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子并没有认错啊,我就是方正直!”青年的嘴角微微一扬,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岸边的叫喊声一样。
那种感觉,就像在说一次极为平常的事情一般。
可是……
孟玉书在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却是完全懵了。
承认了?
而且,还是当着两岸无数才子和少女们的面承认了?他想干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就一点也不怕?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吗?
孟玉书想不明白,从个人意愿上来说,他很希望方正直被抓住,接着再被处死,可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能完全遵从个人意愿。
他还必须要遵从理智。
“这是下定决心,要杀人灭口了啊?!”孟玉书想到这里,身体一下就颤抖了起来。
他可以肯定,在怀安县中不会有人敢杀他,而且,还是在信河上,当着无数才子和少女的面杀他。
但是……
这里面却绝对不包括方正直。
试问,一个连南域世子都敢杀的人,连当朝太子都敢刺的人,又怎么可能不敢杀他一个小小的孟府长子呢?
“孟公子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到船舱里面喝喝茶,叙叙旧,我这里有上好的春茶。”方正直看着孟玉书脸上那苍白的表情,脸上还露出一脸关切的表情。
“啊……不,不用了,我……我还有事,对,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要不然改天……”孟玉书看了一眼船舱,身体下意识的便往后退了一步。
他如何敢进?
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好吧,本来还想请孟公子去船舱里面叙叙旧,看来,孟公子是不太乐意了,那就告辞了。”方正直摆了摆手,一脸可惜。
“告辞?”孟玉书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要不然,再叙叙?”
“哈哈……不用,我现在就走,哈哈……现在就告辞!”孟玉书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就一转身跳了下去。
“扑通!”
水花四溅。
岸上无数的才子们和少女们自然能看到孟玉书跳河,可是,他们同样没有想明白的是,孟玉书怎么又跳河了?
或者说,他如何能跳得下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正直没有理会两岸上的目光,他看只是看了一眼在河中踩着水花一脸狼狈的孟玉书,再次客气道:“孟公子,不等我让船靠岸再走吗?”
“不用,不用,水里凉快,哈哈……我就喜欢这凉快的河水,哈哈哈……”孟玉书的脸色都变了,他哪里还顾得让等方正直让船靠岸,一下水便直接拼了命的往岸上游,连头都不敢回。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送了。”方正直点了点头,随即也转身,一步一步的朝着船舱之中走去。
而在船舱门口。
穿着一身小厮装扮的苏九早就一脸的苍白。
“供奉大人,我们现在……还去北山村吗?”苏九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显得极为的小心翼翼。
“当然。”方正直一脸肯定道。
“可是,这样一闹,现在整个怀安县都知道您回来了,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不出两天时间,恐怕整个北漠,整个大夏都会……”苏九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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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么……你们怕吗?”方正直点了点头,同时也是将目光看向画舫上的蒙面女子还有隐藏在画舱上的其它黑影。
“不怕!”整齐划一的声音很快响起。
“嗯,那苏九你怕吗?”方正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苏九。
“苏九誓死追随供奉大人,只要供奉大人一句话,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淌,如何会怕?”苏九一听,想也不想的便将胸脯拍得啪啪响。
“他们不怕,你也不怕,那么,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了!”苏九立即摇头。
方正直笑了笑,他没有再走进船舱,而是转头看向正在信河中奋力向着岸边游去的孟玉书,还有两岸上无数双才子和少女们惊恐的眼睛。
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一个王朝的通辑犯,又如何能光明正大的在世人面前暴露身份呢?这是一件根本理解不了的事情。
孟玉书理解不了,两岸的才子们同样理解不了。
甚至于苏九都理解不了。
在他们的眼中,如果方正直真的想回北山村,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比如,摸黑进村,又或者化妆成乞丐,商人,走贩……
等等手段,都可以平安去,平安回。
只要能避开那些在北山村中监视的眼睛,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
方正直当然知道这一点。
可这是他想要的吗?
不是!
方正直的想法非常的简单,他想回村,那他就回村,因为,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如果连回到自己长大的地方,都需要靠化妆,靠摸黑,靠躲避耳目,那这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北山村,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
他要回去。
那么,他就光明正大的回去,不单光明正大,而且,他还要让全天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回去了。
“老子回来了,有本事的,你们就来啊!”
这并不是说方正直现在就不怕死了,也并不是说他仗着暗影门的撑腰就敢与整个大夏王朝作对了。
而是因为……
这是一个人活着的底线!
两岸上,无数的才子们开始奔走,一排排士兵提着长枪从远处赶来,作为整个王朝通辑的重大要犯。
方正直三个字绝对比任何一个王公贵族还要响亮。
即使,这一年来,方正直这三个字在大夏王朝早就已经成为禁忌,一个连茶馆,酒楼的说书客,都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忌。
可是,这并不能影响这三个字的意义。
南域一战,震古绝世。
道典考试,无人不知。
人们在提及南域一战时,或者在对比上一届道典考试中的翘楚时,虽然,都下意识的避开了一个名字。
但是……
所有人都知道,无论是南域一战,还是上一届道典考试,都不可能避开一个最重要的人物。
那就是,方正直!
因为,没有方正直,便没有南域一战的胜利,没有方正直,便没有道典考试中旷古绝世的双榜榜首!
一个从县试,到府试,到朝试,到殿试……
都一直以双榜榜首姿态名列前矛的人。
即使,诏宣殿的宣榜石上,并没有那个名字!
方正直的目光看着岸上奔流的人群,还有那些手持着明亮长矛的士兵们,但是,他却没有一丝回避的想法。
“来吧!看你们谁能阻我!”
……
春风轻拂,柳枝飘扬,一滴春雨落下,紧接着,两滴,三滴,四五滴,点点春雨落在信河上,荡起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供奉大人,下雨了!”苏九望着落下的春雨,皱了皱眉头,飞速的从船舱中拿出一把油伞撑在方正直的头顶。
“是啊。”方正直点了点头,接着,也朝着苏九摆了摆手,信步而走,直接站到了画舫的船头。
“城上春云覆苑墙,江亭晚色静年芳。”
“林花著雨胭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
方正直念到这里,又顿了顿,目光望着两岸边冒着春雨在岸上不停追逐的才子们和士兵们,嘴角微微一笑。
而岸上的才子们听到方正直的声音,却都是微微一愣。
“吟诗?!”
“方正直竟然还有兴致吟诗?”
“他难道不知道,今日他连怀安县都出不去了吗?”
一个个才子们想不明白,他们是真的想不明白,一个即将要死的人,如何还能有这样的雅兴在船头吟诗。
“龙武新军深驻辇,芙蓉别殿谩焚香。”
“何时诏此金钱会,暂醉佳人锦瑟旁。”
方正直并没有理会两岸边才子们的目光,他只是望着天际落下的春雨,继续自顾自的念着。
“好诗!真是好诗!”
才子之中,终于有人喊了出来。
“城上春云覆苑墙,江亭晚色静年芳。”
“林花著雨胭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
“龙武新军深驻辇,芙蓉别殿谩焚香。”
“何时诏此金钱会,暂醉佳人锦瑟旁。”
“确实是好诗,我听说方正直从来不在文会上和人比诗斗联,没想到,他竟能作出如此好诗!”才子在边加忆着方正直的诗,一边继续赞叹道。
而随着才子的声音响起。
周围一个个才子们也终于听明白了方正直所吟诗的内容。
“确实是好诗!”
“千古绝唱啊,此诗这气魄,实属上品中的上品!”
“方正直虽然被王朝列为通辑,可是,其才华却是不可磨灭的,上一届的道典考试,他可一直是文试和武试双榜第一!”
“是啊,今年这一届的道典考试还没有出过双榜第一呢!”
一个个才子们一边跑也一边说着,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他们在说到后来的时候,脚步竟然隐隐有了放假的意识。
“快,快跟上,一定要抓住方正直,绝对不能让他跑了!”一个领头的士兵,看着信河上依旧朝着前方驶去的画舫,明显有些焦急。
他可不会管什么好诗不好诗。
对于他来说,抓住方正直,那就是天大的功劳。
毕竟,传言方正直自南域与魔圣一战之后,便已经成为了废人,一个废人,他有什么好怕的?
面对着这样巨大的功劳,他如何能放过?
“快命令前方放下河障,拦住画舫!”
“坚决不能让他出县城大门!”
“是!”
一个个领头士兵们拼命的喊着,命令着各处围拢过来的士兵们围堵。
而在画舫之上。
方正直一袭蓝色长衫站立于船头,望着头顶落下的春雨,丝毫没有理会岸上任何的叫喊之声。
“供奉大人,只要过了前面那一段,我们就等于出了城!”苏九并非才子出身,自然无法领会方正直诗中的意境。
对于他来说。
先离开怀安县才是重中之重。
“嗯,好久没有看过怀安县的城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化,真是有些怀念啊。”方正直点了点头。
“城门?怀念?”苏九有些反应不过来。
“供奉大人的意思是不走水路,改走陆路,从城门口出去吗?”蒙面女子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嗯。”方正直再次点头。
“靠岸!”蒙面女子想不想便直接命令道。
“是!”船工一听,也都是点了点头。
而苏九则是完全懵了。
眼看着水路都可以出城了,竟然改走陆路了,还有比这更坑的吗?苏九不理解,但是,他却没有再质疑。
因为,这一年来,方正直的决定,从来没有错过。
……
巨大的画舫缓缓的朝着岸边靠了过去,最终,在无数士兵和才子们的眼中,稳稳的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方正直的船,竟然停了下来,而且,还靠岸了?”
“老天开眼了吗?”
领头的士兵们有点懵。
才子们同样有点儿懵,就连远处刚刚爬上岸,正一脸狼狈的孟玉书也有点儿懵,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方正直的船为什么会停下来?
难道……
他不准备出城?
这样想着的时候,一个人影便从船上跃了下来,接着,便是第二个人影,第三个人影,第四个人影……
“居然下船了?!”
“快,抓住方正直!”
一个个领头的士兵们在愣了片刻后,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们可不管什么理由不理由,船停了下来,他们就上去抓人。
“供奉大人请先走,这里有我一人足矣!”蒙面女子的目光望了望正朝着方正直冲过来的一群士兵们,眼中闪烁出一道寒光。
“嗯,我这一次是回家,别杀人。”方正直点了点头。
“供奉大人放心,我有分寸。”蒙面女子同样点了点头,接着,也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些冲过来的士兵们走了过去。
剑光亮起,寒意凛然。
这一刻,春雨化为冰雹,落在士兵们的脚底,这一刻,信河的水面上,被一层冰霜所覆盖。
才子们的嘴巴张大了,少女们的嘴巴张大了,孟玉书的嘴巴同样张大了,张得很大,很大。
片刻后……
士兵和才子们还有孟玉书便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打架,看的并不完全是人多。
当一个人的身边,有着一个实力已经远超于他们这些县城的守卫军的人时,那么,他自然可以想走水路就走水路,想走陆路就走陆路。
这一点,和通不通辑,真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供奉大人,这城门还和以前一样吗?”
“嗯,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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