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咒我?!”脸红脖子粗, 斯斯文文的男孩,也会暴跳如雷,“道歉!”他气势汹汹地瞪着她。
为什么要道歉?水烟感到诧异, 难道:“你不愿意上天堂吗?”这可有点为难, 如果他选择下地狱, 唔, 死神的开价可是很高的。
哼地一声, 男孩仰起头鼻孔朝下,睨视她:“谁没事去天堂!我又没死!”言辞伤人胡说八道,她, 不可理喻。
“哦。”恍然大悟,水烟终于明白过来:“不, 你死了。不信可以问他们。”指向挪至沙发一副看戏, 不动声色的两个男人。
疑惑地望向他们, 男孩的脸色开始发白,他们竟然面露同情?还在一个劲地点头!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即使是他,也无法改变这种残酷的命运,塞尔拿起抱枕搁到茶几上,“你该接受。”垫脚。
思考着,是否该严厉地制止塞尔的举动, 也因为走神, 司谭沉默了一会, 才男孩说:“想想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这还用想吗?“我!”莫冬阳愣住了。
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似乎也不记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更准确点说, 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这家店门口, 粉红色的荧光字一闪一闪,“包治百病”四个字跃入眼帘的刹那,他又懵了。
那之前呢?莫冬阳抓起了头皮:“等等,让我想想!”
只见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盘起,一手撑住了下巴,一手又去抓头皮。这是迄今为止,水烟见过最——奇特的灵魂?明明刚才还吓得要死啊。
“喏,吃块,”好心的塞尔递给他一块绿色的巧克力,“贫血容易失忆。”
水烟附和地点头,司谭决定无视。
“谢谢。”收敛了脾气的莫冬阳,意外地礼貌、爽快,接过巧克力丢进嘴里。
巧克力树叶而已,对一个灵魂起不了坏作用。如果不幸吃坏了,有丛林之神顶着。
别说,巧克力还真有用,嚼了两下,脑袋顿时清明了不少。“能再给一块吗?”莫冬阳觉得自己是饿的,才会发昏。
塞尔大方地又给了他两块,冲水烟挑了挑眉,瞧见吗,想要吗?她回了他一个假笑。
一边嚼着巧克力,记忆慢慢地在莫冬阳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今天他上的是中班,睡了个懒觉吃过早午饭,然后出门坐车。车上,接到乔清清的电话,她说她走了,让他保重,以后都不会回来了。车子到站,他就下车了,上班的地方离车站不远,一直往前走,一抬头就能看到胡同口那只老是蹲饭点的猫。
对了!那只猫一看见他,就喵喵喵个不停,“我就跟那猫说了,如果它能给我再找个女朋友,我就给它一个免费的罐头。”莫冬阳认真地说着,接着便啊了一声,变得结结巴巴起来,“那、那、那猫说话了!”说的还是人话!
三道热烈的视线,齐刷刷地向他投来,个个眼里散发着奇异的光芒。好像在催促他,少废话,赶紧说。
他一定是在做梦,莫冬阳忽然觉得茫然无措,看着他们:“它说,滚。”
一脚踹翻抱枕,撸起袖子,塞尔第一个冲上去:“别拦着,我要好好教训他!”胆敢戏弄神灵?!这臭小子。回头,没人拦住他?
司谭没空,正手忙脚乱地挡在莫冬阳,和已经一脚踩上茶几的水烟之间。
感激身前高大的背影,可是,茶几上那个如猛虎下山的气势,“我说的实话!”怕是挡不住了,莫冬阳慌忙解释道。
第一次发现司谭的手劲大得吓人,使劲推都推不开。气不打一处来,水烟抓住他的肩头:“我要那只猫!”
振聋发聩,一时,屋里鸦雀无声,瞧,窗外电线上的麻雀都闭上了叽喳的嘴。
迟疑地开口,“猫?”他还以为,“你只是要那只猫?”对上逐渐变深的瞳孔,司谭飞快地撒手,她方才激动的样子,怎么看都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他不过是,担心闹出人命——尴尬地看看躲在身后的莫冬阳,好吧,怕送魂。
“不然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水烟跳下茶几,“让开。”
自上回吵架后,她一直就吝于给他好脸色。往旁边挪了挪,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反正,司谭已经打定主意,绝不能看着她步入歧途,就算做不成搭档。
水烟哪知道他想了那么多。现下,她只有一桩事要做,就是让莫冬阳打开了那封信——信纸是印着特价小鱼干罐头的广告纸,反面空白处,是五只黑色爪印,排序杂乱无章。
自豪且充满骄傲,从莫冬阳手里抽走了广告纸,那封信不是收件人打不开。水烟拿着广告纸:“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目光从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这字挺大也挺清楚,“满一百送二十。”诚实的莫冬阳照着广告纸念道,“嘚喵塔星球,嗯?”
嘴角一撇,广告纸被顺势翻了个面,“是这个!”她敲敲空白处的五个爪印。
莫冬阳摇摇头:“看大小和形状,可能是猫,也可能是小狗。”不过,这不就是爪子印吗?
探过半个脑袋,“我知道!”看了没多一会,塞尔就兴奋地举手,遭到她冷冽地白眼,“但我不说。”水烟满意地点头,他趾高气昂地瞧向司谭。
唯二不认得的,只剩下他。显然,这俩人也不准备向他解释。
尤其是巫婆,一步跨过茶几边缘,像拎小鸡仔似地,拎起莫冬阳的衣领,“我们去找那只猫!”刻不容缓,挥动着手中的广告纸,她将他连拖带拽向门外去。
这女人的力气好大!莫冬阳拼命想后退,却无奈甩都甩不掉,就跟黏住一样。只得求救似地,望着两个还愣在原地的男人。他只是来买个配方——对了,“我是来治失恋的!不是来找猫的!”
“等找到了猫,你的失恋就会痊愈。”她敢保证。
因为那只猫,就是他要找的配方。凑巧,也是她的。
“等一下!”实在没办法,两只手同时抓住了门框,莫冬阳奋力挣扎,“先回答我,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刚才是不是在恐吓他?
“死了。”
如二月的寒冬,莫冬阳瞬间冻住,手松开了。
“阿拉丁,开车!”
一路上,沉浸在究竟是谎言还是真实的纠结中,莫冬阳的心绪无法平复,望向车窗外,玻璃上没有他的倒影?!呆滞得忘了动作,就连下车也是被水烟拖着走。
白叶胡同,靠近城墙根下的一个居民区。往胡同里头十米不到,有一家饺子馆,伙计正搅动着锅子,白胖的饺子上下翻滚,香气扑鼻的是大火灶上今天新炖的红烧猪蹄。这里,就是莫冬阳工作的地方。
但是,胡同口不见猫,墙边只有一个打开的罐头。
上下左右四处,除了莫冬阳,三个人合力把胡同口找了个遍,连条猫尾巴都没见着。水烟失望地垂下了肩,来晚了吗?蹲下身子,拿起罐头又瞧了瞧,还剩大半,它怎么可能不吃完就走呢?
放下罐头,她拍拍依旧发呆的莫冬阳:“你给的?”迷惘的眼神看着她,又看向胡同里的饺子馆。
“玻璃上没有影子。”喃喃地说着,莫冬阳不知在问谁,“影子去哪里了?”
发觉他的不对劲,水烟这才意识到为了找猫,是自己心急了。犹豫了一下,“我道歉,”她来到莫冬阳的面前,“很遗憾地通知你,莫冬阳先生,今天中午11点55分,就在前面这条马路,你遇到了车祸。”
莫冬阳缓缓地转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红灯,车子都规规矩矩地排队等候着,行人在横道线上穿梭。
语调僵硬,“我从来不闯红灯,你搞错了。”莫冬阳摇着头,让他如何相信?
水烟叹了口气,塞尔的树叶可以让灵魂恢复全部记忆,只要,不是对方故意遗忘。看莫冬阳的神情,似乎车祸前的记忆,只到猫开口说话,他就再也记不得了。
是车祸的冲击太大?还是猫会说话刺激更大?她希望是后者,毕竟只要记起死因,莫冬阳才能顺利地去天堂,否则一过七日,他就成了幽灵。那比找不到猫,更惨。
如果这不是死神的管辖范围,水烟甚至想干脆把一切都告诉莫冬阳,总好过看着时间流逝,他还不愿接受事实。而死神,她惹不起,比上面那位更难缠,任何交易都是倾家荡产之后,还会掉下地狱。
“很抱歉。”这是今天第二次跟他道歉,水烟不禁感到烦躁,“相信我,我们回去再说。”对一个将要上天堂的灵魂,她实在说不出狠话——至于之前说的那些,巫婆决定选择性失忆。
“去哪?”凭什么要他相信她?莫冬阳扭头,他根本不认识她,还有这两个陌生的男人。
“老板,来半斤饺子打包。”
“您稍等!”
胡同里,有人在买饺子。翻搅着大锅的不是伙计,是饺子馆的老板。
“哎,”买饺子的人说,“可怜的小莫,还那么年轻。”
老板停下了手中的活:“哎,谁说不是呢。昨儿个刚失恋,谁想今天又遇上这倒霉事,小莫这孩子,哎!”
“是啊,昨天他还对我说,这世上要有治疗失恋的药,他先吞个百八十颗。欸,他不是想不开吧?”
“哪能呢?这孩子在我这都干好几年了,一门心思的,以后还要在我隔壁开个饺子馆呢,”老板摆摆手,“我还跟他说,开什么开,等有了钱就把我这小店盘下得了,我也该退休了。这不,你看我店名都改了。”
莫冬阳站在大锅前,抬头望向店招牌:猫冬饺子。
“这小莫取得名?猫冬,啥意思?”
“呵呵,”想到莫冬阳给自己的店取的名字,老板笑得露出了十颗牙,“胡同口那只黑猫,是小莫学会包饺子那天,煮的头一锅的第一个顾客。他可开心了!还说那猫真有品味!”
“哦?味道很好?”
“算了吧,我看那猫是为了他藏着的罐头吧。”老板的眼眶有些泛红,可能是热气熏的,“小莫这孩子还傻不啦叽,要跟那只黑猫结拜,还给取了这么个名字,猫冬。”
“原来是猫的名字啊。招牌就这么挂着,看着伤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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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换了,”把半斤饺子装进饭盒,递给客人,老板悄悄擦了擦眼角,“习惯了,挺好听。”
灵魂没有眼泪,莫冬阳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干涩得厉害。
他站在老板跟前,看着上下翻滚的饺子,轻轻地说了一句:“叔,快煮烂了。”
水烟撇过头望向司谭,他默不作声往胡同外走去,塞尔靠着墙,看着那块招牌。
“喵呜。”
一声猫叫从屋顶上传来,纯黑色没有一根杂毛,金色的眼眸,不可一世地俯视众人。
“猫冬!”
不止莫冬阳认出了它,水烟也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迈着轻盈地小步子,猫冬优雅地踩着墙垣。它的目光落在莫冬阳的身上,又落在塞尔,最后锁定在水烟,发出轻蔑地冷哼。
“老巫婆,你终于想起我了?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