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司徒天逍的死讯被所有人认定之后,信阳侯也不再死盯着司徒天逍的手下。当然,从贝州城一路回来,鬼护卫暗中保护木宁夕的安全,让信阳侯更加相信司徒天逍已死的事实。
司徒天逍死了,临死前将自己的得力护卫送给木宁夕,也是无可厚非的做法。如果他也有一个心爱的女子,死前当然会将自己的好东西全部留给那女子。
故此,当鬼一出现在信阳侯面前时,他没有半点惊讶。反而对鬼一所说的事情,感到惊愕不已。
“你说什么?皇上下令将扶柔公主押入天牢,明日午后行刑?”
信阳侯不敢置信的眨眨炯亮的老眼,盯着鬼一看了好一会儿。
鬼一抿唇,点头。
“本侯知道了,你退下吧。”
信阳侯挥挥手命鬼一离开。
“侯爷,皇上收到一封秘密奏折,请侯爷查到那写奏折之人。”
临走前,鬼一如是说道。
信阳侯心跳加速。敢将木宁夕吃药的事情和原由写得如此清清楚楚,一定是熟悉他们的人。
“来人。”
一声轻唤,一道黑影出现,立于墙角的阴影处。
“去查查给皇上写秘密奏折的人是谁。”
“是。”
黑影闪动,即刻消失。
信阳侯呆坐一会儿,立即起身更衣,准备趁夜入宫请皇上收回成命。
出乎信阳侯所料,皇上不仅没有宣他去见,甚至下道口谕:“再有人替扶柔公主求情者,明日午时一并行刑。”
不期然,看到从承安殿里走出来的皇后。
信阳侯上前行礼,低声道:“皇后也是为扶柔公主而来。”
“是啊。”李凌柔叹气,由芳心扶着回去凤仙殿。
信阳侯默默站了一会儿,见陈公公走出,对他摆摆手。看来皇上心意已决,不知道那小丫头是不是命大福大之人。
既然上天要用这一劫来考验她,他何不静观其变。也许于他来说是好事,只要木宁夕闯过一这关,他就会全心全意的与她合作。
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救不回的人,何谈夺兵权、赢天下。
信阳侯抿唇一笑,转身即走。他呀,回府中好好的睡一觉,养足精神等着明日看大戏吧。
求情的人没有预想的那么多,至少司徒家的人一个也没有见到。可能司徒天逍一死,司徒家对扶柔公主也不是那么中意了。
这让安括稍有安慰。反而对皇后李凌柔前来求情有点不解,可想到扶柔公主与安阳长公主很亲近,也不觉得可疑了。
信阳侯来求情,有点意外。他与扶柔公主不是死敌吗?
安括百思不得其解。但看到信阳侯又一副满不在乎的甩手离开,才自我认定的恍然大悟,信阳侯是来装装样子的,其实巴不得扶柔公主死呢。
陈公公端着一碗安神茶进来,放到龙案上,轻声提醒:“皇上,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啦,该歇歇了。”
安括揉揉眉心,浅啜一口安神茶,问:“人呢,押入天牢没有?”
“已经进去一个时辰,此刻……该是冷得发抖呢。”陈公公语气里表露出一丝怜惜,叹道:“天牢湿冷。听闻扶柔公主还有三十日的活命,身体虚弱得一阵小风能吹倒。”
“哼,这是她自找的。”安括冷哼,命陈公公拿来黑狐大氅披上,“走,去看看。”
陈公公一惊,随即跟上,“皇上,天牢那地方可去不得呀。”
“把她押来天牢外面的园子里。”
安括冷眯眼睛瞟一眼,揣着
双手往殿外走去。
天牢。
漆黑的夜,闪亮的星,还有周围无数的火把和烛灯将方寸之地的园子照亮。
安括坐在龙辇上,龙辇由四个孔武有力的轿兵扛在肩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垂眸冷艳的少女。
今夜,少女披了一件雪狐的斗篷,虽然有些旧了,但是雪白的狐皮映衬得娇美容颜更加清丽脱俗。
若忽略来自于她身上散发的尸腐臭味儿,也许他会心软的收回成命。
“抬起头来,看着朕。”
木宁夕微微扬起小脸,眼睑缓缓掀起,明亮的大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下如两潭美丽的泉。
安括呼吸一窒,深深的被她的眼睛吸引。可风吹来,夹带着她身上的恶臭味儿,让他再多的迷恋刹那间烟消云散。
之所选在园子里,是因为减弱木宁夕身上的尸腐恶臭味儿。可安括没想到,夜里的风吹得毫无章法,时而迎面吹来,时而背风吹去,时而胡乱吹一气。
趁着背风吹的时候,安括面含怒色,睁大眼睛瞪向木宁夕。
“朕问你。”安括阴冷的厉声在寂静的夜里突显得可怖,“为了逃避成为朕的 女人,你故意吃药让自己散发恶臭味儿,是不是?”
木宁夕垂下眼帘,冷冰冰地回答:“是。”
“为什么?朕对你不好吗?你看不到朕的情意吗?”安括怒形于色,恨不得跳下龙辇,一把将面前的少女掐死。
木宁夕半转身,让他看见她的侧颜,她问:“皇上,你的情意是你心甘情愿付出的,难道你的付出就一定要得到回报吗?”
安括堆紧眉心,令轿兵放下龙辇,他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恨恨地盯着云淡风清的少女,“对,朕的情意是恩典,你必须回报。”
木宁夕嫣然一笑,“皇上,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故事?临死之前,你还有心情讲故事?”安括冷凝着她。似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仿佛讲完这个故事,她就会香消玉殒、魂飞魄散。
木宁夕走到假山前,摘下一朵野花,别在发髻上,回头问:“皇上,我戴着这朵花,漂亮吗?”
安括愣神,呆呆地点头,“漂亮。你是天下间最美的女子。”
“可惜我只有三十日可活。”木宁夕怅叹,走回来坐到花圃的石栏上,仰望星空,“不知道我死后能不能投胎再世为人。若有来世,我想过得平凡一些,最好生在普通百姓之家。”
“荣华富贵不好吗?”安括冷哼,坐回龙辇上。这次没有让轿兵抬起。
遥遥相看,安括欣赏着月色下的美少女。而木宁夕也远远观察着安括的神色。
“皇上,你要不要听故事?”
“朕刚刚准了。”
木宁夕嘿嘿笑,“曾经有一个小女孩,一日她回来之后发现亲娘死在沐浴室里。她吓哭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她的爹爹用被子卷了亲娘的尸体带走,从此小女孩再也没有见到过亲娘。”
“有一日,小女孩从外面捡垃圾回来之后,发现爹爹又带了一个女人回来。那女人很厉害,每日教习小女孩学习各种各样的技能。直到有一日,女人带着小女孩到一个繁华的街市去……偷东西。”
安括拧眉。这不是会在说她自己的故事吧。但据探子查到的,月老夫人从来没有教习过偷技。
木宁夕抹去眼角的泪,继续道:“小女孩不愿意偷,那女人就打她。打到吐血,打得伤痕累累。女人告诉小女孩,只要她偷的东西卖钱足够十亿,就让小女孩去见亲娘。”
“她偷了?”安括心跳加快。
木宁夕点点头,“嗯,偷了。而且一直偷到二十岁。”
二十岁?
安括仔细琢磨,她今年才十五岁,而故事里的小女孩二十岁,看来不是她的身世。
仿佛松了一口气,也终于可以当成故事来听。安括追问:“然后呢?”
木宁夕怅然,“死了。小女孩死了,被那女人踢到潮涌的江里淹死了。”
“这故事无趣的很。”安括吧唧吧唧嘴,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就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没活过二十岁就死了。
木宁夕低声笑,问:“皇上,你不认为小女孩短暂的生命一直被别人操控吗?不觉得她很可怜吗?生不由己,死亦不由己。”
安括咋舌,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是皇帝,天下人的性命皆在他的手中掌控,他的命由自己掌控。
“朕……没想过。”安括如实回答。
木宁夕微微一笑,“我想过。自从知道自己还有三十日的活命,我认认真真的想过自己将要如何好好的活过三十日。”
“哦?”安括饶有兴趣,“朕很想听听,你如何好好的活过?”
木宁夕嫣然,樱唇微启,吐出惊世骇俗的四个字,“称、霸、天、下。”
“哈哈哈哈哈,你……称霸天下?”安括放声大笑,捂着笑痛的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朕活了半辈子都从未想过称霸天下,你还有三十日的活命,竟敢口出狂言想称霸天下?哈哈哈……小丫头,你当称霸天下是女儿家的绣帕吗?”
“皇上,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称霸天下吗?”木宁夕平静地看着狂笑不止的安括,还有四周的护卫们也低头偷笑。
安括笑着点点头,他揉揉发痛的肚子,“好好好,朕问问你是何理由。”
木宁夕不紧不慢,悠悠地说:“我之所以要在余生之年称霸天下,是因为不能将天下百姓交给昏庸的皇帝。”
安括瞬时阴沉了脸,“你竟敢骂朕是昏庸之人?”
木宁夕平静淡定地摇头,“不。我所说的昏君并非是皇上,还有其余三国的皇帝。”
“哈哈,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连所有的皇帝都骂进来的。”安括忽然没有刚刚那么火大。他恢复平静,淡淡地凝着对面的少女。不禁赞叹她的稳重和淡然。
相比较,安阳长公主比她还大呢,可这份稳重和淡然却是做不到的。
木宁夕平声静气地说:“四国皇帝为一己私欲,连年征战,百姓之苦又有谁能知晓。胜,百姓苦;败,百姓苦。与其让四国皇帝为野心而残害百姓,不如让我来做个恶人,称霸天下,还百姓一方静土安居乐业。”
安括听懂了,她这话中的意思是在控诉为君者不顾百姓的生活苦难,只为扩充国家土地。
“扶柔,朕在此承诺,朕会成为一个亲民爱民的好皇帝,绝不会给你称霸天下的借口。”
木宁夕微微一笑,突然跪下,“请皇上成全,让我嫁给司徒天逍,掌控贝州城兵权,领兵攻打幻月山庄,为皇上解忧。”
安括龙目一亮,原来她说了这么多,就为了亲自毁掉幻月山庄。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在临死前报仇。
幻月山庄于南晋国也是一个心腹大患。若木宁夕能在死前毁掉幻月山庄,杀掉月老夫人,那么他也可以高枕无忧。
安括一面想要这个小女子,一面又想要利用她。痛定思痛,最终他的皇权战胜了欲望。
“好,朕答应你。赐婚司徒天逍,下月初十完婚。”
木宁夕莞尔浅笑,磕头谢恩。
“谢皇上!”
(本章完)