手食指与拇指比出个方形，单眼透过手指镜头仔细打量不远处花坛中，女仆打扮的虞芙芙。
女仆装裙摆很短，勾勒出少女纤细而娇嫩的双腿，裙摆摆动时随时暴露出白皙诱人的绝对领域。白色过膝袜沿着精致的膝盖向下包裹双腿，就像夏日雪糕般沁人心脾。
上身装扮在虞芙芙看来也很羞耻，主体是一件束腰修身的灯笼袖女仆上装，没能遮住锁骨，领口也很低。
蝴蝶结系带绑在细腻的脖颈上，增添一丝柔弱与俏皮。
此时，她不得不听从除月命令，接连摆出令人羞耻的姿势。
身旁飘着几架小型摄影无人机，在除月预设好的程序操纵下一顿咔咔咔拍摄。
“除…除月同学，请问可以了吗？”
踮起的脚尖微微颤动，不锈钢水壶中真的装满水，虞芙芙娇小的身躯很难长时间保持那么费力的动作。
“保持住，要的就是这个状态。”
除月不为所动，在手中的平板电脑上记录道：
“脸蛋更红，娇弱感增加21%，预计能增加成年异性15%的保护欲，总体评级A+，记录作为第九十一号备选方案……实验差不多到此为止，可以去下一套是比基尼，我们去泳池边。”
虞芙芙终于支撑不住，向前跌倒过去。
水壶叮叮当当在花园石板路上弹跳，滚动出好远。
里面清澈的水撒落一地，不过绝大部分都浇到虞芙芙头上，沾湿了女仆装，透出若隐若现的肉色。
水珠顺着虞芙芙双马尾麻花辫的前端滴下来，沿着柔美而清晰的锁骨线条滑落，没入领口下方的深邃中。
除月愣了会儿，本已经准备收工的摄影无人机再度起飞，又是一阵眼花缭乱的急速连拍。
“娇弱感增加72%，诱惑度增加121%，总体评级：S+，记录为3号最终备选方案。干得不错，小虞。”
她马上又在平板电脑上一番记录，然后伸手将虞芙芙从跌倒的花坛中拉起来。
夜幕已经降临，虽然整个别墅都处于恒温环境中并不令人感受寒冷，但虞芙芙还是小声打了个喷嚏。
“走吧，下一套衣服。”
除月转身离开，不远处围着的仿生人女仆们都面带微笑，亲切帮助虞芙芙换掉被沾湿的女仆装。
把自动加热的吸水毛巾顶在湿漉漉的头发上，虞芙芙赶忙追上除月步伐。
她现在的视角，可以从身后侧面看到除月平板电脑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料，全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她的老板付羲。
上万张被偷拍的照片汇聚到微表情数据库，分析他的习惯与喜好；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被解构，探索其背后的深层心理学原理；同时来往这间屋子的所有女性都被建立了数据模型，归纳成不同类别，探索共同点与差异点。
就好像……
就好像偷拍狂一样。
虞芙芙暗暗在心里想到，忍不住咂舌。
她是要用数据分析来追求那个体贴正直的大少爷？何必多此一举，夜晚偷偷爬上同一张床铺不就好了吗？
“除月同学你一直都是在这样做？”
她小心翼翼问道，如同从兔子洞中探出头的小白兔，弱小、无助，但是好奇。
除月翻过平板电脑，画面被遮住。
“你是指什么？”
她转过身，语气冰冷。
与其说冰冷，倒不如形容为没有感情投入而导致的平淡。
虞芙芙指了指平板电脑：
“数据分析，你一直靠这种方式交朋友吗？”
除月倒没有隐瞒，拿起平板电脑晃了晃：“这是最准确最高效的方式，客观存在的数据不会骗人。”
“可是…可是……”
虞芙芙可是了半天也没能把话说完整。
可是这样的方式是没有灵魂的——她本来想这样说，但连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除月低下头，调出她的个人资料分析：
“虞芙芙，十六岁，性别女。”
“表面性格怯懦柔软，因为出身家庭原因，形成了自卑和敬小慎微。大多数时候表现得瞻前顾后和犹豫不决，面对强于自己的人或势力容易选择屈服，并会持续不断自我安慰，给屈服找理由。”
“内里性格果敢且坚决，甚至可以说鲁莽。作为[Joker]活动时展现出的坚毅，下决心与判断的果断都证明这一点，此种状态下通常不会去计较细节，自信心提升很大。因为内心有博取关注和地位的渴望，并且要强，认为自己不比任何人差，虚拟世界的成功使伱印证了这种错觉，从而形成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理和性格。”
说完之后，除月停顿了一会儿，清冷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令虞芙芙有些心虚。
就好像自己已经被剥光，完全暴露在聚光灯之下。
于是表层的怯懦又驱使她朝旁边别过头去，假装没有听见。
除月低下头，继续念：
“分析后得出最佳相处模式：”
“利用更高的地位与权势压迫，迫使其服从，不断加码慢慢突破其服从底线，使其最终破罐子破摔；与此同时，在压迫之余给予一定鼓励，认可其能力与努力，满足其自尊心，使其内心诞生认同与共鸣。不仅能化解压迫时产生的些许怨恨，还能转使怨恨转化为依恋，从而彻底控制目标人格。”
虞芙芙目瞪口呆，然后马上反省自我。
好像，的确，貌似……是这样的？
虽然这两三天除月都在强迫她穿一些暴露的衣服，拍涩涩的照片与视频，但她好像心里真的没有一丁点怨恨，反而像跟屁虫整天围着除月身边转，越来越离不开她。
仔细回想，最开始的时候，除月让她换衣服她还会口头抵抗一下，现在却无比干脆，甚至主动。
虞芙芙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打个寒颤。
小虞啊小虞，你居然是这种人。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变成同班女同学的玩具了！
在虞芙芙踌躇的时候，除月已经转身走出很远。
她跺跺脚，最终还是咬牙追了上去。
或许自身内心已经完全被少言寡语、面无表情、看不出情感的女同学驯服，反正她认为除月不会真对她做特别过分的事情。
等等，拍涩涩的照片和视频还不过分吗？
哎呀脑袋转不过来，不管了！
“可是除月同学，你对其他人也靠数据分析和他们相处吗？比如蒂露同学，比如付羲先生…如果遇见陌生人怎么办？”
虞芙芙追在除月后面，接二连三提出困惑。
好奇心压过一丁点儿的害怕情绪，她从未见过除月这样的人，交朋友难道不应该靠情感吗？
就好像…就好像除月没办法理解人类的感情一样。虞芙芙盯着除月后背微微晃动的银灰色单马尾发梢，明明那么可爱漂亮的一个人。
她原本以为，冷淡只是除月的性格而已。
“我为所有经常相处的人都建立了专属数据模型，陌生人不必担心，目前我的数据库已经建立起一个通用模型版本，能满足基本交流需求。”
除月回答完，停下脚步歪头盯着她：
“问题问完，就该干活了。”
虞芙芙哑口无言，只得配合除月又拍了几套色气满满的泳装。
最后看到成品图，连虞芙芙自己都不得不感叹一句，爷真可爱。
不对，这不是重点……
别墅中只有她和除月两个人，付羲和蒂露最近每天都很忙，见不到人影。学校那边对平民学员有强制限定的出勤要求，但除月打过招呼之后，出勤要求也可以免除。
如今两人朝夕为伴，虞芙芙反倒愈发看不懂她。
关掉照片然后放下个人终端，她开口问道：
“除月同学，你拉着我拍那么多照片、做那么多装扮造型是为了什么？”
最开始她以为除月准备把她打扮成玩具，送给她们的老板。
不过付羲先生正直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明显对她没有兴趣。
再后来就是无休止的拍照、换装、改变造型，有些是时候不逼自己一把，都不会知道原来自己能那么涩。
可对除月而言这有什么意义呢？
朝夕相处在屋檐下的付羲先生应该是她最完善的数据模型之一，那么厉害的数据模型肯定很清楚付羲先生的喜好吧？
既然如此，直接把她打扮成最合适的样子不就好了吗？
呸呸…
虞芙芙甩了甩头，把念头甩掉。
她可不想真的被送给大少爷当玩物。
关键点在于，除月在尝试什么？她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问题问出口之后，除月意外陷入沉思。
她停在原地，没有表情的精致面容上出现一抹难得困惑。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她才抬起头来：
“我在研究什么是‘爱’。”
“爱？”
虞芙芙一愣。
“人类的情感受身体化学激素控制，荷尔蒙、多巴胺、血清素、肾上腺素……激素带来的感受被记忆记录，而后随时间消磨得到抹黑或美化，多次积累后形成对其他同类的固有印象，也就是情感。”
除月低声说道：
“情感的形成更多依赖潜意识中对他人的印象，主观意识无法强迫改变情感，我看过很多故事，人们会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再优秀也不喜欢’。因此，情感应该是一项可观且有规律可循的生物特征。但实际观察下来却会出现很大偏差，人类情感并不遵循科学规律，其中可能还有未能探究完全的变量在影响最终结果。”
虞芙芙头有点痒，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不过好歹也是学霸，她勉强能跟上除月的思路，不太确定问道：
“你认为，这个变量就是‘爱’？”
除月点点头，把视线挪到一边。
“‘爱’是什么？”
“是…”虞芙芙张了张嘴，眼珠一转：“是‘羁绊’。”
“‘羁绊’是什么？”
“是人类感情的连携，是责任，是我们存在过的证明。”
“存在？”除月望向她：“存在是客观的，不以人为意志为转移的。”
完全没想到会聊那么抽象的话题，虞芙芙有些头疼，哑口无言。
好在除月并未为难她，而是又把头扭开。
两人停留在别墅花园的石板小道上，宁静而清冷的宿月独自高悬夜空，发出淡白色辉光。
这是另一颗卫星卯月在公转中被前者完全遮蔽的天文景象，在蔚蓝星历史记载中象征离别与孤寂。
此时此刻，仿佛除月就是那个孤寂的人。
她只是靠数据分析混入人类社会的异类，不能理解情感，也不能理解‘爱’。
那幅可怜的表情，一下子激起了虞芙芙的母爱。
她拉着除月就地坐在花园的草坪之上，像个大姐姐那样问道：
“这样，换个话题吧，除月同学你有梦想吗？”
仿佛攻守逆位，此时虞芙芙才是主导的那一个。
除月眨眨眼睛看着她：“你是指未来想要做的事？”
“嗯嗯，差不多吧。”
虞芙芙努力笑着：“说说看！”
“我有一个…朋友。”除月蹙着好看的眉：“她死了，我想要复活她。”
虞芙芙愣住，复活？这种事情可能做到吗？
她很快回过神来，顺着除月的话往下说：“嗯嗯，这就是梦想呀，你为什么想要复活她？”
“因为她帮了我。”
除月回答，想了想又补充：“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
槽点越来越多，虞芙芙默默想到，嘴上却说：
“因为她帮了你，对你好，所以你把她当做了家人，想要报答她…是这样对吗？”
“家人……”
丁伶以前好像和她这么说过。
除月又低下头，陷入沉思，要理解的词汇越来越多了。
“家人就是我刚才说的‘羁绊’。”虞芙芙想到小姨，微笑道：“或许就像你刚才说的，人类对身边其他人日积月累的固有印象形成了情感。”
“家人也是情感的一种，与血脉相连无关。我们一起生活相互依赖，习惯彼此的存在…或许某些时候也会互相嫌弃，但绝对不想分开。因为彼此都害怕分开之后的生活，失去对方是难以想象的。即便大家都知道未来注定分离，也要不断延缓这一天到来的时间。”
“医疗、通讯、交通…人类有太多技术是为了拉近彼此间距离，增加相处时间而存在，让分离变得没那么难过。”
虞芙芙慢慢说着，又想起她已经逝去的父母，声音逐渐变低。
很快，她打起精神，努力挤出笑容朝除月问：
“除月同学你有什么害怕的事情吗？就像蒂露同学，她肯定会很害怕离开付羲先生吧？”
除月仍旧保持那副思考地模样，口中喃喃道：
“害怕……”
她并无害怕的事物。
或者说，理解害怕这种情绪对她来说还太早。
独自一人被丢在下城区垃圾场的时候，她没有害怕，只是呆呆看着天空等待死亡；丁伶与程赛捡到她，想让她当团队黑客，在街头枪林弹雨里和巨企、帮派作对，游走在生死边缘，她没有害怕；丁伶与程赛死在白塔空间站上，她被付羲抓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不知会迎来什么命运，那时也没有害怕，甚至很快适应。
除月短暂的人生经历不足以支撑她去理解过于复杂的情绪，她毕竟是从克隆仓中爬出来，依靠‘星神之礼’才补足缺陷成为人类，到现在甚至只有两岁。
虞芙芙的话确实引起她思考，
她的身体已经成熟，所以才会对那些水魔法吟唱材料感兴趣，除月认为这是生理需求。
不过她无法理解那些游戏中的主角因什么爱得死去活来。
有时候明明嘴上说着爱，却毫不留情用柴刀捅死爱的对象，难道就因为对方和别的异性有牵连吗？
吟唱结束后除月在网上提问，别人回答她那是‘因爱生恨’。
她不明白，明明是‘爱’又为何会变成‘恨’。
所有单一的情感，都可以用她建立的数据模型推导出[起因-经过-结果]的逻辑链条，可情感间的转换往往是无理由的。
思索中，除月蓦然回想起一个细节。
小虞说‘蒂露肯定很害怕离开付羲’，她几乎下意识一瞬间就认同了这个观点。
没有经过数据分析、也没有客观链路，而是她内心里本能的想法。
自己凭什么如此笃定？
明明那个女人只是因为身体发育完全，进入思春期，因分泌太多下流荷尔蒙而产生对老板的渴望而已。
这是‘爱’吗？
那‘爱’也不过是身体激素变化的一种反应，和她的研究理论一致啊！
除月第一次在心底诞生烦躁的念头，说到底她究竟是基于什么才开始研究‘爱’的？为什么那么在乎付羲的反应，学着游戏里的技巧去挑逗他？
她捏紧了平板电脑的边缘，看着屏幕中那个复杂而精妙的数据模型运行出各种各样可能结果。
唯有沉默，伴随始终。
WWW⊙тt kǎn⊙Сo
所有一切被虞芙芙收入眼底。
原来除月同学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也有缺点和不足。
她看着她默默想到，一时间怜爱思绪充盈胸膛，对除月这几天强迫她拍涩涩照片和视频的事情也不再计较。
除月同学只是想借她来理解什么是‘爱’而已，不是坏人。
见到沉默中除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眉头微微皱起，想了想又安慰道：
“不必太钻牛角尖，除月同学。你能想要报答帮助你的人，代表已经有基本的道德观；你是那么厉害的黑客，一个人建立复杂的数据模型，代表有信奉科学理论的世界观。”
“这些观念都是基于情感形成的，你一定已经理解了什么是‘爱’，只是自己以为自己不理解而已。”
虞芙芙安然抱住自己的膝盖：
“说白了情感这种东西，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大家都只是浑浑噩噩，稀里糊涂建立羁绊，又不明不白分开，如果有人说他已经完全理解什么是‘爱’，那肯定是骗子。”
没等她安慰的话说完，除月就已经站了起来，拍拍大腿上的草屑。
“谢谢你，小虞。”
虞芙芙也连忙站起来，摆摆手：“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嘛！能帮到你就太好了！”
“朋友？”
除月疑惑，虞芙芙又马上改口：
“同学！同学！学校本来就安排我来帮助你和蒂露同学，是我分内的事情…啊哈哈，走吧进屋去吧，在外面待太久可能要着凉。”
站在把她卖掉都买不起一平米的恒温花园中，虞芙芙的理由有些蹩脚，好在除月看上去没有纠结。
她点了点头，上下打量虞芙芙：
“没错，小虞，我们是朋友。”
“啊…哦…嗯…”
“作为朋友，你愿不愿意再帮我一个忙。”
除月抓住了虞芙芙的双手，使她动弹不得。
可怜的小虞逐渐回过味来，目光躲闪，吞吞吐吐：“呃…这个……除月同学想要我做什么？”
除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抬手打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花园中。
花园一处开阔草坪的地面沉降下去，很快有浮空车从地下车库中被送上来。
车门自动打开，还降下了用于垫脚的扶梯。
“小虞你离开家那么久，肯定很想家吧？你的小姨今晚没有工作，现在我陪你回去吧。”
“等等！等等！”
虞芙芙猛地挣开除月的手：“怎么那么突然？”
“证明给我看。”
“什么？”
除月盯着虞芙芙眼睛：“家人、羁绊和爱，既然说了那么多，那就证明给我看！你和你的小姨之间，肯定有无法割舍的羁绊吧？让我看看。”
“除月不要啊！”虞芙芙被两个仿生人女仆架住往浮空车上走。
“听话，让我看看！”
“不要，我现在还穿着泳装，比基尼！要是被小姨看见她会打死我的！”
除月冷漠：“家人间的羁绊就那么脆弱？无论结果如何，小虞你证明给我看。”
“可是……”
“要是你死了，我会将[Joker]账号登录‘绿洲视界’名人堂，在主城给万千玩家瞻仰。”
“但……”
“不信么？我家老板拿到‘绿洲视界’30%所有权之后给我开通了管理员权限，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到。要不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我信！我信！饶了我吧，除月！”
吵闹声中，浮空车拖曳淡蓝色轨迹，在月光之下腾空而去。
虞芙芙眼泪都快出来，为自己刚才内心的动摇后悔不已。
小姨我错了，除月同学果然是很坏很坏的人。
……
这章算是对除月人物的进一步塑造吧，其实早就想写了，一直没有机会。
正好乘着这个和下段剧情承接的机会补上。陆赧笙基本已经写完，蒂露会放在下一卷后期。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除月的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