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字上下两张口,只要咬上不松口”
老潘自觉日子过得还算安稳,可没兴趣被卷进什么凶杀案子里去。
“走了,报什么官呢,万一那些当官的把这条人命扣在你爹我头上怎么办?到时候你小子可是连鱼都吃不上了。”老潘摇起了船舵。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听你爹的,官府这种东西,还是少打交道才好。要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听明白了没?”
“噢!”
“去把渔网往那尸首上盖盖,莫让人瞧见了。”
“噢!”
“爹!”
“又怎么了?”
“这人,这死人!他好像没死!还喘着气呢!”
“什么!”
潘家在村里的五间房子与村子里其他人家的房舍建式风格迥然不同。
伏波城这附近每年到了夏末秋初的时候都会刮上几场大风。
每当大风来临时,海面上固然浊浪滔天惊心动魄,岸上亦是房倒屋塌飞沙走石。
本地渔民那些用烂树桩破船板拼凑成的屋舍,挺不住几下便会被大风吹倒,所以他们在搭建屋舍的时候也不怎么用心,大不了来年重新再建就是。
可潘家的宅子却是用一块块磨盘大小的石块混着糯米调成的米浆结结实实的砌起来的,墙壁密实而不透风。
只留着几处狭小的窗子,房顶上更是堆着厚厚的一层海草,看上去便让人感觉安心。
据说潘家祖上是由打大晋北方迁徙过来,而那边的盖房子的风俗便是如此,一幢房子盖起来,用料都是尽可能的扎实,恨不能子子孙孙传它个几百年才好。
一只巴掌大小的老鼠老,从墙角的洞里鬼鬼祟祟的钻了出来,探头探脑的观察着屋里的动静。今日这屋子里多了一股陌生的气息,使得它很有些不安。
然而过去了很长时间之后,屋子里仍是一片安静。
在这只老鼠眼里,那个被用渔网缚的紧紧的人,应该对它造不成什么威胁,于是它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甚至顺着铺盖着的稻草,爬到了那个人的身上去。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一道光透了进来,直直的照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上。
老鼠吃了一惊,刺溜一下重又缩回了那个属于它的阴暗世界。
一个男孩子的声音在门口道:
“三姐,我真的没骗你,我跟爹今天打江里面捞回来的那个人长得可英俊了,海狗哥跟他一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就没法比,不信你进来瞅瞅!”
门外传来一声轻啐:
“长得好看不好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才不要见,”
“三姐!”那个男孩子有些急了:
“进来瞅一眼呗,你又少不了一块肉,反正他人又没醒,你怕什么?再说爹还让你给他熬碗鱼肉粥呢。”
“我就说你这水猴子怎么无缘无故的拖着我过来,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促狭的味道。
“既是这样,你求我啊。你开口求我,我才帮你,要不然你就自己弄去。”
“三姐,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男
孩子的声音高了起来,隐约带着几分不满,随即又低了下来:
“好三姐,算我求你还不成么?”
“咯咯,这还差不多。”男孩子口中的三姐心满意足的笑道,进到屋子里面。
借着外面的天光,她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地上那人的相貌,不禁轻叹道:
“小五子你这一次居然没说假话,这人!这人的相貌当真生的不差,竟似比村里的姑娘家还要俊俏上几分,也不知是怎么长得。”
说着话,她不禁抚摸了一把自己面颊,那里因为常年操持家务,风吹日晒,显得略有几分粗糙,脸腮上还挂着两片酡红,不免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其实这姑娘相貌生的也算是周正,一身青灰色的单衣虽然浆洗略有些褪色,却干净熨帖,一看便是勤劳能干之人,浑身上下更是透着一股健康活力的气息。
小五子,也就是先前的潘多鱼从三姐背后闪出来:
“怎么样?是比海狗哥好看多了吧。不如留下来给我当个姐夫?”
“小五子,你这是要死啊!”三姐一把揪住潘多鱼的耳朵,狠狠的拧了一把。
“欸,疼疼疼,姐,是我说错了,饶了我吧。”小五子连忙讨饶道。
姐弟两个嬉闹过一番后,女子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捆得紧紧的那张渔网,不禁诧异道:“好好的为何要把人给捆起来?”
小五子挠了挠头道:“这是爹的主意,说也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到底是好是坏,还是防备着点好。”
三姐瞥了他一眼:“爹真是担心些有的没的,既是觉得不像好人,干嘛出手救他。既是已经救了回来,又何必拿人当贼一般防着?平白的寒了人心。”
潘多鱼苦着脸道:“三姐,这你可怪不得我,就咱爹那个脾气,他定下来的事情,我哪敢违逆他的意思,难道不怕挨棍子打么?”
三姐那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爹早该多收拾收拾你个混小子了,依我看呀,还是揍的轻了。对了,阿爹他去哪里了?”
“爹他去城里了,怕是要傍晚才回来。”
地处沐江入海口,东临东海的伏波城是连接大晋南北的一座重镇。
往年里,位于沐江两岸的康、桂、西、梅、湖等州府大量的货物便是通过集结在这里的船舶海运。
再北上至天京城,所以这城里最多的便是操着南腔北调的商贾,还有他们手底下那些满身盐卤味道的伙计和船工水手。
这几年虽然受南面的战事影响,经运这里的商货有所减少,可这座海港仍是比诸其他的城市热闹不少。
数百里外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事,十余万逃难的百姓,仿佛都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虽然商贾们不免抱怨几声市面的不太景气,那些酒楼青楼赌坊的生意也差了不少,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城里的米价又涨了的这件事比俚人可重要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