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槿衣看着她甩手的动作,本能地感到不妥,想要阻止却也来不及了,只得四处看了看,幸好,周遭没什么动静。
“沐姐姐,你怎么了?”唐小软观她眼神,却不尽然是担心她的伤,倒像是在警惕什么。
沐槿衣不知该怎么说,难道要说:我怀疑你的血有问题,可能引来变异的动物?上次船上那条怪鱼便是唐小软流血之后才出现的,或许这一切只是巧合,然而在唐小软身上发生的诸多诡异事件却令她不得不多提一份心了。
很快便搜集到了足够的木头,沐槿衣用唐小软那把小刀将一根颇为坚硬的木头削出一个尖,临时做成“一把匕首”给了唐小软,自己也削了一根,又带了一捆树枝,如有必要随手可以点燃它。
准备停当,两人沿着那山道向上走去。这山道没什么特别之处,只像是刻意开凿出来的,一路都有很多绿植做掩体,不注意看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唐小软拨开一团像爬山虎一样的植物,忽然被眼前倒挂下来的一条灰蛇吓到了,立刻“啊”了一声。
沐槿衣动作飞快地捏住那小蛇远远抛了出去。唐小软惊魂未定,又听沐槿衣忽然低声喝道:“别动。”
她不禁一呆,只听得空气中隐隐传来笛子的声响,而面前两人都无法并行的窄道上竟然不知何时爬满了和刚才那小蛇一模一样的灰蛇,少说也有上百条!空气中顿时飘满了浓浓的腥臭味。
沐槿衣表情平静,眸中更似有着一丝了然,扬声叫道:“阿罂,是你吗?”
阿罂?唐小软一怔。笛声停下了,一个少女的声音从上方远远地飘了过来:“沐姐姐,你可真厉害,这样都能让你找到。”
语声清甜,带着少女特有的轻软与柔和,可不正是先前在苗寨碰到的那个弄蛇女阿罂。唐小软不由暗自惊奇,她怎么会在这里?
一阵笛声再次幽幽响起,她们身前那密密麻麻蓄势待发的小蛇就像列队跳舞一样,齐刷刷地昂起了身子,唐小软看得又害怕又觉得好玩,忽然笛声一停,那群小蛇像被点了穴一样定住了,片刻后,哗啦啦流水般向四周散去。眨眼间便走了个精光。
一根足有儿臂粗细的绳子忽然垂落下来,阿罂的声音自她们头顶上方响起:“抓着。”
唐小软这才发现原来她们身前,就是小蛇原先盘踞的地方其实没有路了。她们所走的山道已经越来越窄很自然地就与山体融为了一体,除非是蜘蛛侠,或者有壁虎游墙术,否则是绝无可能继续走了。眼看沐槿衣伸手便抓住了绳子,唐小软不禁有点担心,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角:“不会有问题吧?”谁知道这阿罂是敌是友,上次可还真刀真枪地打了一架呢。
沐槿衣却摆摆手,轻声道:“我先上去。”
唐小软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必然无法阻止,想了想,觉得自己毕竟在下面,若那阿罂半途弄断绳子,她拼了死也要接住沐槿衣就是。于是定下心来,看着沐槿衣身手矫健地抓着绳子,又以双足不断寻找岩壁的支撑点,嗖嗖几下便窜到了她头顶几米高。虽然对她的好身手早已看惯了,她仍是忍不住暗赞一声。
沐槿衣很快便攀到了绳子尽头,此时她距离唐小软已有十多米高。那绳子尽头是绑在一块凸起的大岩石上,阿罂坐在岩石上,正百无聊赖地一下下荡着脚。见沐槿衣攀上石台,她跳下岩石,扭身对着身后叫了一声:“她来了!”
她在和谁说话?沐槿衣这才注意到,原来阿罂身后是一个略有些低矮的山洞,只是洞口处倒垂几根藤蔓挡住了视线。她定了定神,又望向阿罂,见她仍如旧时一般穿着一身青色的裙装,然而却没戴任何银饰,乌发同汉人女孩一样扎了个马尾在脑后,倒像是刻意在掩饰什么。
正思索着,洞中有人应道:“故人来访,就请进来吧。”
沐槿衣一怔,只觉这声音颇为耳熟,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抬眼见阿罂正悄悄地打量自己,眼神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怪异与好奇。她蓦地灵光一闪:“大祭司,是您吗?”
那声音呵呵一笑,道:“可不正是我。快请进来吧。”
得知洞中之人竟然是苗疆大祭司,沐槿衣精神一振,忙拂开藤蔓低头迈了进去。那山洞洞口虽小,里头倒是通畅,约莫能有三十平米大小,角落里点着一盏油灯,一个眉目慈祥的女人正盘腿坐在那里。
沐槿衣忙上前行礼,恭敬道:“自上次一别,晚辈一直担心您会出事,这次回来也是想潜入寨中找您。谁料半途出了事,引起山崩,晚辈有幸逃脱,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您。”
就着油灯的薄光,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大祭司,只觉她比上次见面时似乎苍老了不少,一头银雪般的长发,眼角眉梢都延出了细细的皱纹,皮肤也失了红润,显得有些枯槁。沐槿衣一怔之余不由暗想,只怕这回唐小软见了她也不会好意思再叫姐姐了吧?一念既起又不禁有些赧然,怎么自己竟然时刻地都会想起那小丫头……
大祭司纵然精神不佳,那一双眼睛却仍是威严十足,看着沐槿衣的眼神叫人辨不出她心中所想。半晌,她微微一笑:“我昨夜卜了一卦,卦象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乃是大凶。然而今日便能等到你来,看来我这所谓的先知也是该当退隐了。”
“我?”沐槿衣不解其意,却见大祭司目光转向身后,道:“你且看那是谁。”
她心下诧异,顺势向前走了几步,却见大祭司身后原是洞中洞,透过油灯的微光,她分明是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顿时失声叫道:“蓝姐!”
可不正是蓝婧。原来她自洞中逃生,因一条腿受了伤影响身手,一不小心被一块落石砸伤了。也是她命不该绝,大祭司卜到有难,一早叫了阿罂前来查探,于是便将她给救了回去。沐槿衣急忙上前,却见蓝婧双目紧闭不知是生是死,她忙伸出手去探了探,一缕温热的气息很快打上她的手指,她这才安下心来,如释重负。
再一转身,却又见蓝婧对面的空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身形佝偻,白发苍苍,她一怔:“老夫人!”
大祭司道:“这位老夫人是何来历?”
沐槿衣顾不得回头,一边检查唐云氏的情况一边答道:“她是唐家的老主母,我之所以会来探查夜郎墓,正是受她指引。”
大祭司点点头。“她时候不多了,你有什么话尽快和她说吧。”
沐槿衣呆了呆,只觉心中一阵酸涩难言。被她抱起身来的唐云氏缓缓睁开了浑浊的双眼,见到是她,顿时面露喜色:“槿衣,你来了!”
“老夫人,我……”沐槿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唐云氏却摇摇头,哑声道:“我时间不多了,只能和你长话短说,你可听仔细了。”她说着,咳了两声,一把抓住了沐槿衣的手,急切道:“你……你就是我们云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的人啊!”
沐槿衣讶然地睁大了双眼,“老夫人,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唐云氏急促地喘了口气,道:“我们云家的祖先并不是汉人,是……是苗人,我们代代相传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找……找到当初的圣女传人。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我以为我这辈子也是要一场空了,没想到……槿衣啊,我错了,错了啊,我年轻时曾卜过一卦,卦象显示圣女将会与江南唐家有关,为此,我特意嫁进唐家,就是为了等你出现,咳、咳……”
她已然是一口气吊不稳,沐槿衣心中难过,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后心,劝道:“老夫人,您不要急,慢慢说。”
唐云氏喘了喘,忽然激动起来,抓着沐槿衣的手指根根深入肉中。“我错了,我只怕是嫁给了仇人还不自知啊!”
“仇人?”沐槿衣不顾疼痛问道,此话怎讲?
唐云氏道:“我从前为哄小软答应,将我们云家一直口口相传的一件秘密说给她听,如今一切颠覆,秘密是真的,只是那不该是小软的过去,而是你的!”她说着,也不管沐槿衣的反应了,整个人都陷入到一种接近茫然的状态里,喃喃自语。“小软不是……你才是啊……原来卦象所说的关联,竟然是这样的关联……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为什么啊……为什么……呃——”她忽然双目圆睁,双手抬起扼住了自己的脖子,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沐槿衣心知她是大限已到,情急之下俯身便去抱她,一叠声喊道:“老夫人,老夫人!”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她顾不得回头,而被她抱在怀里的唐云氏却在看见她身后的人影后猛地坐直了身体,大叫一声,圆睁双目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