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还未结束,陆永强的声音传了过来:“陈队!有发现!”
见状,陈益踩灭刚抽了半支的香烟,快步走到勘察位置,地面上映入眼帘的是非常明显的鲁米诺反应,蓝色光芒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流血事件。
就算曾经下过雨,灵敏的鲁米诺反应依然清晰还原现场,证实了柴文方说的话是真的。
“陈队,这里。”
陆永强继续喷洒试剂,发光范围不仅仅在这一小片,呈粗大线条歪歪扭扭的向城隍庙大门处延伸,很快到了台阶。
陈益跟在陆永强后面慢慢走着,踏上台阶,最终站在了城隍庙门口。
地面上依然还有发光源,这都是残留的血迹。
“杀完人之后,将受害者拖进了庙里?”
说话的是秦飞,眼下的情形显而易见,就是这样。
陈益没有回应,示意陆永强开门,现在只发现了血迹,并不能证明人已经死了,更不能确定这就是一起凶杀案件。
大殿中央的神像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手臂断裂成了好几截,和门外的石狮子一样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案台上的香炉和烛台也是东倒西歪,和满桌的残灰混杂在一起。
吱啦!
这里,仿佛成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变成了老鼠和昆虫所守护的家园。
某一刻,老鼠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旷的破庙内,声音非常突兀,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这座破庙确实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蜘蛛网随处可见,偶尔有蜘蛛穿梭而过,算是庙内为数不多的生物之一。
没有贡品。
埋在土中的尸体白骨化需要数年,暴露在空气中的尸体白骨化时间很短,几个月就可以,还要计算温度和动物啃食所带来的影响。
陈益目光一凝,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的是林辰和秦飞。
令人牙酸的声音回荡,庙门年久失修带着奇怪的异响,陆永强推门后继续喷洒试剂,蓝光改变方向,朝右手边延伸。
房顶,瓦片残缺,有月光透过缺口如光柱般倾斜而下,带来了微弱的光明。
根据柴文方的供词,如果这具尸体就是他所看到的那个男人,死亡时间就是一个月。
陈益跨进大门抬头望去,沧桑和破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在月光的映照下,可见庙内墙壁交织着斑驳的油漆和厚厚的尘土,墙角长满了野草,在废墟中寻找生机。
林辰心理素质强了不少,虽然心脏此刻在砰砰砰跳动,但也不至于惧怕和胃里翻腾了。
陆永强侧头看了看,迈步绕过承重柱望向柱子一侧,当即惊呼出声:“陈队!有尸体!”
陆永强还在搜索血迹,陈益没有跟着,左右打量。
陈益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后,下达命令。
可能被动物吃了,也可能被人吃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半靠在柱子上的骨架,上身穿着薄款的休闲西服,下身米黄色的裤子,双脚上是棕色休闲鞋。
“马上通知附近派出所和支队,用最快的速度把警戒线拉起来。”
“吱吱!”
尸体已经腐烂成白骨,脑袋碎裂的非常严重,表面依稀可见软组织并未完全白骨化,死亡时间受多方因素影响。
秦飞:“是!”
……
时间来到凌晨一点,原本荒凉的城隍庙迎来了久违的热闹,可惜这种热闹是因为命案。
警车停满了街道,警灯闪烁非常刺眼,派出所民警在外围拉起了警戒线,支队的法医和痕检已经投入了工作之中。
何时新也到了,正在和陈益以及辖区派出所所长讨论案情。
发现尸体的情况,后来者已经基本清楚。
这是一起诈骗案所带出的新案子,如果不是嫌疑人碰巧遇到,庙内的这具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
“近一个月,没有青壮年男子的失踪报案吗?”陈益询问。
所长肯定道:“陈支你放心,来之前我已经亲自查过了,绝对没有。”
陈益看向何时新:“带电脑了吗?”
何时新点头:“带了。”
陈益:“查一下全阳城范围内的失踪报案,特征是青壮年男子。”
何时新:“好,我马上去。”
待何时新离开,陈益拿出香烟递了过去:“郭所,像这种城隍庙对村里的人不应该很有意义吗?怎么荒废成这样?”
郭所解释:“这都是民国时期保存下来的,早年的时候村里的老人还会年年供奉,时至当代老人一波波去世,年轻人对鬼神之说并无敬畏,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过来了。”
陈益哦了一声,微微抬头看着只剩下【成】字的牌匾:“选择在这里杀人,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
顺着陈益的视线,郭所也看了过去,说道:“是啊,城隍庙大多建在村外,传言人死后会被一种力量牵引走到城隍庙报道,叫做生魂,这倒也不用走了,直接死在了城隍庙里边。”
陈益:“郭所,东化村所有村民的资料,我需要一份。”
郭所:“我马上让人打印送过来。”
陈益:“辛苦了。”
郭所:“都是自己人,陈支不必客气。”
留在原地的陈益看了一会牌匾,随即迈步走进了大殿,来到发现尸体的柱子后。
方书瑜带着市局法医正在忙碌。 察觉到陈益靠近,方书瑜微微抬头,说道:“顶骨,额骨,枕骨,颞骨,蝶骨全部受到创伤,最严重的是顶骨,粉碎面积达到了百分之九十,致命伤无法判断,可以说都是致命伤,根本不知道砸了多少下。”
“敲击面形成类圆形凹陷骨折,有大量弧形裂痕,典型的锤击伤。”
锤击伤是法学术语,法医的定论和柴文方所说完全吻合。
看着已经碎裂的不成样的尸体头骨,陈益自语:“这什么仇啊,至于砸那么狠,还是个女的。”
方书瑜吃惊:“凶手是女的?”
她刚来便着手进行尸检工作,暂时不知道诈骗案柴文方的事。
陈益点头:“应该是,目击者说是女的,杀人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压力,还冲目击者笑来着,短暂的时间内连续不停的砸,也不去管受害者到底死没死。”
方书瑜戴着口罩,露出的眉心皱起:“疯了吧?这得多恨死者。”
陈益:“仇杀概率极大,身上有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吗?”
方书瑜:“没有,没有手机,也没有身份证。”
陈益不再多问,这样的话,就只能依靠失踪报案或者走访来确定死者身份。
从穿着来看,死者应该是个很体面的人,消失了一个月,应该不会没有人关心吧?
他离开城隍庙来到外面,痕检正在勘察第一案发现场,地面上堆满了数字标识。
雨水冲刷了太多痕迹,想要得到有用的线索需要运气。
半个小时后,何时新下车找到陈益,告知对方全阳城范围内并无符合条件的失踪报案,这个结果多少出乎了陈益的预料。
一个体面的男子不太可能无亲无故,失踪一个月没人管吗?
难道是外地人?
“要不要往周边查查?”何时新也意识到了外地人的可能。
陈益点头:“查,别忘了关注失踪人员信息库。”
何时新:“好,我知道。”
只有正式列为失踪的人员才会上传全国信息库,这个时间是两年,满两年依然下落不明的人,警方会宣告失踪,登入失踪人口档案库。
死者,存在隐姓埋名自己消失的可能。
勘察搜寻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凌晨五点,死者此时已经运回市局进行全面尸检,案发现场的搜寻范围扩大到了方圆好几里,并未发现符合条件的凶器。
唯一的收获,就是城隍庙内遗留的脚印。
三十八码。
足迹小,起落脚轻,多抠痕,前掌压力面较均匀,足迹边沿完整,这是非常明显的女性脚印。
疑似凶手。
陈益通知所有人收队,该休息的休息,自己则带着秦飞卓云等警员准备进村,东化村所有村民的资料他已经拿到了。
通宵工作对刑警来说是家常便饭,这就是有能力的年轻警员受领导赏识的主要原因,简单粗暴,就是抗造。
年长的,半夜就得打盹犯困,还查什么案子。
一线侦查,也是个吃青春饭的活。
清晨,六点了。
阳光将东化村从黎明中唤醒,渐渐恢复了生机,陆陆续续有村民经过,开启忙碌的一天。
偶尔,可以听见鸡鸣声和牛羊声,奏响乡村的晨曲。
远处,袅袅炊烟升腾,不少人家正在做早饭。
没有人知道村外城隍庙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昨晚会有那么多警察到来,所有村民舒展腰肢,向新的一天致意。
陈益一行人走进村子,随便拦住了一位背着箩筐的农夫。
“大爷,问个事啊?”陈益笑容和煦。
村民诧异,打量几人:“啥事啊年轻人?”
陈益拿出画像:“这个女人认识吗?”
村民眼神不太好使,凑近仔细看了看,点头道:“认识啊,我们村里一个哑巴,脑子不太好使。”
陈益笑容微微收敛:“她在什么地方?”
村民回头看了看村子的方向,不确定道:“吆……这可不好说啊,她平时满村里乱窜,我还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要不你去前面看看吧,就那,一个小土房看到没?平时她都睡在里面。”
陈益眺望,确定了土房位置后询问:“那是她家?”
村民笑道:“不是,哑巴很早就在村里了,也没人知道她是从哪来的,这么多年捡东西吃偷东西吃,有时候大家见她可怜也给点吃的,这才活到现在。”
“那个土房啊,曾经是村里一位光棍老头的,无儿无女,去世了之后房子空着,哑巴就住进去了。”
陈益:“哦……您刚才说,哑巴的脑子不太好使?”
村民点头:“对,有点问题,是个傻子。”
陈益:“她有名字吗?”
村民:“没有,大家都叫她哑巴。”
陈益:“好的谢谢。”
村民也没回应,背着箩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