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和乔钺对视着,容妆的心终于安稳了。
在床上躺的也难受,容妆硬是要下了床,乔钺由得她喜欢,却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其实容妆哪有那么脆弱,只是身体尚处于虚弱罢了,是乔钺太过在乎,小题大作了,走到窗子边停止了步伐,容妆打趣道:“让咱们皇上照顾一次,真是荣耀九族了啊……”
说着,抬手推开窗子,目光随意的望向外面去,触及到铁甲寒光,心蓦然一惊,她这样安稳的待在房里,躺在床上,享受着乔钺在身边的愉悦,却不知,朝廷的兵力已经将裴家小院儿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一向来朴素安宁的渔家,必然没见过这等场面,一定会惊慌不已。
容妆想到此处慌忙转身,脱离了乔钺的手。
乔钺追过去问道:“怎么了,妆儿?”
容妆随口反问:“你何时找到这里的?”
“昨天夜里。”乔钺回答道,心中将昨夜来到裴家的场景一幕幕掠过。
昨夜,朝廷的众多铁甲护卫跟随他而来,一个将领撞开裴家的门,声响太大,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格外惊心。
灯火亮了。
里面的人依次出来了。乔钺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封铭,后出来的阿萦,但他除了眉心微动,再没有提起任何波澜,目光移过,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看他的目光也充满了敌意,也对,深夜闯入人家,还指望谁笑脸相迎,但乔钺已经了解,这是帮助容妆的裴家人。
封铭最先跪下,随后是阿萦,封铭憋了半天,才激动的喊出了一声:“皇上。”
阿萦也同样惊讶不止的唤了一声。
裴家人面面相觑,吓的惊惶失措。
阿萦忙做解释,而乔钺一心牵系在容妆身上,便问道:“她呢?”
阿萦回道:“姐姐今日不顾风雨,非入浔城找皇上,后来受了寒,昏迷了许久,此刻还在房里。”
乔钺一个人往里走去,没有眼力劲儿的护卫要跟随,被封铭拦下。
乔钺步伐急促,推开了半开的木门,灯笼还亮着,房里很小,走进去便看到床上容妆的睡颜。
乔钺蹙眉,万千心绪交错,都不及此刻见到她的酸涩难忍。
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容妆,独守至天明。
直到此刻容妆非要走出房里,乔钺也尚觉得失而复得的感觉太过不真实,他要保护一切眼前的美好,再不容有失。
容妆来到大堂,见到早早在此的众人。
见乔钺走出来,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裴家一家人,看容妆的目光,都不同了,再也不是亲切,而是疏离与陌生。
容妆的心微微疼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意料之中的事,容妆什么都没说,而是示意阿萦扶起他们,而后对着他们所立的地方,挨个弯身鞠躬。
起身时,乔钺靠近她身边,牵起了她的手,给她一切心安,容妆抬眸,与乔钺对视一眼,乔钺的眼神无疑最能给她力量,让她可以不再惧怕一切的力量。
容妆转过眸子,身侧被乔钺牵着的手,反而旋动,与他十指紧扣,再启唇,对裴家人道:“对不起,实在是事态所迫,才多有假话,我不是逃难的人,也没有富家公子强抢,我也不叫容解语。”
容妆侧目对乔钺笑道:“你瞧,我居然抢了你给我们的笛子取的名字。”
乔钺没有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容妆,容妆则继续道:“我叫容妆,正如裴伯当初所猜测,我是大将军容策的女儿,也是当今承衍帝的御前侍婢。”
裴家人的震惊已经过去了,此刻容妆的话并不能激起太大涟漪,昨夜所有的惊讶已经耗尽了,没有什么能比得知乔钺九五之尊的帝王身份,更能震慑他们的,不需多想,便可以知道容妆身份亦是不凡。
两人相处间的默契与深情,任人都看的出来,那不是帝王与宫婢,那是一对深爱对方的人,那是如至亲夫妇一般的神情。
裴渔与裴素到底是年轻,见此阵势早已经吓得不敢发言,而裴伯叹息了一声,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解语……不,容姑娘无论相貌气度抑或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所能比的……是我们一家人有眼无珠,不识贵人面。”
容妆摇头,“不,裴伯,您不要这么说,如果没有您和裴大哥,就没有现在的我,裴大娘和素素对我正如对待亲人一般,而您和裴大哥也尽力帮我寻人,你们一家人,是我从未见过的善心,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们的善良就如同黑暗道路里突然出现的一盏明灯,让我知道,世间不止有黑暗,也有真情,也有善良,也是你们在我找不到我爱的人,而近乎万念俱灰的这段日子里,给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与依赖,所以,我更要谢谢你们。”
容妆明显感觉到,当她说到找不到爱的人而万念俱灰的时候,乔钺与她十指相扣的手,越发紧了紧。似乎并未料到容妆会说如此敞开心扉的话,待她话落,一时气氛便静了。
许久,裴大娘才说道:“解语啊,不要怪我还这么称呼你,我们都习惯了,我们一家也已经把你当成亲人了,看你难过我们也不好受,我肯定的是这份感情与身份无关,况且,容大将军为国为民出去打仗,保护咱们的土地不被人侵犯,是咱们阑廷臣民的大恩人啊,他的女儿,我们也自当善待。”
容妆微笑道:“谢谢您,裴大娘。”
***
又过了两日,容妆的身子也好了,期间有不少的言州下的官员来觐见,这个渔家小院俨然热闹多了。
期间乔钺说起事情经过,落水后,他随一商船至浔城,也曾寻找容妆许久,但都未果。
再后来被朝廷的人寻到,许诣的事有人通报给州府,他便带人沿着许诣出事的河岸找寻过,沿途询问,来到许诣墓前,后寻到了裴家。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后,天气逐渐转晴,但总是入秋冷了许多,枯叶多了,正是黄昏光影,落日斜阳寂寥,也不免生了萧索的感觉。
但容妆的心绪,还是满溢的温和,毕竟,有乔钺在身边。
秋日里百花凋零,然而容妆想,两人心已缓缓归,她心里的陌上花,开了。
裴家院子里有高大的树木遮挡了本就不浓的阳光,容妆和乔钺并肩而立,在院子里伫沐新风。
容妆的气色恢复了,温润白皙,笑意从来缱绻不离眉眼,依然是面若桃花,纤尘不染。
容妆此刻穿着一袭素碧裙,上绣着的梨花淡雅干净,如同红妆阁里的梨花纷扬。
此刻的风虽然冷了些,但好在不烈,时光轻轻淌过,得相伴时且相伴,才不枉相爱一场,也不负这一缕流年素光。
眸中笑意盈盈,转目挑起乔钺腰间的解语笛,不思不忧,静静的吹一曲,清风稀染,望天边落日的霞光正盛。
不管南朝旧梦,不想粉黛繁华,且并肩静看,一笛一黄昏,愿时光悄然些,流年无殇,度过白首如霜。
这就是最好的时光,一曲终了,乔钺笑道:“你这次,难得如此静心。”
容妆亦是笑了,凝眸望乔钺,“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不静也静了。”
乔钺未言,拥容妆靠在他肩头,并肩同看浩瀚长空,日隐月升。
容妆轻声道:“其实,这样悠闲的日子,即便清贫,也未尝不好,可我前些日子并未好好体会一番,只因无你在身边。”
容妆的瞳光渐渐悠长,声音低的宛如时光流过,“自从入宫开始,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了爱的资格,所以从没想过,我竟也能爱一个人爱的这么不遗余力,爱的这么深,我一直以为,世间根本就不会有谁离开了谁而活不下去,而若论及情深与否,也无非是当那人离开后,痛的时间长一些,短一些罢了,可是直到那日,我听到许诣的消息,而我彼时,并不知道那是谁,我甚至想到了,如若是你怎么办,而我想,你生,我生,你死,我不活。甚至,我自己也惊讶,竟会有这样的念头,我方明白,乔钺,没有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你就是我的命,你不在,我没有心。”
静默绵长,乔钺牵着容妆的手,一点点变为十指紧扣。
你就是我的命。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几个字,却又包含了多重的情,多深的爱,才能对一个人,说出这样非誓非诺却承载余生所有的一言。
那些压抑在心底的,不善于外露的,爱。
容妆这样善于隐忍的一个人,此刻毫不隐藏的告诉乔钺,她是那样爱他。
于乔钺,已经不可用珍惜来形容,所能做的,无非是最爱。
乔钺说,“我不是你的命,是你与我,早已一命相连,如你所说,生同生。”
白昼与碧天不离,月色与墨穹永伴,而容妆,决不离乔钺,生则深阙伴君侧,死亦同陵共长眠。
容妆远目而望,霞光璀璨,苍穹无限,而心里默然对自己说,所以乔钺,我不会把你拱手让人,不管是夏兰懿,还是苏令芜。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喜欢那句“你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